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的哈工大，雖然因為李瑞不停地搞一些軍用技術項目而導致資金跟不上，校企辦因為不允許學校領導插手管理，更不允許學校的領導從校企辦抽調資金，發展並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反而欣欣向榮。
李瑞這一調離，所產生的後果誰都不知道。
從一開始就看到校企辦從無到有，再到現在已經有一點基礎，高興不已。
不確定的未來，卻讓所有人都變得憂慮。
“這是我的錯。”
謝威沒想到，李瑞一個堂堂的校長，還是把手中權利抓得很緊的人，居然會給自己道歉。
“還有回轉的餘地嗎？”
謝威問道。
李瑞一臉惆悵地搖頭，“我也不清楚，明天我再去一趟部裡，再求求我的老首長，即使我不能留下，也得找個不影響學校發展的。”
這幾天，李瑞其實就已經後悔了。
上級撥付的經費不多，之前學校也沒想過貸款的事情。
剛恢複高考，很多學生參加高考之前甚至已經在知青點找本地人結婚生子，日子過得非常窮，連各種學習用品，很多人都買不起。
作為校長，能眼睜睜地看著學生買不起學習用品而影響學習？
所以，他能搞錢的，就那點資源。
在謝威提出自籌經費，搞校企辦後，到處都需要用錢，尤其是學生也參與到科研中，“乾中學，學中乾”，這就對營養要求更高。
配額就那麼多，想要額外的，就得花更多錢。
而工業券之類的，學生基本用不上。
李瑞依然沒有讓後勤的人停止，而是利用倒騰票據獲得的經費，用於食堂采購肉蛋之類的，目前學校食堂的菜並沒有漲價，肉跟油肉眼可見地多了起來。
“如果，我說如果，有人站出來承認事情是他乾的，上麵會不會？”
明知道這種事情很不地道，可謝威依然提出來了。
有人背鍋，給上級領導也就有了交代。
李瑞聽到這話，一臉意外地看著謝威。
兩人就這樣在寒風中站著，李瑞從兜裡掏出了煙，也不知道是太冷還是彆的原因，火柴好幾次都沒劃燃。
謝威一臉平靜地摸出打火機。
“啪~”
打火機的火苗很微弱。
給李瑞點燃煙後，謝威目光依然盯著李瑞，也沒催促。
李瑞接連深吸了好幾口煙，甚至吸得太猛，嗆得咳了起來。
一支煙抽完後，李瑞開始盯著謝威，目光逐漸變得犀利起來，讓原本盯著李瑞的謝威，慢慢不敢跟他對視。
“這種話，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從你口中聽到！”
在謝威把目光瞥向一旁的時，李瑞嚴厲地對謝威說道：“我是校長！陶行知先生曾說‘校長是一所學校的靈魂’，校長也是教育的傳播者、實踐者和領導者，是學校教育的關鍵，是學校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命脈，一舉一動關乎學校興衰。謝威，你很聰明，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學生，沒有之一。謝柔的天才隻是在技術領域，而你不同……”
一番話，說得謝威羞愧不已。
眼前的李瑞，突然在謝威眼中無限拔高。
哪裡還有那個“不要臉”的無賴校長的影子？
“重新恢複軍工第一院校，以培養國防工程師為己任，作為校長，如果我不能以身作則，學校能培養出什麼人才來？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如果我的思想出了問題，整個學校還怎麼敢提出恢複軍工第一院校，甚至超越巔峰時期的哈軍工？”
嚴厲的聲音，到了後麵陡然提高。
如同一記重錘，重重地砸在謝威的心臟上。
“你給我記住了，以後這種想法都不能有！你自己清楚你要什麼，也知道你的優勢在哪裡！錯了就是錯了，一旦將錯就錯，到時候，毀了你自己無所謂，你會毀掉你管理的單位！”
謝威的話，讓李瑞差點暴走。
這是他從一開始就已經確定，培養的校長接班人！
自己犯錯，找人背鍋？
這樣的校長，還能有師德？
甚至會出現學術造假等各種問題。
“在搞錢上，我自認為不擇手段。可都是在原則範圍內！謝威，你是黨員，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犯錯，都得自己承擔，而不是找人背鍋！你的黨性呢？當初的誓言呢？”
李瑞的聲音越來越大。
謝威聽到這些話，看著李瑞那在路燈下扭曲的臉龐，本想說不同意就不同意嘛，可最終也隻是嘴唇動了動，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能怎麼說？
說李瑞這種想法錯了？
原則，一旦失去，底線永遠都會不斷下降。
隻能默然。
“你自己好好想想。”
看著謝威的反應，李瑞丟下這樣一句話，也不管謝威，轉身就走了。
“唉~”
看著李瑞越來越遠的背影，謝威隻能默默地歎一口氣。
跟李瑞這些從戰爭年代過來的知識分子不同，即使有著明確的目標，謝威做的各種事情，都是帶著功利性的。
李瑞的這番話，卻讓謝威不得不去認真思考。
一時間，謝威不由有些茫然起來。
想不明白，索性就調頭回去，杜國旺跟於國峰兩人還在討論問題。
謝威直接把事情向兩人說了，也提出了自己迷茫的地方：李瑞留下，對學校的發展肯定有著更大好處，至少大家不用擔心政策會發生變化，也不擔心新來的領導會整幺蛾子。
聽到謝威說的，於國峰跟杜國旺兩人對視了一眼。
“其實李校長說得沒錯，現在隻是一些小問題，就找人背鍋，不用承擔任何責任，以後出現大問題的時候怎麼辦？”
杜國旺倒是沒有指責謝威，很認真地說道。
“是啊，很多犯錯誤的人，都是從小錯誤開始，畢竟剛開始的小錯誤後果不嚴重，慢慢地，錯誤就會越來越大，畢竟都已經習慣了。跟溫水煮青蛙是一個道理，當你開始適應了，等到真的發現問題，就再也沒有任何機會。”
於國峰也在一旁補充。
兩人的看法，都是一致的。
這讓謝威心底有些不以為然。
知道錯了，以後不再犯就行了。
“謝威，李校長這是在用他自己的前途給你上課！”
見謝威臉上的不以為然，杜國旺有些火大，“你想想，如果你是學校校長，這些事情你怎麼處理？”
“我不是不是校長嘛！”
謝威愕然。
換成自己是校長，肯定不會像李瑞這樣乾的。
有多大的能力就乾多大的事，任何一個項目的資金鏈出現問題，結果都將會是災難性的。
“現在不是，將來呢？”
於國峰的臉上也變得嚴肅起來，“從你提出自主立項、自主經營、自籌經費，李校長就開始把你當接班人培養。要不然，你以為為什麼整個學校所有部門都對你開綠燈？甚至同意校企辦獨立經營？”
“啊？”
謝威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
他隻是以為學校領導們都是看重自己的能力。
“之前我準備把你留在機電係，老於也準備把你留在計算機係……你的能力證明，不管是機電係，還是計算機係，或是學校其他的係，都不足以施展你的才能……校長這人，從某些方麵來說，真不咋樣，但是他的眼光卻很毒……”
見謝威一臉不可置信，杜國旺解釋了緣由。
最早他確實是希望把謝威留在機電係，一個好的領導的作用，他們都清楚。
論技術能力，他們自認為不差。
可管理水平……
“自己好好想想吧。如果還是這樣的心思，對這些不以為然，不管你在任何管理崗位上，都可能犯下無法挽回的錯誤。時間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杜國旺直接趕謝威走人了。
跟於國峰、杜國旺兩人打交道最多，謝威自然知道兩人從來不會說瞎話。
幾人的話，對謝威造成了很大的衝擊。
如果李瑞對他說：謝威同誌，好好乾，以後接我班，當校長。
謝威會嗤之以鼻。
畫大餅，是當領導的刻入骨子裡的本能。
實際上卻不是。
李瑞什麼都沒說，隻是給謝威各種機會去鍛煉、積累經驗。
“現在告訴他，會不會太早了？而且這事情並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他還太年輕了……”
謝威走後，杜國旺有些擔憂。
“不會。校長這也是沒辦法了。本來早就應該調到部裡去的，他自己舉報自己，讓上級領導以此為契機，不隻是為了堵住彆的單位的嘴，同樣也是發現了這小子身上的問題。”
於國峰搖頭。
“確實，他太油了。我也看不透他……如果他真的沒有意識到這中間的問題，把他推上去，隻會害了他。”
杜國旺也跟著歎了口氣。
謝威那麼好的成績，報考哈工大，引起各係主任的爭搶，當時隻是因為他的基礎好。
可謝威在學校裡麵逐漸展現出自己的才能後，學校領導們就開始有了加快對他培養的想法。
然後就發現了一個最要命的問題：謝威沒有選擇中科大，也沒有選擇清北，而是選擇了在蓉城幾乎沒有什麼知名度的哈工大！
經過對謝威背景的調查，學校也知道謝威之前沒少在蓉城人民公園接觸各領域的大佬。
但是那些大佬，很多都是哈軍工出身。
謝威真的分不清哈工大跟哈軍工？
這個理由站不住腳。
之間杜國旺家裡經常聚會，李瑞出現，也是希望通過平時的接觸來加深對謝威的了解。
可惜，謝威太油了。
明知道學校有一些保密項目，謝威經常能知道的那些消息，都是幾人故意放給他的，可謝威從來沒有因為好奇就去打聽……
即使經常跟梁紅斌等人在一起，梁紅斌等人不經意地透露一些，謝威都仿佛沒聽到。
年輕人的好奇心，謝威真的一點都沒有？
李瑞跟杜國旺等人沒少開會討論，沒人知道謝威是為了投機來的哈工大，還是其他原因。
就連李瑞在謝威這個學生麵前連校長麵子都不要，依然沒有試探出謝威的真實想法……
李瑞這次，可以說是給自己的政治生涯添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汙點，就為了敲打謝威！
結果……
杜國旺跟於國峰兩人不顧夜已經深了，聯袂到學校。
校長辦公室依然亮著燈。
“不好受吧？”
杜國旺掏出煙，遞了一支給坐在辦公桌前發呆的李瑞。
於國峰急忙從兜裡掏出火柴給他們點上。
“大晚上的你們不休息，跑來看笑話？”
李瑞暼著兩人，一臉無所謂。
“有啥笑話看？我覺得，會不會是咱們想的太多了？要不然，你敲打了他，他想不明，專門跑回來找我們……”
從私人感情上，杜國旺還是偏向於謝威並沒有太重心思的。
“誰知道呢？任副部長、還有其他的幾個領導都一直關注著他……”
李瑞眉頭一挑。
兩人頓時沉默了。
這話意味著什麼，他們比誰都更清楚。
如果謝威以後出問題，甚至可能影響到整個七機部！
如此的風險，誰敢去冒？
“反正他現在還沒畢業，不管部裡怎麼安排，至少要等到他研究生畢業。還有好幾年呢。”
一支煙燃完，煙頭燒到手指，才回過神來，幽幽地說道。
“我們在學校盯著他呢。要是幾年都看不明白，他就是最合適的人選。至少，他現在乾的一切，都是對學校發展有好處的……而且他反對的，也確實會影響到學校發展。”
於國峰倒是看得開。
大量了兩人好一陣，李瑞突然歎了一口氣，“我以後可能不會在部裡，也不會在教育係統。”
“哦？”
兩人頓時大驚。
“具體還不知道，既然我自己找老領導求情的，這次走了後，肯定會先坐一段時間的冷板凳。具體什麼安排，要等上麵的通知……”
李瑞知道兩人想要弄明白自己的工作安排。
他自己都不知道呢！
如果不是為了用自身前途給謝威上課，他還能在學校多拖一段時間。
“對了，我明天早上走。如果謝威問，就說我去找上級求情了……”
見兩人麵色沉重，李瑞咧嘴一笑。
“你不怕他最後知道真相，真的一拳把你牙都打掉？”
“他？再等三十年，老子動彈不得，他或許有機會！”
李瑞一臉不屑。
看著他的神態，兩人沒來由的也是一陣輕鬆。
他們輕鬆了，謝威的心情卻變得沉重了，一晚上，腦海裡全部都是自己到學校後的點點滴滴，甚至，原來那個世界的記憶都開始變得模糊。
“病了？”
第二天謝威到辦公室，已經是上午十點過了。
看到進入辦公室的謝威滿臉憔悴，無神的雙眼布滿血絲，走路都是有氣無力，莫靈羽頓時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