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寧遠聽完一愣,臉上完全都是詫異。
‘賈王兩家確實有親!
賈珍,寧國府的當家人,還是賈家族長,怎麼會得罪王某。
賈大人您是不是找錯地了?’
賈政臉上的笑容不減,扭頭看看正小聲交流的劉槐和大皇子。
看到王寧遠沒有請他們出去的意思,隻能和顏悅色的說道。
‘王大人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本官是帶著誠意來的!
琮哥兒昨日離府,一夜未歸,本官不信他沒有提及賈家之事。’
王寧遠微微一笑,隨手拿過一個文書看了起來。
‘賈大人找錯人了,孩子們為了同窗之誼搞出來的事情,真的需要大人出麵?’
‘王大人,已經有禦史彈劾的折子進了通政使司。
此事關乎賈家聲譽,你真的要撕破臉?’
王寧遠嗯了一聲,‘這是誰挑出來的!
問問他是不是收了銀子?’
說著王寧遠將手裡的文書扔到一邊。
‘一個縣,八家學堂加上縣學,沒有一處銀子落實到位。
戶部、禮部的問詢公文更是一點回應都無,這種人也被提拔!
讓他候補,來京後讓他到戶部、禮部解釋清楚拿著回執來吏部候補。
專項資金專用吏部考核比例加重。
另外在金陵知府考評上標注,推薦官員有誤。
這是第幾次了,戶部在抵報上文章他是看不懂嘛!’
劉槐過來拿起文書,‘金陵知府推薦了三位官員,都被打了回去。
還有一位如今正在刑部大牢裡。’
什麼金陵知府,不就是賈雨村嘛!
‘王大人,賈珍交出族長之位,如何?’
‘賈大人,賈家和史家真就凋落至此,推薦的幾位官員都政績平平!
寧國府好不容易出了一個進士,這還入了玄門。
聽說煉丹有成,如今不是正缺人手嘛!
上陣父子兵,大好前程擺在麵前怎能放過!’
賈政咬咬牙,‘可!
不過需要給寧國府一個從九品主事的位置。’
王寧遠哦了一聲,‘能說說是留給誰的嘛?’
賈政看了一眼王寧遠,‘賈薔!’
‘就這麼補償賈珍,恐怕還不夠吧!’
對於王寧遠的嘲諷,賈政表情不變。
‘其它的有我安排,就不勞王大人費心了!’
王寧遠點點頭,‘也對,畢竟這是賈家的事。
隻要賈薔通過六部的考核,彆說從九品,就是正八品的外任官也不是不可能。’
賈政都聽愣了,自己就在禮部怎麼從未聽過這個考核。
‘這是何時的事,本官怎麼從來沒聽過。’
王寧遠用手指點點自己的書案,‘現在就在起草!
以後無論勳貴子弟、恩蔭子弟、吏轉官、文散官轉正職,都需要書麵和吏部官員麵對麵考核。
可以任選六部之一考核,也可以綜合考核。’
賈政嘴角一抽,吏部權力還不夠大嘛,還要考核。
陛下說用勳貴子弟,吏部就增加考核,麵看似廣了,可針對性更強。
六部任選一個考核,就算入了官場,上麵也有一層隱形的天花板。
三品大員的夢想就隻能是夢想。
‘吏部想恢複唐宋科舉!’
王寧遠點點頭,‘可以這麼理解,國朝需要更多專業的官員。
貴精,市舶司就缺很多精通數術和稅法的官員。
文章寫的出彩也可以去禮部嘛,有些精通其它語言的入鴻臚寺也不錯。’
對於王寧遠挖苦禮部隻會咬文嚼字,賈政全當沒聽到。
‘賈珍去玄真觀照顧敬大哥起居,賈蓉入禁衛軍,替陛下值守宮城。’
亂了,很多人的命運都變了,賈家這個參照物要謹慎對照。
‘賈家果然人脈廣,沒聽說宮裡的禁軍需要裁撤啊!’
王寧遠一拍額頭,‘是了,西苑太上皇那裡的龍禁衛需要填補。
甑家的路子?’
賈政哼了一聲。
嚇唬誰呢,太上皇除了身邊的幾個近侍,彆的地方都成篩子了。
‘告訴賈雨村讓他收斂點。
金陵知府都沒做明白就開始惦記順天府知府的位置?
那個位置我還想坐呢!
至於賈雨村感激林家還是更親近榮國府還需要掂量一下。
榮國府真有餘力,不如出手協助一下王子騰王大人。
他如今的日子可不好過。’
對於王寧遠又是嘲諷又是挑撥加上試探賈政是真想說臟話。
這還能坐的住,就真的該去修佛嘍。
賈政猛然起身,臉上再也沒有剛來時的從容。
‘賈家在軍中再也無一絲一毫的勢力。
連兩府的老兵都已經遣散殆儘。
不多的幾個也成了馬夫,還要賈家如何。’
王寧遠立馬起身笑著拱拱手。
‘王某失言,失言!
賈大人切莫多想。
這樣等賈珍入了玄真觀,王某就去和左督禦史去談談。’
賈政這次真的想罵人,事是你家小子挑的。
就賈家族學一點破事還需要去找左督禦史。
還真是上下嘴唇一碰什麼人都敢拉扯進來。
賈政拱拱手轉身就走。
王寧遠哪裡還有風度可言,快速繞出書案。
‘賈大人何必走的如此匆忙!’
出了職房王寧遠這才拉住賈政。
‘賈家家大業大,就不想在海甸買地建個宅子。
宮裡整修,各部衙門也要修整,再回城辦公可就得快冬月。’
賈政能不心動嘛,隻是自己真沒銀子。
‘榮國府就幾畝薄田,哪裡還有多餘的銀子買地建宅。’
‘賈大人這是把王某當孩子哄嘛?
海甸預留出來的地可是好地,單單飲水這一項就比城裡強了不少。
更彆說巨木成陰,夏日更是涼爽。
人少住的不也清靜不是!
賈雨村的夫人可是來了京城,地已經買下,正準備起宅子呢。
聽說花園都是按照姑蘇園林起的稿。’
大皇子和劉槐站在王寧遠職房門口看著院裡拉扯的兩人。
‘王大人怎麼說起海甸的地如此,如此!’
劉槐接著大皇子的話說道,‘市儈?’
對於劉槐能說出這個詞,大皇子自然認可。
今日剛來這種詞的確不適合出自皇子之口。
‘自從年後說要修整皇宮和各部衙門,百官就知道海甸的行宮要啟用。
老大人們自然不會大早上從城裡往外趕。
皇後娘娘仁慈,給百官免了不少銀子。
可如今什麼不要錢,最後出銀子的隻能是這些勳貴嘍。’
‘聽母後說海甸可不缺銀子,還能抽出不少支援其它地方。
可看王大人的意思,恨不能掏光勳貴。’
劉槐看看大皇子,‘您不能隻算皇後娘娘的賬目。
老爺說想當順天知府也不是說說的。
雖然知府無望,可府丞還有機會。
密雲正在建水庫,連著勞工的住處一起建了軍營馬場,哪裡不要銀子。
通州碼頭擴建、西山、大興、官道、驛站處處要銀子。
有人能薅,老爺自然不會放過。’
大皇子看了一眼劉槐,果然沒有一個笨人。
這是想通過自己的嘴讓父皇知道王寧遠正在謀算順天府府丞的位置。
倒也直接了當,擺明車馬直接爭搶。
‘剛才又是寧國府又是榮國府的,賈政到底為了何事而來?’
劉槐看王寧遠好似說動了賈政,這才請著大皇子回了職房。
隻是大皇子聽完,臉色也沒好看到哪去。
‘就是坊間傳聞大伯遺落在外的皇女?’
果然皇家的關注點就是不同!
‘他們一麵抬高假皇女的身份,父子倆一邊如此糟踐此女。
真是其心可誅。
身為皇子每月初一十五都需要敬拜孔師。
學習聖賢文章稍有差錯都要打手板。
對於先生之言更是牢記在心。
一個族學,怎麼也是儒林聖地,怎可如此荒唐。
國朝有如此勳貴,難怪世風日下。’
劉槐將茶杯往大皇子手邊推推。
‘沒了進取之心,更失了信任。
勳貴子弟更是少了一分為國開疆拓土的勇氣。
最後隻能在女兒香裡沉淪,如今花樣翻新倒是讓樣貌俊俏的男童身價倍增。
打著養戲班子的旗號,裡麵不定有多少伺候人的孌童呢!’
大皇子一驚,‘戲子?
皇叔家可是也養了戲子!’
劉槐搖搖頭,‘大皇子,切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正經戲班子也不是沒有,隻是您見不到罷了。
等去了海甸有機會讓我們少爺帶您去看一場。
唱的是精忠報國,國朝新政。
那才是戲班子本來的樣貌。’
大皇子眼睛一亮,明顯感興趣。
‘倒也聽母後說過,隻是他們入宮太難,孤也隻聽過一場。
說說你家的少爺,母後可是沒少誇他。
聽說他膽子不小,到了母後那也是到處閒逛。
規矩都沒學好!’
大皇子這麼一說德哥兒劉槐立馬正經了很多。
‘其它兩位皇子今兒也不會待在宮裡吧!
不知可有去戶部的?’
大皇子點點頭,‘二弟去了戶部,聽說你家少爺就在戶部?’
劉槐點點頭,‘二皇子肯定已經見過我家少爺了。
也許中午您也能跟著回府上吃飯。
府上的姐兒如今正在吃輔食,少了少爺,姐兒得少吃好幾口。’
這邊正說著,王寧遠回了職房。
一句沒提賈政的事,安排了劉槐帶大皇子的事,王寧遠則開始處理書案上的公文。
隻要文選司郎中的印一蓋,官員的評語就有了定論。
雖然雙月評不起眼,可真到了有人想卡你時,幾個字就能決定一個人以後的官場之路。
賈政離了戶部,就不停的在回憶王寧遠職房裡的那個少年。
直到回了禮部,聽到有人小聲議論,這才想起少年像誰。
隻是一切已經晚了!
六部離的本身就不遠,皇子入部觀政本就惹人注意,更何況三個少年皇子提前到來。
賈政坐在自己職房裡用心複盤剛才和王寧遠的談話。
難怪王寧遠說話如此怪異,原來有些話根本不是說給自己的。
王寧遠不當人子,故意在皇子麵前給賈家上眼藥。
皇子第一天入六部,陛下能不過問?
賈政咬牙拍了一下書案,嚇得守在門外的長隨趕緊探頭查看。
‘轎子在哪?’
長隨也不探頭了,整個身子出現在職房門口。
‘老爺,特意交代了,轎子和轎夫都在西交米巷候著呢!’
賈政也不多做解釋,‘回府!’
等主仆到了西交米巷隻看到自己府上的轎子,四位轎夫卻一個不在。
長隨小聲的說道,‘老爺稍等,估計他們是在茶館。’
京城天天有新鮮事,百姓們自然是不敢議論編排皇家。
可關於勳貴的段子就沒停過。
西交米巷這裡不是官員的隨從就是等待被接見的官員。
各種消息滿天飛,更是看熱鬨的好地。
巷子不寬,小販們自然進不來,可手腳靈活的半大孩子卻不少。
各個將手裡的托盤或者食盒舉過頭頂,嘴裡不停的吆喝著,‘當心燙著您嘞!’
下半身躲著行人或者轎子,依然不影響速度。
上半身卻穩如鬆,哪怕托盤裡的小美食帶有湯水也一點撒不出來。
‘官爺,剛出爐的餛飩、羊肉燒餅、點心、酸酸的蒜香涼粉要不要來一份!’
醋香味直竄賈政的鼻子,可他哪有心思吃這些。
帶有蔥香味的鍋貼依然不能讓賈政的眉頭鬆一分。
長隨進了茶館正好聽到屏風後的說書人提到含玉而生的貴公子。
‘寶玉少爺身帶異象,自然也不能以常人視之。
普通人家的孩子十歲能和尿泥就不錯,懂事些的已經能下田掙口糧。
咱們們寶玉公子同樣也能耕田,隻是人家水旱兩路,男女通吃。
剛才說到寶玉公子拉著俊俏的同窗到了石榴樹後,就迫不及待的貼了上去。’
一個停頓,包房裡有身份的人搖搖頭,隻能說一句,‘一門兩國公如今成了下人嘴裡的笑料。’
有好事的人隨手往台上扔幾個銅板,叮咚作響。
‘郭大嘴,這次你再用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出門我就撅了您的番子!’
賈政的轎夫還在那議論呢。
‘府裡的學堂似乎沒有石榴樹。
這郭大嘴也是胡編亂造。’
‘雖是胡編亂造,可對族學裡的幾個學子卻講的傳神。
言語中似乎薛霸王就在麵前一般。’
他說的倒是高興,另外三個轎夫已經站了起來。
長隨的臉色自然好不到哪去。
‘老爺急著回府,彆耽誤了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