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就不講原則了？”

方教授看著李校長，一臉平靜。

麵對校長的他，主打一個情緒穩定。

之前謝威就找過他，告訴他火箭炮項目可以準備生產遙測彈並進一步做好樣品生產的準備，校企辦會優先供應經費。

在知道校企辦得到部裡800套數控車床改造訂單，利潤將近2000萬的時候，他就知道謝威會給他們項目的不會少。

學校的每一分錢，校長都想打主意。

不過，校企辦的錢，得謝威說了算。

方鵬舉早就知道，李瑞肯定會為了謝威從校企辦撥給遠程火箭炮項目經費的事情而找自己的麻煩。

“實驗室這邊辦公室本來就緊張……”

“校長，那是學校的問題。風洞實驗室這邊本來就承擔著不少的任務，各個辦公室都是有著安排的。現在多了項目，學校也沒額外提供場所啊！”

方鵬舉直接給李瑞懟了回去。

學校辦公場所不夠，那是校長的問題。

有限的經費，讓李校長搞了很多項目，早就讓手中有項目跟沒項目的學校教職員工們不滿了。

“學校不也在不停地建設麼！基礎建設跟不上發展，我也很無奈啊！但凡你們少花點，學校就建設起來了。”

李校長絲毫不在意。

老臉厚得堪比城牆倒拐的李校長絲毫不在意，反而倒打一耙。

方鵬舉不說話了，也不打算再理李校長，埋頭準備乾自己的工作。

“那啥，鵬舉同誌，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李校長見方鵬舉絲毫不給校長麵子，也不以為意，反而有些扭捏地開口。

“沒得商量！”

方鵬舉頭也不抬地回絕。

繼續在辦公桌上畫圖。

“你都不知道我要跟你商量什麼事……”

“不就是經費？謝威給的本身就不夠項目所需，還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呢。我們又沒法如同學校一樣，連風洞實驗室的經費都能挪用。”

說到最後，方鵬舉的臉上浮現出嘲諷。

哈工大的風洞實驗室，是國內第一個超音速風洞實驗室。

無論導彈還是戰機，都需要多次進行風洞實驗。

殲-9的氣動布局，原本就有多款，最終在通過風洞實驗後，才選擇了鴨翼＋大三角翼的外形氣動布局。

改進的戰機、導彈等外形氣動布局，同樣需要吹風洞。

按理，學校應該投入巨資繼續加大風洞實驗室的建設投入，以此讓風洞實驗室能吹出速度更快的風。

可惜，李校長拆東牆補西牆，最終導致目前哈工大的風洞實驗室並沒有提升多少。

“你這同誌，說話忒不好聽了！什麼叫挪用？”

李瑞沒好氣地說道，“雖然校企辦投資的項目學校不好乾涉，不過你得考慮清楚，遠程火箭炮是軍事技術，技術先進、威力巨大，搞出來要是上麵不同意出口，研發投入的經費就白費了。”

“那是謝威考慮的事，我隻負責實現技術。”

方鵬舉的態度，讓李瑞本就壓抑著的火氣陡然提升，“你這同誌，怎麼能如此說？投入的經費無法回收，校企辦不就虧了嘛！”

“虧的是校企辦，國家有了技術，不算虧。”

“我……”

“喲，校長也在呢！”

正在李瑞揚起巴掌準備拍桌子時，謝威的聲音響起。

李瑞扭頭看去，謝柔跟在謝威身後，正瞪著大眼睛盯著自己。

悻悻地收回手，笑著打招呼，“謝柔也來了啊？”

“校長好！”

謝柔甜甜地笑著，校長爺爺也不喊了。

“你這孩子，之前可是喊校長爺爺的。”

“校長，之前我沒進入哈工大呢。現在進了學校，我是學生，您是校長……私下裡，我還是喊校長爺爺。”

切！

李瑞眉頭一挑。

暗地裡，怕是不知道跟著謝威那混小子怎麼罵自己的。

“謝威有事啊？”

李瑞率先開口。

“？？？”

這下把謝威整不會了。

愣了片刻，才試探地問李瑞：“校長，這裡貌似是方主任的辦公室？”

“他的辦公室咋了？這不是學校麼？”

李瑞怒了。

特麼的，現在越來越沒人把自己這個校長當回事了，“謝威，你不來，我還打算去找你，方鵬舉這項目，你覺得能收回投資？你不是之前給我上課，說什麼投資如果無法得到回報，不如不投資？你校企辦的存在就是為了賺取利潤的？今天你要是不給我說個子醜寅卯，咱們這事不算完！”

此刻的李校長，是動了真怒。

在他看來，謝威太過雙標了。

自己要搞的項目，他就說什麼無法收回投資，自己在瞎搞；他想要支持的，明明沒有什麼前途的還耗費巨大的項目，都不管學校其他項目而大手筆投入！

怎麼能行？

謝威看了看李瑞跟方鵬舉的表情，再扭頭看了看謝柔，琢磨著當著謝柔不好說。

“馮珂~”

方鵬舉大聲地對外麵叫著。

馮珂很快出現在門口，他以為老師要詢問給自己安排的事情進度。

見校長跟謝威都在裡麵，打了招呼才發現氣氛不對，一時間也不敢開口。

“你帶謝柔去給女生騰出來的辦公室……”

“去吧，一會兒我來找你。”

見謝柔躲到自己身後，謝威又見到馮珂給自己輕微點頭，輕聲對謝柔說道。

方主任跟馮珂兩人都還是靠譜的。

謝柔這才跟著馮珂離開。

“我聽你狡辯！”

謝柔走了後，李瑞拖過旁邊的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掏出了煙，也不給方鵬舉跟謝威兩人發，直接點上一支，瞟了謝威一眼。

李校長連基本的麵子功夫都不做了，可見他此刻內心的憤怒。

這個坎過不去了是吧！

當初自己想要緩和氣氛，在康毅的化學實驗室裡說了這話，李老頭這是第幾次用這話來挖苦自己了？

謝威翻著白眼盯了李瑞一眼，知道老頭不解釋不行。

平時李校長倒是好忽悠，涉及到關乎國家利益的事情時，那是一點情麵都不講的。

在李校長看來，搞各種部隊現目前沒有、先進的武器裝備，才是符合國家利益的；遠火項目雖然也是部隊目前沒有、先進的，方鵬舉的項目，在之前就被部隊否了，顯然是不符合國家利益的。

“出口！”

在李瑞臉上表現得越來越不耐煩時，謝威終於開口了。

“出口？咳~咳~”

謝威的話，讓李瑞直接被煙霧給嗆到了。

接連咳嗽好一陣才緩過來，隨後看向謝威，臉色難看地質問他：

“出口給誰？買得起的自己能造；不能造的也買不起！這玩意兒即使來一次營級齊射，成本得多少？”

不是李校長沒見識。

他說的是事實。

“營級齊射，確實不便宜。至於買得起的能自己造，造不出來的也買不起這話我可不認同。咱們的遠火，雖然比不得導彈的精度，可技術難度也是不小的。”

方鵬舉不樂意了。

自己搞的這項目，技術門檻有那麼低麼？

全世界裝備了遠程火箭炮的軍隊才幾支？

“我說的不是技術難度！”

李瑞瞪了方鵬舉一眼，“沒你的事，我聽他狡辯！”

方鵬舉無奈歎氣，隻能苦笑著看向謝威。

“校長，《限製彈道導彈擴散條約》，您知道吧？”

“火箭炮跟那條約有什麼關係？”

李瑞愣了。

不明白謝威怎麼又扯到國際軍貿領域的《限製彈道導彈擴散條約》上了。

作為立誌複興哈工大，重新成為國內第一軍工院校的校長，怎麼能不了解這條約呢？裡麵最重要的內容就是限製了射程超過300公裡的導彈及其相關技術的出口。

也是因為這些管製條約跟協議的存在，使得全世界擁有彈道導彈的國家數量很少。

“導彈受到限製，火箭炮不受限製，畢竟火箭炮是飽和式覆蓋打擊，而不是彈道導彈那樣遠程精確打擊……”

謝威解釋著國際上對火箭炮跟導彈的規定。

他的解釋，彆說李瑞，連方鵬舉他也是越聽眼睛瞪得越大。

射程超過300公裡的火箭炮，兩人還沒啥感覺。

可謝威說道如果在射程超過300公裡的火箭炮上，安裝上一些簡易的製導係統什麼的，那特麼的還是火箭炮？

分明這小子從一開始就是準備借著火箭炮的名頭，向國際上出口導彈！

這膽子……

“謝威，要是那樣，火箭炮就不再是火箭炮了。”

方鵬舉被謝威說的給嚇到了。

從一開始他想要搞遠程火箭炮，理由很簡單：導彈的成本太高，部隊太窮；而火箭炮不需要製導係統，隻是裝上發動機跟戰鬥部，填上推進劑就行。

在500公裡內，同等射程的火箭炮炮彈隻有導彈的五分之一甚至是十分之一。

雖然單發火箭彈精度沒法跟能精確命中目標的導彈比，威力也沒法比，速度也比不上，可在火力覆蓋的飽和打擊下，效果更好。

哪裡想過謝威提出的這些？

“不！火箭炮依然是火箭炮，導彈依然是導彈！”

謝威一臉堅定。

開完呢。

加裝了製導係統的火箭炮就不再是火箭炮，那加裝了製導係統的炮彈難道也成導彈了？

鬨呢！

國際上的規定，得嚴格遵守。

“……”

看著“強詞奪理”的謝威，兩人都不知道說什麼。

“咱們的目標，不隻是搞可以單發精確打擊的火箭炮。更得利用火箭炮的廉價的優勢，獲得國際市場……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軍火貿易是最賺錢的，低端武器大家誰都能生產，能有多少利潤？火箭炮就不一樣了……”

謝威強調著，火箭炮是國內軍工走向世界的最好產品。

隻要打開國際市場，慢慢才會用更多客戶了解國內的產品。

沒法。

誰讓全世界都知道中國工業底子薄弱，基礎差呢？

人家根本就不相信中國的武器裝備能先進。

“咱們不僅要自己發展火箭炮，還得帶領兄弟單位一起發展火箭炮技術，要讓火箭炮到以後的分類，不是什麼遠中近程，而是隻分為中國火箭炮跟外國火箭炮！”

“這……”

兩人聽到這話，用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著謝威。

難道，這才是謝威給遠火項目投資的真實原因？

謝威的憧憬很好。

可要到這程度……

蘇聯可是火箭炮鼻祖；美國人自己技術先進不說，還能調動整個西方的資源。

中國有什麼？

現在搞火箭炮的，就方鵬舉自己帶著十多名從其他單位借調的技術骨乾以及自己的幾名學生呢。

“其實沒有想的那麼困難。隻要我們技術取得了突破，實現了從0到1的突破，理論研究速度就會越來越快。一旦配套跟上，設計成果直接就能從圖紙走向實物產品……”

看到兩人的表情，謝威就知道他們沒那信心。

尤其是從戰場上下來的李校長，他是親自感受到了17國聯軍的火力有多凶猛。

“國外，實際上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重視火箭炮，尤其是在遠程、超遠程領域。無論是蘇軍還是美軍，火箭炮實際上已經變得尷尬起來，在近距離，可以通過身管火炮來實現炮火覆蓋；距離再遠一些，就可以利用空中集群進行火力支援；更遠距離，火箭炮射程夠不到的已經是中遠程導彈跟戰略轟炸機的打擊範疇……”

謝威說的是事實。

中國的一些獨步全球的軍用技術之所以發展起來，甚至發展到國際上隻能仰望的程度，並不是一開始中國在這些領域就領先。

而是沒得選擇的無奈！

蘇聯為了彌補炮兵射程有限，導彈又太過昂貴，專門開發前線戰術支援飛機；美國經濟發達，技術先進，雖然依然裝備了炮兵，在新的戰術研究方向，卻開始逐漸把炮兵的作用降低，取而代之的則是各種中遠程戰機、導彈……

中國沒得選擇而獨步全球的有很多，最典型的就是轟炸機項目。

在一開始，受到技術、經驗、材料、加工甚至發動機等的限製，一直隻能在轟-6上做文章，轟-6爺的改進型號，使得26個英文字母都不夠用，沒辦法之下，就隻能用兩個字母來命名新的改進型號……

而到了最後技術儲備夠了，卻發現，就連隱形轟炸機，空軍都瞧不上了：隱身轟炸機在極限作戰半徑下，載彈量終究是不夠大的，一架動輒數十億。

而能達到同樣航程的無人機，載彈量1500公斤，一架的成本隻要百萬甚至幾十萬。

一架隱身轟炸機可以製造數百架甚至數千架的遠程無人機。

如此情況下，隱身與否，還重要？

所以，在謝威的時代，連轟-20甚至轟-30的出現，都不怎麼受空軍重視了。

類似的還有國際空間站不帶中國玩兒，中國就自己搞個空間站；因為自己的導彈技術發展比不上國外，就瘋狂地發展防禦技術，結果超高音速武器一騎絕塵……

“好吧，就當你說的這些有道理，搞出來，賣給誰？”

謝威的說辭，動了心的李校長確實找不到理由反駁。

出口，不僅能帶來國家急缺的外彙，更能讓中國武器裝備在國際上占據市場，甚至在實戰中展現出戰鬥力，以此來讓國防安全更加穩固。

“中東、非洲、南美這些區域……”

“除了中東，非洲南美都窮啊，他們哪裡有錢購買！”

李瑞被謝威這種理想化的說辭給氣笑了。

非洲、南美這些區域的國家，就是他說的造不出來也沒錢買的。

“沒錢？他們有資源啊！石油、天然氣、礦石……”

不等謝威說完，李瑞就再也聽不下去，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你小子說話都不過頭腦的？那些玩意兒，咱們國家都在出口換外彙，要來有什麼用？”

這點真不怪李校長憤怒。

中國目前的外彙來源主要就是出口各種工業原材料跟農產品。

現在的中國，還有十來年才會成為淨進口國呢。

石油產量不斷增加，國內的消耗需求卻跟不上，國際上對原油需求巨大，中國又缺外彙，自然不可能降低產量或是開采出原油囤在那裡。

“相比我們的，國外的更便宜，隻要加上運費比國內開采成本低不就沒問題了？”

謝威的內心滿是無力感。

彆說李校長，就連高層，絕大多數人怕是都不會想到，最多再有十多二十年，中國各種工業原材料不僅國內供應不上，進口量還龐大到令全世界震驚。

“還有，雖然咱們國家幅員遼闊、資源豐富，可人口也眾多啊，平均到每一個人，各種資源才多少？能用外國的，為什麼要用自己的？咱們這代人用完了，子孫後代用什麼？”

謝威的話讓李瑞身體一震。

他完全沒想到，平時看起來自私自利、不著邊際的謝威會說出如此的話來。

是啊！

我們用完了，子孫後代用什麼？

就跟之前背著小米，扛著步槍在半島上跟擁有海量飛機坦克大炮、武裝到牙齒的17國聯軍乾仗一樣：老一輩把仗打完，子孫後代就不打仗了。

“好吧~”

李瑞歎了口氣，目光打量了謝威好一陣。

仿佛，今天他才第一次真正認識謝威，最終無力地丟下這兩個字，離開了。

“呼~”

李瑞走了後，謝威長出了一口氣。

方鵬舉還沒從謝威的那句話中回過神來。

“校長走了？”

得到肯定答複後，方主任又問，“謝威，咱們真的能達到你說的那種火箭炮隻分兩類的程度嗎？”

要是真的能達到這種程度，利用先進裝備從國外換資源就不是問題了。

“會的！”

謝威一臉堅定，“十年不行就用二十年，二十年不行就用五十年，隻要咱們持續研究下去……不管怎麼說，火箭炮都比導彈便宜很多，國家窮，咱們也得幫著部隊省錢不是？”

“對了，方主任，謝柔後麵這段時間就得麻煩您了。”

謝威轉移了話題。

“不麻煩！不麻煩！能帶她，是我的榮幸。”

方鵬舉急忙表示。

謝柔那樣的天才學生，教導起來是一點勁都不費的，“我甚至怕耽擱她的學習進度。”

“火箭炮也隻是給她學習基礎的，同時她還會跟著梁紅玲教授學高數，跟梁紅斌教授學力學……”

“……”

方鵬舉瞬間不想跟謝威說話，直接給他下達了逐客令：

“你去看看謝柔吧，我這手裡的工作得儘快處理了。”

謝威見他情緒變化，就知道自己說的對謝柔的安排讓方主任不爽了。

沒辦法。

謝柔不能把所有時間放到火箭炮相關技術的學習研究上。

火箭炮終究不是火箭，技術還是有很大差距。

二樓專門騰出來的實驗室，此刻的謝柔，已經抱著一堆不知道讓誰找來的關於目前火箭炮項目的資料看了起來，不時在旁邊的本子上記著筆記。

王雨婷跟趙萍兩人，此刻還一臉迷茫，不知道自己該乾什麼。

她們決定等著方教授忙完後，先去找方教授，等教授給她們安排任務。

“這真的是跟我們一起學習的同學？看起來這麼小啊！”

“應該是吧……”

兩人不時小聲交流著。

這樣的對話，已經重複好幾次了。

卻也不敢去問謝柔。

剛來時，專心看資料的謝柔連抬眼看一下她們都沒有。

兩人上前打招呼，被謝柔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後丟下一句冰冷的話：“不要打擾我學習！否則，我會想辦法讓你們滾蛋……”

謝柔那毫不客氣的態度，讓本就在冷靜下來想不明白為什麼方鵬舉突然改變態度批準她們成為他的研究生的兩人不敢再去打擾她。

作為工農兵學員的兩人，可不是啥都不懂的學生。

沒有點背景，敢這麼囂張麼？

帶她們來的馮珂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連打聽對方背景的機會都沒有。

“怎麼躲在這裡抽煙？”

謝威從方鵬舉辦公室出來，就遇到了躲在樓梯拐角處抽煙的馮珂。

馮珂正要掏出煙給謝威發，被阻止了。

“謝二妹那關愛智障的眼神，實在是太容易讓人破防了……我需要平複一下心情，不然以後會被她打擊得提不起儘頭學習的……”

馮珂苦著臉解釋。

謝威愕然。

就這麼一會兒時間，謝柔又乾啥打擊馮珂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