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副廠長,話可不能這麼說!國際市場需求非常大。如果我們能提供質量可靠、成本低的產品,可以直接通過香江向全世界出口。”
趙良玉看了一眼曹兵,平靜地反駁著他。
曹兵思想保守,對廠長侯國勇準備放棄國家統購統銷、全力推動自產自銷很是不滿。
廠裡生產飽滿,根本不需要開拓市場。
由銳意進取、準備擴大生產規模進軍國際市場的侯國勇一手提拔的趙良玉很清楚,誰支持自己,誰反對自己。
“出口創彙,是上級部門一直號召大家乾的事。國際市場大把外彙等著我們去賺!我個人傾向跟哈工大合作,隻要他們有配方跟工藝,年後我們的產品就能出口創彙!”
侯國勇給趙良玉投去了一個讚許的眼神。
為了避免曹兵繼續反對,帶動其他人,主動開口說出了自己的態度。
出口!
創彙!
這是目前最大的政治正確。
“就憑借一封電報?哈工大沒人了解吧。出口創彙肯定是都願意的,就怕上當受騙啊!一旦受到損失,那是對國家的不負責!”
曹兵皺著眉頭,很不滿侯國勇的態度。
直接借口對方是騙子。
“還有,對方電報要求廠裡提供技術使用費,後期還需要分利潤。在全國範圍內都沒有先例,一旦不符合政策……”
曹兵反對的理由,很充分。
沒有政策就這樣合作,後果很嚴重。
“不了解,就去了解!沒有先例,我們開先例!至於沒有政策或是最後上當受騙了,任何後果都由我一力承擔!局裡領導把電報轉遞過來,可不是為了讓我們扯皮!就這麼決定了。財務科準備60萬,我明天親自去哈城。”
“……”
侯國勇直接拍板,眾人儘皆無語。
尤其曹兵,臉色更是難看:侯國勇在開會前就決定了,不容任何人提出反對意見。
非得開會走個流程。
典型的又當又立!
可曹兵拿侯國勇沒辦法。
電報是化工局轉過來的,而且侯國勇有著局裡領導全力支持。
從上任開始,就逐漸把廠子搞成了他的一言堂。
不過,侯國勇的決定反而讓曹兵看到了機會:花錢從國內單位購買配方跟工藝,一旦上當受騙,或是對方產品沒法出口創彙……
······
從李瑞手裡要到的70萬經費被謝威交給杜國旺,於國峰很是費解。
不明白謝威為什麼不直接帶著彙款單走。
難不成沒打算跟滬市無線電14所合作?
那邊,之前也跟哈工大有著合作,甚至裡麵一些骨乾是哈工大畢業的。
“謝威啊,老杜不是啥好人,可彆到了那邊談妥了,他不打錢……”
於國峰擔憂地提醒謝威。
杜國旺機電係的經費,都被化學係跟計算機係消耗了,萬一杜國旺到時候借口是謝威補給機電係的,就麻煩了。
“杜主任不是這種人,雖然他很多時候表現得很無賴。”
對杜國旺,謝威是信任的。
不隻是杜國旺讓謝威信任。
通過將近兩個月的接觸,學校的教授跟係主任們,不管平時爭取經費跟項目有多無賴,在大是大非麵前,沒人會拎不清。
之所以爭,不是他們自私,而是國家各方麵技術基礎都差,誰都想自己所研究的領域能取得突破,追上國際先進。
“芯片並不隻是關係到我們的計算器,嚴格說,芯片並不屬於計算機係。杜主任也從來沒說計算機係消耗了機電係的經費……”
謝威提醒於國峰。
恢複高考招生後,連續兩年,哈工大都隻有10個專業招生。
各個係的劃分並不是非常明確,計算機係,其實也就一個專業。
芯片跟單片機,嚴格來說屬於電子工程。
而電子工程,學校還沒有恢複招生,這個專業的教師、設備跟技術基礎卻又存在,並且有著技術研發任務。
最典型的就是無線電工程係。
59年,學校設立無線電工程係,開設通訊、電視、電真空三個專業;62年,變更為雷達、通訊兩個專業;77年恢複高考,無線電工程係隻有無線電技術招生。
而無線電又被歸到了物理係。
涉及到芯片、單片機等相關電子工程的專業,沒有招生,卻又存在。
計算機原本屬於學校強勢專業,在學校準備跟中科大等單位競爭億次巨型計算機項目時,也不知道怎麼就把這些專業整合到了計算機係。
到現在,謝威都沒整明白學校各係與專業是依據什麼劃分的。
“我不是懷疑杜主任的人品。去滬市,路上時間不短,要是經費出了問題,到時候……”
從哈城去滬市,需要好幾天的時間。
先從哈城到沈城,沈城轉京城,京城再通過京滬線,到達滬市。
連接政治中心跟經濟中心的京滬鐵路線,一直都是國內最繁忙的。
京滬線1400多公裡,從68年金陵長江大橋建成通車,火車無需靠渡輪過江,全程運行時間從59年的24小時進一步壓縮至22小時不到,關鍵兩座城市人口都多,交流頻繁。
票不好搞!
要是跟14廠談妥,杜國旺手裡的經費沒到位,到時候專門跑回來處理,太耽擱時間。
看著於國峰,謝威無語。
還說相信老杜的人品。
老杜的人品,在同事眼中這麼差的麼!
“於主任,放心吧。機電係的PLC跟CNC,芯片都是核心!要不然,杜主任也不會同意先把經費提供給計算器項目啊。”
謝威覺得,有必要替老杜鳴不平的。
他哪裡知道於國峰有多緊張這塊芯片?
不隻是於國峰緊張,連學校領導同樣緊張。
他到現在都以為是因為自己可以給學校賺到經費,加上自己耍無賴,摟著被子準備到李校長家門口睡覺才搞到經費的。
億次,甚至十億次的巨型計算機項目,才是學校想搞的。
國防領域,對於運行速度更快、計算能力強的巨型計算機有多迫切,一心想回到軍工序列的學校領導們比誰都清楚。
要不然,於國峰在謝威提出去找滬市無線電14所的時候,不會專門找校長李瑞跟副校長劉德寶等領導——國家億次巨型計算機競爭中失敗,學校並沒打算放棄。
謝威拿出來的架構,讓於國峰看到翻盤的機會:全新的架構,給了框架,如同修房子給了地基,甚至地基可以無限拓展,隻需根據地基按部就班地搭建就能修好高樓大廈。
“行吧。車票已經訂好了,明早上八點出發,你去把自己的事情交代好,不知道這次得耽擱多久呢。”
於國峰見謝威不願意自己帶著錢走,不再說錢的事。
提醒謝威把手裡的工作交代妥當。
謝威點頭。
其實,無需於國峰提醒,謝威跟各項目團隊都交代了,連上課老師也都打了招呼,雖然他幾乎就沒去上過課。
“放心去吧!沒有你,全班同學會更輕鬆。”
羅陽對於謝威的離開,舉雙手讚成。
謝威去乾什麼,校長李瑞已經私底下給羅陽交代過。
謝威的存在,讓全班同學近乎自&虐般地拚命學習,給所有同學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謝威走了,大家或許會輕鬆一些。
等到芯片搞定,整個班,可能會陷入新一輪的痛苦學習中。
“……”
謝威總覺得羅陽沒說什麼好話,可找不到理由反駁。
“對了,你到那邊去,多了解一下相關的電子技術跟市場,爭取以後多搞一些能給同學練手的簡單項目,參與項目的同學,各方麵進步都很快。”
羅陽在謝威走到門口時,叫住了他。
作為學校第一個實驗班的班導,羅陽這個教導主任比誰都清楚班上同學的進步。
謝威搞的項目,不僅能給學校帶來經費,還能促使學習能力強的同學更快進步,作為班導,羅陽很想知道,這一批學生,能走到什麼程度。
告彆羅陽後,謝威準備去百貨商店給妹妹跟老娘各買一條毛線圍巾。
明天就出發去滬市,謝威不確定回來時老爹是否已經回蓉城了,得讓老頭子帶回去。
東北的冬天遠比蓉城更冷,女性大多帶著四方羊毛圍巾出門。
謝威琢磨著,這邊的肯定會比蓉城的暖和。
滬市生產的圍巾即便運輸了幾千公裡,在這物價低廉的時代,相對謝威每月55塊的工資,不算貴,售價6塊。
當謝威在百貨商店看好了圍巾後,才尷尬地發現,自己買不了:一條圍巾需要1張工業券!
到學校後,領著紅光廠工資的謝威同誌,就沒領到各種票了。
按國家規定,20元工資配發一張工業券,原來謝威在紅光廠每兩個月能領到5張工業券呢。
學校裡也沒有什麼需要買的,牙膏牙刷,都能用老久,學校的商店供應,不用工業券。
“沒工業券,你買什麼毛線圍巾?”
百貨商店的中年女售貨員不滿地看著謝威,嗓門很粗,聲音很大,瞪了謝威一眼,把櫃台上的圍巾收回去。
“不買就彆來搗蛋!”
“大姐,我是學生……”
謝威想解釋。
“學生怎麼了?學生買工業品就不用工業券?學校也同樣發布票跟工業券啊!”
售貨員怒斥著謝威。
“現在的小年輕,整天閒得無聊,儘搗亂!”
售貨員一邊把圍巾掛回貨架,一邊抱怨著,旁邊另一名售貨員剛想開口,被她瞪了一眼,隻能閉嘴,默默地整理自己旁邊的貨架。
“你是哪個學校,哪個班的?”
見謝威神色怪異,中年售貨員更堅信謝威是來搗亂的。
附近隻有哈工大,售貨員當即問謝威的班級,準備抓他去學校追責,嚇得謝威落荒而逃。
“學校有發工業券?”
平時謝威沒關注,直接回了學校,找到每個月發放飯菜票的生活委員姚鑫偉。
票證都是生活委員去後勤科領了到班上發放。
“工業券?你要這東西乾什麼?”
姚鑫偉被謝威從班上叫出來,以為他有重要事情。
聽對方要工業券,詫異不已,“大多學生每個月填飽肚子都要家裡接濟,日常用的學校的商店不用工業券……”
“我準備給我媽跟妹妹買圍巾,到百貨商店,差點被售貨員抓來找學校呢!”
謝威苦笑著給姚鑫偉解釋。
“如果有需要,可以找後勤科。每個月都有,班上同學有需求會提前給我說,我從後勤科領……”
姚鑫偉帶著謝威到了後勤科,找到相關負責人。
“工業券?這個月的已經沒了,下個月的還沒到時間啊。”
後勤科管票證的張曉軍皺著眉頭看著姚鑫偉,“你沒給你們班長說?”
姚鑫偉苦笑著說告訴了班長。
“學校的工業券呢?”
謝威不解地問張曉軍。
同學沒有領的,應該都在後勤科吧。
“這你得問校長了。學校每個月多餘的票證,都提供給了有需要的單位……”
張曉軍知道謝威是校領導跟係主任們麵前紅人,沒有像麵對其他在非領票時間來討要票證的學生那麼不耐煩。
多餘的票證,賣了?
姚鑫偉一臉不可思議,“這是投機倒把跟破壞票證製度啊!”
“閉嘴!”
他剛開口,就被謝威跟張曉軍兩人同時嗬斥。
“……”
明白了後,謝威告彆張曉軍,神色沉重地拉著姚鑫偉向外走去。
“班長……”
謝威的反常,讓姚鑫偉心底直發怵。
“管住你的嘴,彆傳出去。”
謝威的嚴肅,讓姚鑫偉驚恐地後退了兩步。
此刻班長的眼神,讓姚鑫偉害怕。
“這是違反規定的!”
“你知道個球!學校缺經費……”
謝威後悔跟著姚鑫偉這大嘴巴找張曉軍要工業券了。
“班上搞的項目都沒有上級撥款,學校沒有經費來源,學校老師們都把自己工資捐出來了……”
姚鑫偉聽完,瞪大了眼睛。
謝威不說,他哪裡知道這些事情?
他是生活委員,平時也就跟後勤係統的相關工作人員打交道。
張曉軍的話,讓謝威意識到學校給自己的項目經費來源。
之間李瑞給謝威說過,學校很多教授跟係主任,把工資捐出來,不隻是用於補貼學生。
實驗班跟其他班參加項目的同學補貼,都源於此。
“老姚,我知道這事情你難以理解跟接受,但我希望不會在班上聽到這事。”
謝威再一次嚴厲地警告姚鑫偉。
姚鑫偉父母是雙職工,還是工資級彆很高的那種。
根本體會不到這事情傳出去的影響。
“班長,您放心,其他事情我嘴把不住門,這事情我保證守口如瓶。”
姚鑫偉拍著胸脯保證。
可謝威看著他的目光表明,根本不相信!
姚鑫偉頓時急了:“要是我傳出去了,就讓我這輩子打光棍,一輩子吃不上四個菜!”
姚鑫偉發出如此惡毒的誓言,謝威還能說什麼?
“五哥,下個月開始,領票證時,不管同學有沒有需要,每個月從後勤科多領幾張同學不要的票備用。”
“好呢!”
老六終於叫自己哥了!
姚鑫偉頓時激動地都快哭出來了。
不容易啊!
不枉自己賭咒發誓一場。
讓姚鑫偉回了教室,謝威又去了校長李瑞。
“不是明天就走了麼,不去交接你的事,來我這裡乾啥?”
看著謝威出現,李瑞用力揉了揉太陽穴。
之前交代了,讓謝威在搞到錢之前不要出現在自己麵前。
這才過去多久?
“校長,等吳主任他們有消息了,告訴他,洗潔精等產品,除了第一筆支付的60萬不變外,利潤分成的底線調整為三七,對方要是不同意,校企聯合辦自己投資建廠生產!”
說完,謝威轉身就走了。
李瑞愣愣地看著謝威,小子受什麼刺激了?
快到門口,謝威停住腳步,扭頭對李瑞嚴肅地說道:“那些票,以後彆倒騰了,隨著校企聯合辦的項目增加,以後有補貼的同學會越來越多,一旦有人知道了票被倒騰,傳出去對學校聲譽會有很大影響。”
說完,也不等李瑞的答複,謝威又轉身就走了。
“什麼倒騰票?”
李瑞愕然地看著謝威,旋即想到了什麼,頓時跳了起來:“狗曰的張曉軍,說好的守口如瓶呢!”
從李瑞辦公室出來後,心情沉重的謝威接連抽了兩隻煙,然後又找到杜國旺,讓他幫忙搞2張工業券。
剛回到百貨商店,中年售貨員就麵露不悅:“你這年輕人怎麼回事?哈工大的學生吧?哪個專業的?”
“啪~”
謝威把準備好的兩張工業券跟12塊錢拍在了櫃台的玻璃櫃麵上,“兩張工業券,12塊錢,我要兩條四方圍巾!”
“啊?”
準備出來抓謝威的售貨員傻眼了。
愣愣地看著玻璃櫃麵上的工業券跟錢。
“快點,我趕時間!”
知道這年頭百貨商場售貨員不會講什麼服務態度。
加上對方之前的惡劣態度,謝威也沒客氣。
“票跟錢都符合規定,如果你賣不了,我就找你們經理,開除你不至於,可調個崗位或是扣點獎金什麼的,我相信你們經理不會介意。”
謝威威脅著對方。
心情不好的他,沒有之前的好脾氣。
被謝威強硬態度搞得有些懵的售貨員想到謝威這麼快就搞到了工業券,機械地拿了兩條印花的四方羊毛圍巾遞給謝威。
在謝威的催促下,開了發票。
謝威拿到發票就直接走了。
“牛氣什麼?不就個大學生麼,現在還沒分配單位呢!”
售貨員看著謝威的背影,回過神來。
“大學生可都是國家乾部……有些學生高考前就參加工作了,帶著工資上學的!”
另外一名售貨員看著她吃癟,心中暗爽。
對於同事的行為,她很清楚:這是對方唯一能在尚未分配工作的國家乾部麵前展現自己權利的機會。
百貨商店大多東西都比較貴,每個月隻有不多補貼的學生,到了百貨商店,都隻是看看,摸摸東西,問問價格就黯然離開了。
經常都會被對方嗬斥。
而每次,嗬斥走了學生後,對方都能高興好久。
“帶工資又咋了!憑票供應!沒有票,國家乾部也彆想買到東西!”
中年女售貨員冷哼了一聲,咬牙說道。
另一名售貨員看著她的表情,默默歎了口氣。
恰好,經理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
拿著圍巾的謝威到了杜國旺家裡,看到謝柔又趴在暖和的炕上做積分題,無奈搖頭。
謝威讓謝柔試試圍巾合適不,謝柔隨手接過來,胡亂把圍巾纏在了脖子上,看都沒看謝威,說了句“好看,試過了,彆打擾我學習”,就又繼續做題。
“這丫頭,留在這邊,不是好事啊。”
看到謝柔這樣子,謝威惆悵起來。
可彆學成了書呆子。
這幾天天氣驟降,白天氣溫都已經零下五六度。
謝柔整天都不出門,趴在炕上學習。
過分的是,每天三頓飯,梁紅玲都親自給謝柔送回來。
工作忙,送不了的時候,就吩咐梁紅斌或杜國旺送……
王征不在,杜國旺都自己吩咐謝威給謝柔送飯。
短短半個多月,謝柔的臉,肉眼可見地圓了。
“給你二妹買的啊?謝威啊,哈城這冬天,實在太冷,一條圍巾也不管用啊。我這裹著軍大衣,在外多呆一會兒,就覺得凍僵了……要不,還是讓謝柔考巴蜀大學吧,實在不行,去中科大也行啊,那邊冬天沒這麼冷……”
一見到謝威,謝建國又開始抱怨。
蓉城冬天最冷的時候,白天都不會降到零下。
晚上氣溫降低到零下,每年也就那麼幾天。
“謝柔的我給她了,那丫頭在炕上都懶得動。”
謝威沒理會老頭的抱怨,“我給我媽買的,明天我去滬市,不知道你回家時能不能趕回來,你幫我給媽帶回去。”
謝威把折好的圍巾遞給謝建國。
“用得著你浪費這錢!老子回去給她買!”
聽到兒子說是給劉梅買的圍巾,謝建國黑著老臉訓斥兒子。
他就沒想起過要給劉梅帶禮物回去。
謝廠長這麼多年第一次出遠門,沒經驗。
結果兒子這行為……
“爹,這是我當兒子的一片心意。你要過意不去,給我媽買件貂皮大衣帶回去,那比大棉襖輕便,保暖效果還好,穿起來也好看,整個蓉城估計都找不出幾個有貂皮大衣的。”
謝威知道老頭是因為他自己疏忽才如此。
談情商?
謝建國要是有情商,當年也不用把自己搞傷才把兒子從知青點弄回來。
能把老娘忽悠到手,一方麵是靠著他曾經技術員的身份,另一方麵就是巴蜀男人共同特點:勤快、聽話。
百貨商店謝威看到了掛著的貂皮大衣,價格都不敢問。
通過杜國旺,謝威才知道,五六十年代,國家就開始發展水貂皮飼養業,在五十年代引進蘇聯種貂,貂皮大衣屬於重要出口創彙產品。
國內很少有。
謝威記憶中流行穿貂的東北,現在出門,幾乎看不到穿貂的人。
那是奢侈品的代名詞。
一件貂,好幾百,一個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資,都買不了一件。
貂皮大衣,雖然不如羽絨服輕便,保暖效果比羽絨服要強不少。
從謝威來到這個時代開始,劉梅連飯盒都不讓他洗。
劉梅對兒子,可以說是做到了一個母親所能做到的一切。
謝威自然希望給劉梅最好的。
他現在的身份,實在是不適合給劉梅買貂。
“那是老子的事,要你管?”
謝建國氣急敗壞地看著兒子,“趕緊滾!明早上老子就不送你了。”
對於暴躁的老頭子,謝威笑笑,轉身回了學校。
第二天一早,譚和平親自開車送謝威跟於國峰兩人去車站。
“譚主任,您這招生辦的現在搶小車班的工作了?”
謝威打趣著譚和平。
“你以為我願意來啊!學校今天有重要領導來,小車班有人請假,其他人到車站接人了。”
譚和平沒好氣地回答。
小車班接誰,招生辦的人不清楚。
讓招生辦副主任兼任司機去接來學校考察的同誌並不合適。
送謝威跟於國峰,就沒問題了。
學校會開車的工作人員很少,譚和平在抗美援朝時就是汽車兵,從部隊轉業,留在了哈工大從事後勤工作,一步步升到了招生辦副主任的位置。
反正兼職司機的事情,他沒少乾。
“那是學校的車?裡麵都是穿著四個兜的乾部啊!也不知道是不是上級部門的領導來考察……”
吉普車去火車站的路上,剛走一半,就看到學校的另外兩輛吉普車往學校方向而去。
整個哈工大,就3輛老舊的吉普。
謝威對學校的這幾輛車很熟悉。
透過車窗,謝威見車裡坐的都是穿著四個兜的乾部,感慨著。
如果上級領導來視察指導工作,以李校長的性格,應該能要一筆經費吧?
“兄弟單位的。上級領導,李校長肯定會親自接。”
於國峰笑著說道,“不過現在,不到萬不得已,上級領導不會來咱學校。”
從李瑞當了校長後,就沒有上級領導願意來學校視察了——不留下點什麼,走不了!
車子離火車站入站口還有老遠,譚和平就讓兩人提著旅行包下車。
丟下一句:“回來時提前拍電報,我來接你們。”
油門一踩,車子就轉彎走了。
“老譚很著急啊?”
看著譚和平著急忙慌地離開,謝威詫異。
接觸不多,也算了解。
譚和平不是急性子。
“學校準備安排招生辦的人到各省會城市對明年參加高考的學生摸底……”
於國峰看著遠去的吉普車,笑著解釋。
“啊?”
學校準備開始搶人了?
這怕是會開一個很不好的頭啊。
“讓學校領導做出這個決定的就是你跟謝柔,你說老譚能對你沒意見嘛!”
謝威還沒反應過來時,於國峰又補充了一句。
“這關我什麼事?”
謝威更是疑惑。
學校要搶人,跟自己沒關係啊。
“學校在東北有名氣,外地沒啥名氣,跟我沒關係吧?成績優秀的學生眼中肯定隻有中科大跟清北……”
中科大,在這年頭很多人心目中,地位比清北更高。
“就因為這樣,才需要招生辦出去啊!你可能不清楚,今年整個巴蜀,報考學校的一共不到20人,唯獨你一個人達到了錄取線……”
不是吧?
謝威聽到這話,一臉不可思議。
整個實驗班,好像隻有7個人是東北的,哈城本地一個都沒有,其他全部來自全國各地。
貌似這麼長時間,也沒聽到過巴蜀口音?
“丟~怎麼這麼冷!非得凍死在這邊不可。我把家裡毛衣跟最厚的外套都穿上了,還這麼冷!”
謝威跟於國峰兩人聊著招生辦的事兒,往進站口走去時,耳邊傳來了一個腔調怪異的聲音。
順著聲音看過去,一名四十出頭、國字臉,深藍色中山服裡穿著高領毛衣的中年漢子,正一手提著旅行包,一手緊緊抓著衣襟,渾身凍得不停顫抖。
牙齒咬得咯咯響。
“廠長,咱得先想辦法搞件軍大衣啊。我也穿上了最厚的衣服,冷氣直往衣服裡鑽……這鬼地方怎麼這麼冷……”
中年人身邊的年輕人哆嗦著回答。
目光四處搜尋。
看著兩人的窘境,謝威再看看自己跟於國峰兩人身上裹著的厚重軍大衣,不由慶幸當初到的時候還不是那麼冷。
謝柔到的時候,王征又帶著軍大衣接站。
“走吧,很多南邊來的人,對咱們這邊不太了解……”
於國峰的話,揭示了這種情況很常見。
“那怎麼辦?”
謝威詫異地問道,“這零下幾度的天,不得凍壞人?”
看著兩人哆嗦著,謝威擔憂地說道。
這年頭資訊不發達,南方人很難對東北的冬天有直觀的認知,準備不足,來了才發現冷,也是正常。
可問題是看著兩人挨凍?
“旁邊百貨商店有軍大衣,沒有布票跟棉花票,拿著工作證跟介紹信可以從商場租軍大衣,走的時候,把衣服退回去就行了。”
還能這樣?
謝威還真不知道。
想想倒也明白:哈城屬於國家重要工業基地城市,工業產品銷往全國各地,每年從全國各地到這邊考察或交流的人不少。
寒冷的冬天沒有保暖的軍大衣或大棉襖,會凍死人的。
租了不還?
這年頭估計都沒人會考慮這問題:沒有介紹信,沒有工作證,遠門都出不了。
百貨商店出租大衣不是也得有介紹信跟工作證麼。
“同誌,那邊百貨商場有軍大衣。有票就買,沒票可以租……”
謝威對著兩人喊了一嗓子。
“啊?”
兩人愣神地看著謝威。
謝威向著站前廣場旁邊的百貨商店指了一下,“那邊可以租軍大衣!”
“謝謝!”
兩人對著謝威感激地說了謝謝後,就小跑著向百貨商店衝去。
“走吧,車要開了。”
於國峰見謝威還看著兩人的身影,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催促謝威進站。
“以後你要是有時間,冬天在火車站外麵,經常能看到。”
於國峰以為謝威好奇兩個南方人到了哈城在寒冷天氣的反應,對他說道。
“到時候熱鬨看不了,我怕是得凍成火車站的雕塑!”
謝威翻著白眼兒說道。
11月末,哈城白天都零下好幾度。
謝柔都被凍得不願意出門,每天趴在炕上學習。
謝建國一遇到謝威就抱怨哈城冬天太冷,想讓謝柔去中科大或其他南方大學。
根本就沒提過兒子凍不凍。
於國峰哪裡知道,謝威在吳濤跟王征兩人離開後,見兩人幾天時間沒回來,就知道沈城那邊跟預想差不多,沒有可能合作。
直接用學校的名義,向花都化工局拍了一封電報,請花都化工局轉發給花都油脂化工廠。
那個中年人口中的“丟”,很有地域特色。
謝威正琢磨著要不要上前問問兩人是不是花都油脂化工廠過來的。
不過一想,自己電報拍過去也就四五天的時間,花都那邊即使過來,也沒有這麼快。
謝威跟於國峰登車時,兩名南方來的人從百貨商店租到了軍大衣。
裹上軍大衣的他們,不再哆嗦,開始打聽如何坐公交車去哈工大。
兩人正是花都油脂化工廠的廠長侯國勇跟趙良玉,兩人在收到電報的第二天就登上了從花都到首都的火車。
謝威哪裡知道,就在今年,從首都到花都的火車,全程運行時間已經被壓縮到了33個小時以內!
為了儘快到達哈工大,兩人到了首都幾乎沒有停下休息,根本不等有座位,拿著介紹信跟工作證,隻要有票能登上火車,就直接往哈城趕。
結果,失之交臂。
與此同時,601所到學校了解情況的人也進了校長李瑞的辦公室。
“李校長,能不能請設計、製造出這個戰機模型的同誌來跟我們見見?我們有一些問題想向他了解。”
寒暄後,顧副所長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掏出了那個巴掌大的戰機模型。
提出想見謝威。
“走了。這會兒,火車可能已經發車了……”
李瑞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一臉無奈地回答。
“人走了?李校長,您在開玩笑?”
跟著顧副所長來學校的601所勞資處副科長呂奎,臉色難看起來。
所長讓他們先跟人接觸、了解一下,合適就把人先弄到所裡。
還讓自己這個管人事的勞資處科長跟著過來,就等著確定對方是所裡需要的人才,直接把組織關係轉移什麼的都給辦了。
結果,對方告訴自己,人走了!
見不到人,怎麼搞?
難道有人走漏了所裡要挖人的風聲?
不應該啊。
所裡從哈工大畢業的,也不會不顧所裡的發展給哈工大通風報信吧。
“你們所發函說今天到,讓接洽,沒說要跟提供戰機模型的設計製造者見麵啊!”
李校長臉上滿是無辜。
對方發來公函,確實隻讓接洽,沒說要見謝威。
“李校長,見不到人,咱們的合作就很難談。我們需要什麼,可能就他知道。”
見李瑞裝傻,顧副所長心中直歎息,看來,傳言是真的。
對方就不是個要臉的人。
難怪所長說要是學校不放人,他來想辦法打通關係,讓學校放人。
現在好了,他們來了。
人家已經把人送走了。
麵都見不到。
“各位,非常抱歉。我們也沒想到你們準備跟他談啊……學校急需一些設備,他跟著老師去幫忙跑腿,在你們發函前就已經確定了。”
李瑞一臉歉意。
口裡卻沒有一句真話:不說謝威去了哪裡,也不說謝威究竟乾什麼去了,更不說多久回來。
甚至,李瑞連謝威的名字都不想告訴601所。
601所要搶人,李校長是清楚的。
謝威這樣優秀的學生,肯定得留校的。
能讓601所把人搶走?
在知道601所準備派人過來後,李校長跟幾個知情人都沒告訴謝威詳細情況,更是在確定對方到達的時間後,讓於國峰帶著謝威趕緊走。
“李校長,設計、製造這個的同誌叫什麼名字?去哪裡了?什麼時候回來?”
李校長不想說,顧副所長不能不問。
一路上,他設想了無數跟搞出外形如此流暢的年輕人的見麵場景,結果……
“啊?要不咱們還是先談談合作的事?”
李瑞不想向對方介紹謝威。
“……”
601的人看著李瑞,儘皆無語。
對方這是裝傻耍無賴啊。
如此情況,是來之前不曾預料到的。
所有人臉上表情都不好看,也沒人說話。
氣氛,很快就凝固起來。
“貴校好像現在沒有航空專業了吧?我想,咱們雙方沒發談合作。”
顧副所長的話,打破了沉悶。
明確告訴對方,人藏起來是沒用的。
“這不就是希望麻煩你們601幫忙,借調幾名技術骨乾,幫學校重建航空專業嘛。”
李瑞笑著說道,“學校可以提供部分經費用於航空相關技術的研究,比如,四餘度電傳操控係統、脈衝多普勒雷達、大推力渦扇發動機啥的……”
對於口中說的這些,李瑞其實並不懂。
乾什麼用的都不清楚。
這是李瑞通過謝威說的,然後再通過私人關係打聽了關於國外最前沿戰機的先進技術知道的名詞。
在李校長看來,不管這些是乾什麼的,先進到名字可以忽悠搞戰機的專業人員就行。
“吸~”
果然,在李瑞說出這些後,601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尤其是顧副所長,更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李瑞,“李校長,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進入70年代,世界戰鬥機設計思想從追求“更高、更快”向著改進中低空機動性能、完善機載電子設備、武器、火控係統從而追求視距外打擊的方向轉變。
隨著近幾年跟西方交流增加,部隊在了解到這一情況後,經過長時間的研究、論證,也開始放棄追求高空、高速。
飛行高度26000米、飛行速度2.6馬赫的“雙26”高空高速戰機殲-9,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又因為技術難度太大,進展不理想,才不斷被減少經費。
601所的殲-8,尚未完成定型,就已經收到了需要進一步改型,提升綜合性能的風聲。
殲-8需要大改!
要不然,顧副所長不會因為一個模型,親自來哈工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