“功利？”
“嗬嗬……”
“有點……”
道人的表情懵懵懂懂的，顯然，他沒能意料到小道士會是這麼一個反應，可隨即在簡單地重複了一遍小道士口中的那兩個字之後，他就笑開了……
他並不以為忤！
“這就是道教啊！”
隨即，則是一個重重的感歎……
“嗯？”
“這就是道教？”
小道士心底有感觸，是屬於有怒不敢言，他出身龍虎山，對龍虎山有過幾年的生活經驗，得益於他的二世為人，他對龍虎山的觀察自然還談不上很幼稚，他對龍虎山的評價是，是個正派，不可能邪異，但似乎談不上是多麼好的一個東西……
應該是標榜不了的……
但作為整個道教的祖庭，龍虎山自身也看重這一點，即便如今已然是淪落至此，但龍虎山總歸也不會願意成為一個邪門魔教……
龍虎山在根基上還是正的……
他對龍虎山評價不甚高，但也不至於囊括到整個道教的範疇……
龍虎山是中等不出溜，不怎麼行，可你也不能以此否認彆人行啊？
人家武當行啊，青羊宮可能也行啊，其他的道教宗派，不可能就沒有行的啊……
人家茅山，斬妖除魔，解民於倒懸，你不能說人家不行……
那肯定行啊……
可現在這位高人，這位前輩，這位道教中可能是有數的強者，卻如此的評價道教……
近乎汙蔑啊！
影響是有的，嚴不嚴重不知道──這完全打擊了他這個後學末進，這個年輕道人，這個道教新一代的生機勃勃的血液的昂揚向上的精神勁頭！
“道教本質上，是功利？”
張清燭不願意承認。
“嗬嗬……”
“這是貧道的看法……”
“你無需太過介懷……”
可能是看出了小道士有點感觸，情緒受到些影響，出現了些許的失落，對麵的道人溫言安慰。
“道教，其實隻乾一個事……”
“就是為了成仙！”
“除此之外，都是為了成仙而作的準備……”
“差彆無非在於，有些能奏效，有些不能奏效……”
“還有些，有些出乎意料的作用……”
“本來，這是很明確的！”
“又簡單，又明顯……”
“一點都不複雜！”
說到這裡，道人抬起手掌，再握成拳頭輕輕地往另一隻手掌的手心砸下去……
“啪……”
“唉……”
一聲長歎，而後感歎：
“現在出了一點問題啊！”
同時道人搖頭，而小道士點頭，他在表示認同，他當然知道對方在說什麼，這也是他一直以來的觀點。
“現在不能成仙了！”
小道士默然一陣，見對麵沒再開口，他就自己將心底的想法說出來。
“道教迷失了！”
道人搖搖頭，小道士眨巴眨巴眼睛，他不明白……
“也就是說，整個道教，已經走火入魔了！”
道人咧嘴笑著解釋。
小道士微微點頭作為回應，可他的嘴巴張開，瞳孔收縮，明白無誤表示出，他還是不明白……
“也就是說，道教本身，在這個時代，就是一條邪路！”
道人的嘴角咧得更大，繼續再解釋。
而後就是近乎詠歎調的感歎了：
“不管是什麼玄門正宗，還是旁門左道……”
“其實都一樣！”
“都一樣！”
“不管是號稱祖庭的龍虎山，還是總以正宗為自詡的各大顯教，他們其實跟他們心底裡一直看不上眼的那些所謂野道士，都是一丘之貉！”
“無非就是，有些道袍好看一點……”
小道士有些恍惚，腦子裡暈暈的，都不知該作何感想，他實際也沒有感想，他看到了道人臉上依舊燦爛的笑意，對方沒有笑，但小道士腦海裡已經回響起了那縹縹緲緲的“嘿嘿”笑聲……
他一定很幸災樂禍吧？！
對了，他的跟腳是小道觀，還說自己遭受不少白眼……
那就肯定是了。
“哦……”
“小道士，你的道袍，不怎麼好看啊……”
“是苦修士！”
對麵的道人感歎完之後，迅速恢複了平靜，跟剛剛的模樣沒有什麼兩樣，而後眼光一閃，聚焦在麵前小道士的道袍上，好像是這個時候才看到小道士身上陳舊道袍的針線補丁……
“那怎麼就功利呢？”
張清燭還是想著這個，為了成仙是功利，那現在這個模樣，反倒有點從這個語境中解脫了一般……
“小道，是苦修士。”
小道士也沒膽子大到可以無視這一位高道的問話，於是就在後邊補充了一句。
“所以，眼下的道教，又多了一個罪名……”
“虛偽啊……”
“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
終於，在這一刻，麵前這個漂亮到了極點的道人，終於展現出來了小道士張清燭心目中的高道風範，他放聲大笑，近乎瘋癲……
“道教這條路，沒有目的地，或者說，不會通往目的地，但道人還在上麵走著……”
“隻要還在走著，道人的本質就不會變……”
出乎意料，道人這時是收斂了臉上的笑意，也沒發出大笑聲。
“所以……”
在那一個瞬間感受到的震撼，此時此刻終於是消減不少，理智回歸，當即就發現，道人說得還挺有道理的……
有道理……
即便是歪論，你一時還找不到反駁的言辭……
“所以……”
小道士學著道人，重複了一遍。
“所以，貧道不虛偽！”
“所以，按照西方宗教的說法，貧道還少了一宗罪……”
“貧道一向不客氣……”
小道士微微側身，眼睛斜瞅過去，笑容又出現在那張臉上了……
“真是高道風範啊……”
張清燭讚歎，半真半不真，這種坦率而帶點狂放狂傲的態度，張清燭當然充滿著欣賞，起碼是很符合他想象的……
高道就應該這樣……
甚至，道人就應該這個模樣，沾點邊那都是好的……
隻是，不虛偽是好事，可您這是赤裸裸啊……
赤裸裸是好事？
這是心裡話，不敢往外說。
“那，那您……”
“您是在找那個張字？”
“這裡有嗎？”
小道士還煞有介事的回轉半個身體，將現在身處的地方，環視掃了一大圈。
“正在找……”
“不是還沒找到嗎？”
這一下，是徹底沒了笑容了，又是搖頭幾下，有幾分喪氣……
“真的是一個字？”
小道士納悶，沒聽出來隻是一個形象的說法？
“自然不是……”
道人也跟著半轉身體，環顧四周。
張清燭隻好翻了翻白眼，翻過了這篇。
“那您……”
張清燭自然想知道，可涉及這種隱秘事，自然也不敢刨根問底，隻是稍稍作個試探。
表明自己的態度：自己是挺好奇，可完全隻是個本能的反應，要是不妨礙，您想要說，我自然是很願意聽一聽，如果不願意，我也絕不頑固糾纏！
“是一個儀式！”
“一個讓貧道獲得張姓的儀式！”
“簡單來說，就是賜姓！”
“讓龍虎山天師送貧道一個張姓……”
“哎呀……”
“那就還得起個名字……”
“以前的俗名，連著這個張姓，不好聽啊……”
“還得再起個名字。”
那邊是輕鬆了，而這邊的小道士則牙齒都開始打顫，嘴皮子上翻，一點點抖動……
“不，不……”
“不可能吧？”
“龍虎山天師，送你姓氏？”
“現在？”
“還有，天師？”
小道士說到一半，才恍然自己有些反應不對，趕緊在後邊補充了自己本該有點的“好奇”。
“哦，你是說這個啊？”
“龍虎山確實還在，天師自然還在……”
“隻是現在，都不怎麼知道而已……”
“或許，武當會知道，知道龍虎山依舊還存在……”
“因為……”
“嗯，換個說法……”
隨著眉頭一壓，隨即一展，道人沒停頓多久，又再繼續說：
“當然不會是在龍虎山的天師出現在這裡，給貧道施法送貧道姓氏了？”
“嗯……”
不知為何，又是一變，臉色又是一變，好似方才剛剛想定的想法，這個時候又是霎時一變，不作數了……
“沒錯，你的法子好……”
“剛才是貧道想岔了……”
“如果按照貧道的那個法子，隻是個走捷徑的法子……”
“說句不好聽的，那隻是個偷雞摸狗的法子……”
“不僅不好聽，關鍵還可能被人指責為冒牌貨……”
“如果以後遇到龍虎山天師的話，人家不認，那就完全沒辦法了……”
“得讓龍虎山天師親自施法賜姓！”
道人的嘴角又再度翹起，此時感受到的神態，不僅有著十分的俊美，還有著勃起的英氣！
也是這個時候，小道士才從另一個角度確認，這個漂亮俊美到極點的道人，是一位男性，因為他有一雙淩厲的劍眉！
劍眉一揚，所有的溫和柔美儘皆斂去，隻有從容果決！
“啊？？？”
張清燭在這個晚上，在遇到這個古怪而漂亮到道人之後，終於，也是第一次失去了對自己情緒和理智的掌控……
他失聲尖叫出來，高亢的聲調，充滿了驚詫，自然也不難聽出，夾帶著一點點的恐懼……
不可避免的恐懼，揮之不去……
他要讓龍虎山天師親自出麵來賜封？
這怎麼可能？
這不是說明，這個道人，要淩駕在龍虎山天師之上？
不可能！
絕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