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章 孤舟(1 / 1)

薑槐的意識從混沌中掙紮出來,耳邊縈繞著一股若有似無的奇異歌聲。

他猛地睜開眼。

眼前是一片濕冷的濃霧,身下是輕輕搖晃的木質觸感,他正躺在一艘孤獨的小船裡。

視線所及,隻有翻滾的灰白霧氣,吞噬了海天界限。

之前的記憶碎片般湧現,塔拉維希的名字在腦海中閃過。

她把自己送到這片鬼地方,究竟意欲何為。

清脆的咯咯笑聲穿透霧靄,帶著孩童特有的天真。

薑槐猛地轉頭。

一個穿著粉色兔子連體睡衣的小女孩,正趴在船舷邊,小手興奮地指著水麵。

“魚,好大的魚~”

“魚在唱歌誒~”

女孩的話音未落,那詭異的歌聲驟然變得清晰,仿佛就在耳邊,不,像是在水下。

薑槐全身的寒毛瞬間倒豎,危險的預兆刺痛神經。

幾乎同時,船邊的海水猛烈炸開,白浪翻滾。

薑槐來不及思考,身體憑本能前撲。

他手臂疾伸,險之又險地箍住女孩柔軟的身體,猛地向後一帶。

就在他們離開船舷的刹那。

一個龐然黑影破水而出,帶著腥鹹的水花。

那是一張足以吞下小船的巨口,利齒森然。

巨口猛地合攏,咬了個空,隻差毫厘那孩子就沒了。

龐大魚身砸回水麵,掀起的巨浪狠狠拍擊著小船。

船身劇烈搖晃,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卻頑強地沒有傾覆。

薑槐緊緊將那柔軟的小身體護在懷裡,心臟還在狂跳。

剛才那是什麼怪物。

一股更深的寒意爬上脊背,比那巨魚的出現還要可怕。

他的力量消失了。

那種與體內某種存在的聯係,如同被利刃斬斷,徹底感應不到監獄分毫。

李牧寒告誡過的話語在腦中回響。

靈薄獄是一個隔絕一切力量的放逐之地。

連萬魔殿都會失效。

唯有巴弗滅的力量能夠穿透那層壁壘。

所以現在……他真的被困在了這裡,手無寸鐵。

薑槐強迫自己冷靜,視線銳利地掃過四周。

水麵之下,那詭異的歌聲非但沒有停止,反而愈發嘈雜,像是無數個聲音重疊在一起,扭曲刺耳。

更多的,更大的黑影在渾濁的水下遊弋,如同潛伏的死神。

它們的輪廓模糊,卻透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那些黑影不再是漫無目的地遊蕩,它們正從四麵八方,緩緩朝著這艘孤零零的小船聚攏過來。

水波被攪動得更加洶湧。

薑槐屏住了呼吸,肌肉緊繃。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咚!咚!咚!

一陣仿佛能撼動靈魂的戰鼓聲猛然炸響,穿雲裂石。

沉悶,厚重,帶著無匹的威勢。

鼓聲如同實質的衝擊波,瞬間撕裂了濃密的霧氣。

水下的歌聲戛然而止,那些巨大的黑影似乎也停滯了片刻。

薑槐幾乎是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裡的女孩,身體緊繃如弓弦。

他迅速轉身,帶著女孩躲進了小船尾部那個僅能容身的簡陋船艙。

狹小的空間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懷中的女孩兒卻對這一切危險毫無察覺。

她咯咯笑著,似乎覺得這搖晃和鼓聲很有趣。

小腦袋還在薑槐的臉頰上親昵地蹭來蹭去,表達著純粹的喜歡。

戰鼓的餘音還在海麵上回蕩,帶著肅殺的氣息。

薑槐小心翼翼地從船艙探出頭,向鼓聲傳來的方向望去。

隻一眼,一股難以言喻的震撼攫住了他。

遠處的海霧被徹底驅散,顯露出一片相對清朗的海域。

一艘龐然大物正破開波浪,朝著這邊駛來。

說它是船,卻又不像。

它的主體呈現出一種令人不安的生物質感,仿佛某種巨大的,覆蓋著甲殼的蠕蟲。

體型龐大到超乎想象,如同一座移動的小山。

相比之下,薑槐他們乘坐的這艘小船,渺小得如同漂浮在湖麵的一片樹葉。

那巨型活體戰船在破浪前行時,並未保持沉默。

從它龐大身軀的下方,猛地伸出無數條更細長、更靈活的灰白色觸手。

這些觸手如同擁有自己的意識,敏捷地探入翻湧的海水之中。

尖銳的破水聲不斷響起。

一條條先前潛伏的巨大怪魚被觸手精準地纏住、拖拽出水麵。

怪魚們發出淒厲而短暫的嘶鳴,徒勞地掙紮著。

觸手尖端裂開,露出布滿細密利齒的吸盤狀結構,將怪魚整個吞噬。

咀嚼血肉的濕滑聲響在海風中斷續傳來,令人毛骨悚然。

這巨物似乎在通過捕食海怪來補充航行的能量。

恐懼的氣息彌漫開來,連海水都仿佛凝固了。

距離如此之近,薑槐甚至能看清它體表那粗糙、濕滑、泛著金屬冷光的甲殼紋理。

沒有引擎的轟鳴,沒有螺旋槳攪動水流的聲音。

薑槐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鎖定著巨物的側麵。

他看到了驅動這龐然大物的動力來源。

不是機械,而是沿著它龐大身軀兩側伸出的,如同節肢動物般的巨大肢體。

那些肢體呈現出一種灰敗的顏色,協調一致地劃動著,推動著這難以名狀的巨物在海麵上前行。

動作緩慢,卻帶著無可阻擋的氣勢。

荒蕪軍團。

這四個字如同閃電般劈入薑槐的腦海。

荒蕪真的要前往靈薄獄去尋找自己父母的靈魂?

塔拉維希的話是真的。

她將自己送到這裡,就是為了搭上這趟順風船,跟在荒蕪軍團的身後,進入那片傳說中的禁忌之地。

就在這時候,其中一條粗壯的觸手在海中掃過,似乎將薑槐他們的小船也誤判為了獵物。

它帶著腥風,猛地竄出,朝著小船直刺而來。

陰影瞬間籠罩了小船。

薑槐瞳孔驟縮。

就在觸手即將拍碎船舷的刹那。

他動了。

身體如同一張拉滿的弓,猛地彈射向前。

他沒有選擇躲避,而是迎著那腥臭的觸手撲了上去。

雙手死死抱住了那濕滑、冰冷、充滿韌性的觸手。

一股巨大的力量傳來,幾乎要將他甩飛。

監獄的力量確實被隔絕了,那種熟悉的聯係徹底斷絕。

但屬於太歲本身的蠻橫力量,依舊在他體內奔湧。

薑槐怒吼一聲,腰腹發力,雙臂肌肉虯結。

他硬生生止住了觸手下砸的勢頭,借著旋轉的力道,將那巨大的觸手狠狠掄起,砸翻在狹窄的甲板上。

木質船板發出痛苦的呻吟。

觸手劇烈地扭動、抽搐,試圖將薑槐纏住絞殺。

薑槐眼中厲色一閃。

他翻身騎在觸手根部,攥緊拳頭。

一拳!

又一拳!

每一拳都灌注了他身為太歲這麼多年積蓄的原始力量,狠狠砸在觸手最堅韌的部位。

沉悶的擊打聲不絕於耳。

觸手抽搐的幅度越來越小,反抗的力量逐漸減弱。

最終,它癱軟在甲板上,隻剩下輕微的神經性顫抖。

薑槐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

他沒有片刻停歇,迅速解下船上備用的粗麻繩。

將已經失去反抗能力的觸手牢牢捆綁在小船最前方的船頭上,打了數個死結。

繩索繃緊。

小船猛地向前一頓,隨後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穩定地拖拽著。

就這樣,薑槐的小船如同一個掛墜,被那龐大的蠕蟲戰船拉扯著,朝著未知的海域深處,一同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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