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鶴眼看著念汐的杏眸被淚水蓄滿,臉上的麵紗也在一點點被淚水浸透,
他輕輕握住念汐的手,然後用力捏了捏。
念汐一直沉浸在皮影戲中,
直到手上有了觸感,她才回過神,淚眼朦朧的對上裴鶴溫柔的眼睛。
“怎麼了?”
她想抬手擦一擦眼角的淚,
卻被裴鶴搶先一步,
他動作輕柔,生怕自己帶著薄繭的指腹讓念汐感到不舒服。
“這麼感性?”
裴鶴溫聲問道,
念汐點點頭,不自覺的吸了吸鼻子,對於白娘子和許仙的結局,讓她心裡悶悶的,渾然不知自己的手被一雙乾燥溫熱的大掌握在手中。
念汐的手綿軟無骨,如一團溫熱的絲棉,叫人一觸碰就舍不得放開。
裴鶴起了私心,
就這麼一直將念汐的手握在掌心中,心裡希望這場皮影戲結束的慢一些。
二人沉浸在皮影戲的熱鬨裡,絲毫沒有發覺身後有一雙漆黑的瞳孔一直盯著他們。
謝淮聿立在最後邊,將剛才的情形全部看在眼中。
他們交握的雙手,還有溫情的對視,深深刺痛了謝淮聿。
他的視線隔著人海緊緊鎖在念汐身上,
這一刻,
他很想衝上去把她帶走,
好好問問她到底是不是懷夕,
可他到底控製住了自己的衝動,他知道懷夕怨他,即便是麵麵相對也不一定會告訴他實情。
他隻能忍。
皮影戲臨近結束,許仙終究沒等到塔開的一日,守著對白娘子的愛含恨而終。
結局是由他們的兒子來繼續守塔。
謝淮聿從不看這些,在他看來,這些都是哄騙女子情感泛濫的幼稚手段。
男兒在世,應當建功立業謀取名利,
這些小兒科的東西,實在入不了他的眼。
可今日,
他卻被結尾許仙的怨恨和忠貞吸了心神,
他私心的想,若時光能重來就好了,他一定不會守著那些荒唐的年少情感,去傷害本應珍視的妻子。
可一切都晚了…
皮影戲結束後,
裴鶴拉著念汐走出店鋪,二人漫步在人煙嘈雜的街道上。
裴鶴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念汐身上,他能感覺到念汐還沒有從結尾的悲壯裡走出來,
“還在想許仙和白娘子的結局?”
念汐點點頭,這皮影店的老板確實有一手,怪不得能日日滿座。
她低下頭,看著腳下的路。
“你說他們還會再相見嗎?”
裴鶴側眸看著她露出的一小節粉頸,
一時間心神蕩漾,下意識脫口而出,
“隻要相互惦念,孟婆湯也有失效的一日,相愛的人總會再相見。”
念汐沒說話,
心裡重複念叨著裴鶴的話。
絲毫沒意識到,裴鶴的目光已經膠著在她的身上。
再抬眸時,
她看到了裴鶴眼中的溫情。
她沒有驚訝,畢竟她不是初嘗情事的小姑娘了。
有時候裴鶴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情感,她都能感覺到。
或許,在這樣一個月色清淺的夜晚,她的情緒也感染到了他。
那她呢,她對裴鶴有感情嗎?
細細想來,她也不知道,她已經很久都沒有考慮過情愛二字了,久到連說出這兩個字都覺得陌生。
裴鶴很好,年輕英俊,瀟灑蓬勃,能與他相愛一場也不失為一場美事。
隻不過……她的顧慮太多,心結太多,那些過往雖然已經被她拋之腦後,
可造成的傷害確是實實在在的。
她有些不敢,甚至說,是有點怯懦。
所以,她回避了裴鶴的眼神。
率先邁出一步繼續向前走。
可裴鶴明顯不樂意,
一把將她拽回來,鎖著她的眼睛說,
“阿念,曾經我父親送給我一匹雪白的馬,它長得十分漂亮,可性子卻十分剛烈,一開始我連它的身都不敢近。”
念汐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就任他拉著自己的手腕,安安靜靜的聽裴鶴往下說。
“我那時候年紀也小,覺得馴服不了小馬在父親麵前沒麵子,就頂著被他摔下背的風險一次次嘗試,有一次甚至還被他甩出兩公裡,臥床歇息了兩個月才能勉強下地。”
念汐終於勾起了好奇心,她能幻想到裴鶴被小馬摔下去後那副不服氣又拽拽的神情。
“那後來呢?它還是被你馴服了吧?”
裴鶴被她細細的聲音牽動心腸,索性拉起她的手腕,與她一邊漫步一邊說,
“沒有,你大約想不到,我認慫了。”
念汐驚掉了下巴,看他的眼神也隱隱有鄙夷的意思,畢竟男子漢大丈夫怎能被一匹小馬嚇破膽,大部分不都是迎難直上方能體現男子本色嗎?
裴鶴讀懂了念汐眼中的意思,
他揚起唇角,笑的十分好看,一副就知道你會這麼想的神情。
“阿念,和你講這個故事並不是要你嘲笑我,而是想告訴你,人的一生會有無數座翻不過去的大山,這匹小白馬是,那些不願意說的過往也是,翻不過去了我們可以不翻,沒人規定我們不能繞道走。”
話音落下,
念汐的眼底慢慢聚起一些潮意,
她知道裴鶴的意思,裴鶴向來通透,他在一點點的儘力疏導她,即便他不知道她的過往。
他的意思她明白,可一時根本給不了他回應,隻能垂下眸子,慢慢向前踱步。
裴鶴也不急,三兩步追上去與她並排而行。
此時已入夜,孤月依舊高懸,零零散散的星綴在夜色中,裴鶴把念汐送回藥鋪,念汐打開門走進去的時候,
裴鶴又把她喊住,
念汐不明所以的站在原地,這一晚上,他的行為舉止實在讓人琢磨不通,
裴鶴走到她的麵前,抬起手將那隻蝴蝶簪子放到她的眼前,
“阿念,你把它忘了。”
那聲音清朗,逆著月光,皎皎如玉樹的立在她的麵前,而那隻蝴蝶狀銀簪,被月色籠罩恍若一隻有了生命的彩蝶,輕駐於他的掌心。
念汐麵上露出些不自然,
她搬離小屋時,其實沒打算再和裴鶴再有聯係,她知道裴鶴身份絕不是表麵上看起來的那樣,萍水相逢而已,她想讓阿玖和和阿念的故事永遠留在那個村莊。
所以,她把這隻銀簪留在了小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