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爺，哈工大的程控交換機雖然容量小，可技術先進，通訊質量高……即使部裡不願意采購，也可以先搞個試點啊……”
在謝威暗罵羅誠不靠譜時，羅誠正在腆著臉準備給一位老人捶背。
“邊兒去！這裡沒有什麼王爺爺！要是沒有彆的事，我就忙了。”
“彆介啊！王部長，我說真的，哈工大跟郵電大學合作開發的交換機，容量確實沒法跟國際上比，這才剛起步不是？要是一點機會都不給，實在是太打擊同誌們的積極性了。”
羅誠也知道眼前的老人日理萬機，時間寶貴。
他也是沒辦法。
之前幫著要兩百萬經費，很容易就到手了，他認為在引進談判陷入僵局的情況下，部裡非常支持程控交換機研發項目。
拍著胸脯向謝威保證肯定能要到訂單。
結果……
從過年前回到首都，以前不願意登門的老一輩家裡，是不停地跑，就為了幫謝威拿到程控交換機的訂單。
謝威說了，如果這事辦妥，就幫他給學校領導說情，讓他去校企辦，給他證明自己的機會。
哪裡想到，在郵電部這裡受到了阻礙。
“羅誠同誌，之前我就給你說過，你們的產品是針對地方，最好直接跟各地區的郵電管理局談。”
王部長皺起了眉頭。
羅誠就像癩皮狗一樣，趕都趕不走。
非得找郵電部給訂單。
怎麼給？
256門的程控交換機，用到電話數量不多的縣城，容量都不夠。
如果性能沒有說的那麼好呢？
“各地郵電管理局都歸郵電部管啊！實在不行，咱們就先……免費提供樣機，建立試點，證實了性能，部裡再考慮？”
說到免費時，羅誠內心還是糾結了。
謝威說過可以先建立試點讓郵電部的領導看到效果，可沒說免費。
也不知道回去後謝威會不會罵死自己。
自己也是沒辦法。
“免費提供樣機？”
王部長有些意外地看著羅誠，“之前你們項目還在要經費，不缺錢了？”
“能不缺麼！您這一點機會都不給，項目就真的思路一條，現在的容量雖然小，是為了解決有無，培養研發團隊，讓他們熟悉技術……有了基礎的，才能研發更先進的啊。”
羅誠原封不動地把謝威說的理由說了出來。
“部裡不給訂單，找地方郵電管理局，他們即使能做主，也沒錢啊……”
“再說了，隻要建立一個試點，到時候國際通訊供應商再瞎逼逼，就帶他們去看咱們建好的程控交換機係統，他們再想訛詐咱們就沒了可能。”
說到底，羅誠還是希望郵電部能給訂單。
哈工大研發的程控交換機容量太小。
相關部門的負責人不願意得罪羅誠背後的人，卻也不願意給訂單。
哪怕程控交換機是目前部裡準備重點發展的方向。
隻因為256門的程控交換機，容量實在太小。
資源有限的情況下，任何單位都會向條件好、需求大的單位傾斜。
“你還是去找地方郵電管理局的相關負責人談這事吧，他們沒法做主就向上級打報告嘛，上級批準了，自然也就有錢了。”
王部長聽完後，沉思了片刻，對羅誠說道。
聽到王部長依然不願意鬆口，不支持，羅誠還想說什麼，旋即腦袋靈光一閃，想到謝威提醒自己：領導即使支持，在不完全肯定的情況之下，不會明確表態。
懂了。
這就是領導的藝術嘛。
“目前閩南郵電管理局在跟多家國際巨頭接觸談判，你可以去一趟那邊了解情況，看看他們是否願意……”
“好呢！王爺爺，您先忙，我就不打擾您了。”
隨後屁顛屁顛地離開了王部長的辦公室。
看著羅誠離去的背影，王部長略微有些失神，隨後喃喃地說道：“但願你們是真的搞出來了吧。要不然，國內技術沒有取得突破，一切都從國外進口，需要花費的太多了！”
郵電部最希望的是能引進國外先進技術，自己生產。
如此會大幅度降低成本。
可惜，在國內沒有相關技術的情況下，國際供應商彆說出售技術，連在中國建廠都不願意。
進口需要大量外彙不說，也無法創造就業崗位、更沒法給國家提供稅收。
處於競爭狀態的國際巨頭們，在訛詐中國的事情上，保持著高度一致。
郵電部跟國際上多家通訊巨頭都有接觸，報價高、條件苛刻，絕大部分甚至連5000門程控交換機都不願意提供。
願意提供萬門程控交換機的富士通，報價卻讓郵電部無法接受：1500刀一線，這就意味著一套程控交換機係統需要1500萬刀，還不算配套的各種附件。
即使現在談到1300刀一線，也是郵電部無法承受的。
全國三百多個市級行政區呢！
得多少錢？
從郵電部出來，雖然沒有明確的結果，羅誠依然選擇了直接回學校，他需要跟謝威溝通一下，看看具體如何操作這事情。
上麵有人，下麵的得給自己點麵子吧？
“大爺，您可算舍得回來了！回家過年，舒坦吧？”
看到羅誠的第一時間，就翻著白眼兒抱怨。
過年前就走了，大年都過完好些天了才回來。
“哥，您這可冤枉我了！為了咱們的程控交換機的訂單，我這段時間可沒少遭罪，硬著頭皮聽一幫子老頭數落我……”
羅誠沒好氣地反駁。
一旁的謝威看了看羅誠，開口問道：“拿到訂單了嗎？學校的程控交換機已經完成了調試，沒有問題了，隻要有訂單，就可以投入生產。”
“呃~”
羅誠滿以為學校的項目沒有這麼快。
“你這人太不靠譜了！當初可是拍著胸脯保證的！”
王征氣不打一處來。
狗曰的！
牛逼吹得震天響，結果也不過吹牛逼罷了。
謝威擺了擺手，阻止了王征的抱怨，拉開抽屜掏出煙，給兩人一人丟了一支，點上後才問羅誠，“怎麼回事？”
聽到謝威問自己，羅誠滿臉無奈，“這段時間，我去找了郵電部王部長好多次……”
“既然不同意，你還賴在那裡乾啥！至少早點把消息告訴我們啊。”
等到羅誠說完整個經過，王征更是火大不已。
一直都等著呢！
謝威扭頭看了王征一眼，王征頓時尷尬地閉嘴了。
“你也是傻，一開始路就指明了，不是都給你說了，領導不會明確給出結果的。咱們的程控交換機，技術如何，郵電部不清楚；容量最高就256門，郵電部現在考慮的最多也就是各個省會城市跟經濟發達的城市……要真給了訂單，部裡給哪個城市？誰願意接收？”
謝威哭笑不得。
羅誠這同誌，在政治上很不成熟啊。
聽了謝威的解釋，羅誠恍然大悟。
“啊？還有這講究？我就說呢，郵電部願意給研發經費，卻不願意采購我們的交換機……”
“還不止這點。如果我們的交換機有問題，地方郵電管理局以後還會同意接收上麵的？”
“我們的技術又不差！”
羅誠不樂意了。
“除了我們，誰知道呢？我們是研發單位，銷售單位，但是我們不是使用單位。”
供應方跟使用方的矛盾，一直都是存在的。
謝威很清楚這一點。
“那現在怎麼辦？咱們直接去福州？”
王征問道。
這也是羅誠想問的。
“去福州一趟，順路再去滬市一趟，滬市作為全國經濟最發達的城市，對先進的通訊係統肯定是有要求的。”
謝威想了想，以目前開發的程控交換機是沒法跟富士通的萬門交換機競爭，引進是定局。
但是在福州下屬的各個區縣，想要引進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外彙額度！
而滬市作為全國經濟最發達的城市，自然也是有機會的。
“老羅啊，你熟悉哪些地方郵電係統的領導乾部？”
謝威的話，讓羅誠愣住了，“我哪裡熟悉地方郵政係統的領導？”
“你家裡不熟悉？”
謝威循循善誘地提醒羅誠。
從謝威那略微帶著笑容的表情中，羅誠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謝威設下的圈套？
具體什麼圈套，一時間也想不明白。
“我也沒法讓家裡給地方領導打招呼，那是違反原則的！謝威，你可彆攛掇我犯錯。”
羅誠一臉警惕。
有些事情，有上級領導打個招呼自然好辦，可這是違規的。
“你傻啊！誰讓你找家裡出麵打招呼？比如你家裡認識的領導，你順路去拜訪一下啊……咱們要開拓業務，可以請熟悉的領導幫忙牽線搭橋啊。”
謝威這話已經說得非常直白了。
王征跟羅誠兩人都是目瞪口呆地看著謝威。
他們突然覺得，比謝威大好幾歲的他們，這些年都白活了。
“咱們的交換機容量是比不上國際的，可技術並不比國際上的落後，價格低廉，更關鍵的是不需要外彙！你想想，在全國電話通訊都很落後，接通需要很長時間，通話需要靠吼，還時斷時續的情況下，有個地方的通訊質量特彆好……”
“那全國都得報道啊！地方領導政績斐然……”
羅誠眼神頓時就亮了。
從十一屆三中全會確定了“以經濟基礎建設為中心”後，各地的經濟建設就成了領導乾部的主要努力方向。
目前國內最先進的就是第三代的縱橫式交換機，技術也不夠先進，大部分都是第二代的旋轉製交換機，甚至還有數量不少的人工交換……
在如此情況下，一個地方電話係統直接跳過縱橫製交換機、模擬信號交換機，跨入國際領域最先進的數字式程控交換機，在全國範圍內肯定會引起轟動的。
地方領導的政績！
······
中午時分。
北方大廈。
一場規格頗高的宴請正在上菜。
“喲，劉書記、張校長，這規格實在太高了啊！要不，咱們還是先談事？”
看到已經擺上桌的各種菜肴後，哈市書記文敏頓時就知道今天這頓飯，不好吃。
潔白鮮嫩，清香爽口的飛龍肉為主菜，配以怪味山雞、晾乾牛肉絲、沙丁麅肉、雪片菊花銀耳，什錦青果猴頭等。
這可是北方大廈僅次於龍珍宴、孔雀宴等大型宴席的盛宴。
即使是從市長到書記的文敏，也僅僅是聽說過，沒見過，更沒吃過。
平時裡摳裡吧嗦的哈工大第一副校長、第一副書記聯袂請客，還是如此盛宴！
事出反常！
怕不是鴻門宴。
“文書記，王市長，咱還是先入席吧，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劉德寶笑著招呼兩人。
一旁的張鳴秋也在熱情地招呼他們宴請的市委市政府、郵電管理局等領導入席就坐。
“劉書記，張校長，還是先說事吧。”
市長王成跟文敏對視了一眼後，也是苦笑著說道。
大家都在一個城市裡，平時裡沒少見麵，也沒見過哈工大的領導請市委或是市政府的領導乾部們吃頓飯啊。
“這可是咱們提前大半個月就跟招待所預定的呢！一會兒涼了不好吃……”
一臉笑容的張鳴秋堅持著要先吃飯。
雙方極限拉扯，其他人也都是琢磨著李瑞這個學校一把手不出現，副校長跟副書記宴請大家的原因。
哈工大校領導的摳門，在全市誰不知道？
居然在黑省第一招待所宴請大家。
這可是北方大廈！
整個黑省最高規格的招待所！
“唉，諸位，這麼客氣乾啥！先入席，先入席。”
見眾人都看著豐盛的桌麵，也不入席，劉德寶笑嗬嗬地招呼著眾人。
文敏跟王成等人隱蔽地用眼神交流，都不知道對方請客的真實目的。
即使坐下了，也沒人動筷子。
不明白對方請客的目的，怎麼吃？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萬一吃了飯，對方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那怎麼辦？
被人請吃飯吃到這種程度，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
“諸位，這第一杯酒，我跟張副校長提李校長敬大家，感謝大家這幾年對學校的照顧……”
“劉書記，說事兒吧。隻要不違反原則，能照顧的我們肯定會照顧！哈工大不僅為國家培養人才，也對哈市乃至黑省的發展都做出了突出貢獻。”
不等劉德寶說完，文敏就不顧禮貌地打斷了他的話。
不是不給對方麵子。
在哈城待的時間不短，他自然知道哈工大這幫子領導乾部的性格。
“劉書記，咱們還是坦誠布公，不然這頓飯沒法吃……”
王成也開口了。
本來不打算接受對方的宴請，可人家親自登門。
“諸位，李校長即將調任。在這期間，由我代理書記一職，張副校長代理校長……”
聽到這話，眾領導都是嘴角抽搐。
這兩家夥不會是為了爭取校長的位置才請客的吧？
也不對啊！
哈市跟哈工大行政級彆相同，根本就說不上話。
真的要幫忙說話，至少也得省裡才對。
“劉書記，如果學校發展有什麼我們能支持的，我們一定支持。不過其他……”
王成是一月才在文敏擔任書記期間調來的，並不了解對方幾人的套路，開口說道。
完了！
文敏根本就來不及阻止，頓時無語地看向了王成。
王成一臉疑惑地看著文敏，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
很快，他就知道了。
“王市長，就等您這句話了……學校其他的事情也不敢麻煩諸位，隻是眼下有件事情需要麻煩諸位幫忙……”
劉德寶就等對方的這句話呢。
不等對對方開口，一旁的張鳴秋不給對方開口的機會，當即就補充著：“學校搞了一個程控交換機的項目，技術跟國際上先進的同類型產品沒有區彆，隻不過容量比較小……全國有不少地方郵政管理局有興趣，可沒有案例供他們參觀考察……我們想著咱們哈市的電話通訊網絡通訊質量也差……”
此刻，哈城郵電局相關領導才知道為什麼這頓飯他們在這裡！
滿以為是因為平時在也有接觸，雙方關係不錯，對方才宴請他們的。
這會兒才明白，一開始就是奔著他們來的！
“張校長，這事情我們也沒法做主啊。真要搞，我們得想省局彙報……”
郵電管理局局長金效廉急忙開口表示他們愛莫能助。
甚至，他很想離開這裡，哪怕一輩子都吃不上飛龍宴，也不想吃眼前這頓。
“諸位，其實開通程控電話交換係統，也不需要太高的成本。這對整個市的通訊係統都是一個巨大的提升，建成後很多年都不會落後……如果沒有案例，有心想要采用我們交換機的單位，估計也不會采購……”
“大家都是為了哈城更好的發展嘛……”
劉德寶跟張鳴秋兩人輪流開口。
“那啥，劉書記，張校長，要不這事情我們回去向開會討論一下，然後再報省裡？”
文敏內心苦澀不堪，準備采用拖字訣。
“這又不是什麼大項目啊！咱哈城好歹也是全國15個副高官城市之一，幾百萬的項目經費，哪裡用得著向上麵彙報？”
奈何，劉德寶跟張鳴秋兩人根本就不給機會。
這鴻門宴都擺上了，沒有結果，能行？
看著兩人的嘴臉，眾人才意識到，哈工大的領導，即使李瑞走了，也都是土匪一樣的！
什麼請客吃飯？
分明是打劫！
隻不過打劫的方式比李瑞文明多了：要是李瑞，直接就辦公室裡麵不顧形象地要支持。不給就不走的那種！
眼前這兩位好點：好歹出了一頓飛龍宴。
可這頓飛龍宴，在座的沒人願意吃。
連請客的，怕是也不想請。
“我們算過，即使把哈市所有的交換機都更換，也隻需要40台不到的程控交換機，也就500萬左右的經費，這可是全國第一個最先進的程序控製數字信號交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