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況比預想的更加慘烈。
夏玲玥手中的刀在格擋一隻亞龍人堅硬如鐵的爪子時,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哀鳴,應聲斷裂。
緊接著,另一把也在斬斷亞龍人骨骼時崩碎了刃口。
高強度的持續戰鬥和遠超預期的敵人硬度,讓她的武器率先支撐不住。
“呼……哈……”
夏玲玥劇烈地喘息著,汗水浸濕了額發,黏在臉頰上。
她用力將半截斷刀從一隻剛剛被她捅穿心臟的亞龍人屍體上拔了出來。
剛想稍微鬆一口氣,調整一下呼吸。
腳下那具本以為死透了的亞龍人屍體卻猛地爆起。
它僅存的利爪帶著最後的瘋狂和怨毒,朝著夏玲玥狠狠抓來。
夏玲玥瞳孔驟縮,幾乎是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拔背後的伏將鎮魔。
但身體的疲憊和剛才拔刀的動作讓她重心不穩,更糟糕的是,她被腳下另一具屍體絆了一下。
整個人狼狽地向後摔倒在地。
筋疲力儘,重心失衡……
一瞬間,死亡的陰影籠罩下來。
她甚至能看清那亞龍人眼中最後的瘋狂光芒。
“鏘!”
一聲清越的刀鳴。
一道迅疾如電的銀光閃過,快得幾乎看不清軌跡。
那隻偷襲的亞龍人動作戛然而止,身體從頭到尾被整齊地劈成了兩半。
滾燙的內臟和血液濺落一地,卻巧妙地避開了摔倒在地的夏玲玥。
墨羽的身影出現在夏玲玥麵前,手持一柄古樸長刀,刀身纖薄卻流淌著森然寒光。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有些狼狽的少女,表情依舊淡漠,用平靜無波的語氣說道。
“不到最後一刻,不要鬆懈。”
說完,她收刀入鞘,朝著夏玲玥伸出了手。
夏玲玥一邊大口喘著氣,一邊看著墨羽。
臉上露出一絲混合著後怕和尷尬的笑容,伸手握住了墨羽的手掌,借力站了起來。
“謝了,墨羽老師。”
轟隆——!
就在這時,一聲巨響從不遠處傳來。
一顆猙獰可怖、比指揮車還要龐大的紅色龍頭從天而降。
重重地砸在他們前方的空地上,大地都為之震顫,龍眼中殘留的凶光尚未完全熄滅。
夏玥那邊的戰鬥也結束了。
這個要塞群的轉化源頭,那頭實力直逼七星覺醒者的強大紅色巨龍,已經被斬殺。
夏玥緩緩從煙塵中降落。
她原本烏黑的長發此刻已經完全化作了耀眼的銀絲。
在戰場殘留的能量亂流中肆意飄散飛舞。
她渾身上下都被滾燙的龍血浸透,鮮紅的血液將她銀色的發絲都染上了一縷縷詭異的紅。
順著她的臉頰、脖頸、衣角滴落。
夏玥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種極致的冰冷和濃鬱到化不開的肅殺之氣。
眼神如同萬載寒冰,掃過之處,連空氣都仿佛要凝結。
就連一直表現得淡定從容的墨羽,在看到此刻的夏玥時,瞳孔也微微收縮,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明顯的震動和忌憚。
她一直知道夏玥很強,但卻從未想過,當她真正毫無保留地釋放力量時,會是如此……令人心悸的恐怖。
夏玲玥也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母親,看著她那滿頭銀發和一身血汙。
感受著那幾乎要將靈魂凍結的殺氣,一時間竟忘了開口說話。
這,才是她母親真正的姿態嗎?
那個偶爾會靠在她肩膀上抱怨“困了”的母親,原來蘊藏著如此可怕的力量。
“......你以後彆惹你媽了。”
墨羽小聲說道。
“.....說,說的是呢。”
夏玲玥咽了一口唾沫,有些疑惑,自己能活著長大真是太好了。
夏玥抬手,用沾滿血汙的手背隨意地擦了擦濺到臉頰上的滾燙龍血,隨即側過頭。
朝著滿是碎石和屍骸的地麵“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
銀色的長發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幾縷被染紅的發絲黏在她的臉側。
顯然,即使強如她,麵對這頭實力直逼七星的紅色巨龍,也並非毫發無傷。
她強悍的自愈能力正在快速修複體內的損傷。
幾名一直待命的皇龍閣醫療部成員立刻提著醫療箱快步上前,顧不上她身上散發的駭人氣息。
開始熟練地檢查傷口、進行緊急處理。
這時,皇龍閣的閣主林昕月也帶著幾名隨從走了過來。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那顆砸在地上的巨大紅色龍頭上,仔細觀察了片刻,秀眉微蹙,沉聲說道。
“這種能量層級和生命力……如果是在爆發的獸潮中,足以被稱為‘巢穴領主’級彆的獸了。”
夏玥正在接受治療,沒有立刻回答,隻是冷漠地瞥了一眼那顆龍頭。
然而,林昕月的話語和夏玥的沉默,卻讓周圍的氣氛陡然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果然,站在稍遠一些地方、隸屬於協會的成員們,臉上都露出了複雜而古怪的神色。
他們看著渾身浴血、散發著恐怖威壓的夏玥,又看了看那顆象征著絕對力量的龍頭,眼神中交織著敬畏、震驚,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彆的什麼情緒。
林昕月將這一切看在眼裡。
她深吸一口氣,將目光重新投向正在被包紮手臂傷口的夏玥,語氣平靜。
“夏機樞,請問,您是九局的最強戰力嗎?”
夏玥抬起眼簾,冰冷的眼神掃過林昕月,搖了搖頭,言簡意賅:“不是。”
林昕月聞言,臉上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
那笑容裡沒有絲毫暖意,反而充滿了深深的無奈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懟。
“不是嗎……嗬。”
她頓了頓,聲音依舊平穩,但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鈞重擔。
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那為何……在我們的戰士,拚了命地抵抗獸潮,城市一座座淪陷,無數人犧牲的時候……您,以及那些和您一樣,甚至可能更強大的九局成員,卻從來沒有出現在正麵戰場上,來幫助過我們……哪怕一次?”
這句話,如同在平靜的湖麵上投下了一顆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卻又詭異地讓整個戰場陷入了一片死寂。
風聲似乎都停止了。
醫療兵的動作僵住了,周圍原本低聲交談的戰士們也閉上了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夏玥和林昕月身上。
這一直是一個橫亙在九局和各大協會之間,心照不宣、卻又無比沉重的禁忌話題。
一個九局始終在刻意回避,而協會方麵也因為種種原因不願或不敢公開提及的問題。
即便是在如今雙方為了共同的敵人而進行深度合作的當下,這個問題也如同幽靈般徘徊不去。
隻是始終缺少一個像林昕月這樣,有足夠分量和勇氣,在如此直接的場合下,將其徹底攤開在陽光下的人。
現在,這個人出現了。
而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著夏玥的回答,或者說,等待著九局的解釋。
然而,林昕月的質問,如同石子投入了錯誤的池塘。
如果她問的是性格相對溫和、更願意顧全大局的林澤,或者是心思縝密、擅長解釋的岑麟。
甚至是相對耿直但也會說明情況的常越。
他們或許會斟酌言辭,給出一個或官方或私人的解釋,試圖化解這份積怨。
但可惜,她問的是夏玥。
夏玥剛剛結束一場殊死搏鬥,渾身浴血,煞氣未消。
她聽完林昕月那帶著悲憤和控訴的話語,隻是淡淡地、甚至可以說是漠然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吐出了三個字:
“對不起。”
這三個字輕飄飄的,沒有任何歉疚的語氣,更像是一種程序化的回應,或者說,是一種懶得解釋的敷衍。
林昕月顯然被這輕描淡寫的“對不起”徹底激怒了。
她姣好的麵容因為憤怒而染上了一層紅暈,穿著的精致旗袍也因為身體的微微顫抖而輕顫著。
她的聲音拔高了些許,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
“我想要的不是一句對不起!我們皇龍閣……我們並不是以戰鬥為主的組織!但每一次獸潮來臨,我們的人都會義無反顧地跟隨協會的主力部隊,衝在第一線!可每次……每次能活著回來的人都屈指可數!除了那次淩羽市的奇跡,我們麵對獸潮,從未勝利過一次!從未有過哪怕一次像樣的勝利!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血淚的控訴。
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發震懾住。
然而,夏玥隻是微微轉過了頭,不再去看林昕月那雙燃燒著怒火和悲傷的眼睛。
目光投向了遠方那座若隱若現的火山輪廓。
她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平淡,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我不知道。”
沒有任何多餘的解釋,像是一道冰冷的牆,將林昕月所有的悲憤和質問都擋在了外麵。
就在氣氛僵持到極點,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爆發衝突的時候,一個略顯慌張的聲音插了進來。
“林閣主!林閣主!”
林子雨從旁邊快步跑了過來,擋在了林昕月和夏玥之間。
他個子小小的,雖然是男生,但身高還不到一米七,站在身材高挑、氣場強大的林昕月身前,顯得有些滑稽。
但他的表情卻異常認真和急切。
“那個……我,我來和您解釋!這裡……這裡不方便,請,請來指揮車內詳談!”
林昕月胸口劇烈起伏著,她看了一眼滿臉焦急的林子雨,又環顧了一下四周。
那些九局成員或麵無表情或眼神躲閃。
而她自己帶來的皇龍閣成員則個個麵露憤慨,但都克製著沒有出聲。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知道,現在確實不是激化矛盾的時候,尤其是在敵人的地盤上。
最終,她緊抿著嘴唇,點了點頭,收斂起外露的怒意,轉身,跟隨著林子雨,快步走向了指揮車。
沉重的寂靜再次籠罩了這片剛剛經曆過血戰的土地,隻留下夏玥那銀發染血、孑然而立的冰冷背影,以及空氣中尚未散去的、名為“隔閡”的無形之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