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外小販的叫賣聲,行人的說話聲,熱鬨非凡。
馬車內,薑隱的臉埋在他的胸口,呼吸間儘是對方的氣息。
餘佑安的手虛扶著她的腰和背,僵著身子有些茫然。
薑隱的腦海有片刻的空白,待馬車又一個前衝,她再次撞上他的胸口,鼻尖撞在流金螭紋領扣上,一陣酸意,險些落下淚來。
她漲紅著臉,七手八腳地撐著他的胸膛想站起來,但馬車的搖晃讓她站不穩,手搭在他的臂上,一個轉身才勉強坐下。
“車駕穩些。”餘佑安拍拍車廂壁,衝著外頭喊了一聲。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意外”正是坐在車架上的芳雲的主意,翠兒雖覺得不好,但還是跟著芳雲做了“壞事”,還偷偷憋著笑。
車廂內的氣氛微微有些尷尬,薑隱扶了扶鬢邊的發飾,轉頭卻看到他臉頰上有一道紅痕,她摸發飾的手一滯,知道這紅痕的由來,不由臉更紅了。
餘佑安畢竟是有妻妾的人,臉皮比她厚些,清了清嗓子,似乎將尷尬拋開了。
“是蘇氏?”
他問得沒頭沒腦,但她知道意思,應了一聲:“是她,已經警告過她了,若是她再胡言亂語,我便告到興安府去,劉玥的屍身一驗,咱們的猜測就有了定論。”
他點點頭,又歎了口氣:“他們不會告的,這事應該就到此為止了。”
她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方才說話也是點到為止,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事呢。
他看著她若有所思的側臉,幾縷發絲散落下來,垂在耳側,讓她添了幾分柔弱。
他像是被鬼迷了心竅,徐徐抬起了手,但到一半時,他猛然驚醒,倉促地握拳收了回來。
她察覺到他動了一下,轉頭看去,他一對上她的眼神,心更亂了。
“銀子夠嗎?”
情急之下,他記起自己托付她的事,忙問了一嘴。
她聳聳肩,無奈歎息了一聲:“這不是第一家就去了錦緞閣,遇上了這樣的事兒,那些有錢人難道都看不出來嗎,那麼差的料子還當作寶。”
聽著她發牢騷,他笑而不語,不想她又轉過頭來:“侯爺這回給了我足足八百兩,你不會貪汙受賄了吧?”
雖說有銀子是好事,她也高興,但若是來路不正的,她怕自己有命收,沒命花,到時還得陪他做亡命鴛鴦,那就不劃算了。
餘佑安什麼事兒都想到了,就是沒想到她會問自己這事,愣了好半晌,才哭笑不得地搖搖頭。
“你忘了我好歹也有官職,為陛下排憂解難,他老人家絕不好意思缺了我的俸銀,偶爾再賞個什麼的,攢起來也不少。”
聽他這麼說,她到底是想起來了。
府裡近兩年的賬冊上,確實沒有見過他的俸銀入賬,那時她看出來了,但沒好意思問,怕他誤會自己還想管他的俸銀。
也就是說,他通過前幾年的俸銀,替侯府攢下了鋪子、莊子和田地,靠這些每年的收成就足夠侯府的開支,還年年有結餘,這麼算起來,他的眼光倒是極好的。
回到侯府,薑隱開了庫房。
庫房裡攢了好些宮裡頭賞的料子,比錦繡閣的不知好了多少倍,她不過是覺得收了餘佑安的銀子,卻拿陛下賞他的料子給眾人做衣裳,有貪沒銀子的嫌疑。
不過眼下她不這麼想了,左右都是放在那裡積灰,還不如做了衣裳,大不了她將銀子拿出一半放入公賬便是了。
她挑了些合適的,送到了鬆鶴堂,跟崔太夫人說了這事,還特意以自己年輕不知城中哪個裁縫師傅好,打聽了她的喜好,派人去同裁衣師傅約了時間。
回院時,宣哥兒抓著她不放,太夫人便手一揮,將她連帶著宣哥兒一同打發了。
宣哥兒好動,進了她的院子就想與她收養的那條叫黑寶的狗玩耍。
起初薑隱擔心黑寶會傷著宣哥兒,可是這一人一狗竟是出奇的和諧,一個敢下毒手,一隻溫順如貓,由著宣哥兒拉著它的一條腿拖來拖去的。
宣哥兒十個月了,她剛來的時候,他正是滿地爬的時候,如今就喜歡扶著東西搖搖晃晃地站立,一不小心就壓在了黑寶身上,一人一狗摔個四腳朝天。
薑隱也由著他,與芳雲她們在旁看著笑,宣哥兒見狀,咯咯笑得更大聲。
“翠兒,將房裡的地龍燒暖些。”薑隱將宣哥兒從浴桶裡撈出來,拿巾子一裹,忙抱著到了暖爐旁,與芳雲一道兒替他穿衣。
宣哥兒在她這裡玩了一下午,衣裳都弄臟了,不洗乾淨還真不好意思還回去。
薑隱坐在羅漢榻上,宣哥兒站著,雙手扶著她的肩,身子一晃一晃地扭著屁股,害得兩個女人穿衣穿出了一身的汗。
忽地,宣哥兒身子一搖,一屁股坐倒。薑隱隻覺得頭皮一陣扯痛,身子下意識地跟著往下倒,這時才發現宣哥兒捏著她的一縷頭發。
“芳雲,快,宣哥兒抓了我頭發。”薑隱一手扶著宣哥兒,一手按著自己的頭發,痛得嘶嘶倒吸氣。
她埋著頭,也看不到芳雲是怎麼與宣哥兒鬥爭的,好不容易覺得自己的頭皮鬆了,才慢慢抬起頭,長鬆了口氣,就看到餘佑安正將宣哥兒塞進芳雲懷裡。
“將宣哥兒送去太夫人那裡吧。”
芳雲抱著宣哥兒飛似的走了。
“侯爺這時候過來,有事?”她起身,到了妝台旁取了梳子,慢慢打理著被宣哥兒弄亂的頭發,一邊打趣道,“莫不是又給我送銀子來了?”
餘佑安笑笑,轉頭從矮桌上取過一個錦盒,放到了她的跟前。
她梳發的手一頓,側頭看向他,在他的示意下,才打開錦盒,裡頭是堆得滿滿當當的珠環簪佩。
“這個難道也是陛下賞的?”纖細的手指撥弄珠玉,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他回到榻旁坐下,一邊倒茶一邊回答:“這是下午的時候,慎王派人送來的,說是送你的。”
“送我的?”她疑惑,這慎王無緣無故給臣子的夫人送珠寶首飾做什麼,她又不是未出閣的姑娘家,若說是送給餘佑瑤的更合理些,“難道是拿來賠罪的?”
他像是陷入了沉思,一手端著茶盞,一手食指蹭著那枚日日不離手的玉扳指。
她也不催,隻是將盒子一蓋,眼不見為淨。
慎王為人如何,她不曾深交不得而知。
隻是從昨天簡短的交談來看,應該是個有野心,有謀劃的,能讓他送東西的,不是收買就是示好,無論是另一樁,她都不太想與他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