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巧坐在自家雅致的客廳裡,指尖輕輕摩挲著冰涼的紫砂茶杯。
但杯中空空如也,並未像往常那樣倒上奶茶。
她的臉色陰鬱得如同窗外的鉛色天空,眉宇間凝結著化不開的憂慮。
仿佛在靜靜等待著一個早已預知的、卻不願接受的結局。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壓抑的沉寂。
突然,客廳中央的空氣如同水麵般波動起來。
一道漆黑的裂隙被無形的力量硬生生撕開,混亂的空間亂流從中溢散而出。
下一秒,三個身影踉蹌著從裂隙中跌出。
為首的正是薑槐,但他此刻的狀態淒慘到了極點。
他仍然保持著著燼骸的身體。
但身上遍布著深可見骨的傷口。
他雙目無神,瞳孔渙散,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銳利和冰冷。
整個人如同一個破碎的玩偶,隻能依靠身旁的墨羽和霜冉一左一右死死攙扶著,才能勉強站立。
他的目光艱難地聚焦在墨巧的臉上,乾裂的嘴唇翕動了幾下。
發出沙啞到幾乎聽不清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儘了生命中最後的氣力。
“幫……幫幫我……”
墨巧看著他這副模樣,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但最終還是輕輕地、帶著沉痛地搖了搖頭。
她似乎已經知道了薑槐想要說什麼,也知道那個請求的答案。
“噗通”一聲。
薑槐竟是猛地掙脫了墨羽和霜冉的攙扶。
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墨巧麵前冰涼的地板上。
“哥!”墨羽驚呼一聲,想要將他扶起。
但薑槐卻用儘全力按住了墨羽的手,固執地跪在那裡,將頭深深地低了下去,額頭幾乎要觸碰到地麵。
他用那沙啞到極致、帶著血沫和絕望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如同瀕死的哀鳴:
“幫幫我……用‘旅者’的力量……把她帶回來……”
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混合著痛苦和哀求。
“把晚吟……帶回來……求你……墨巧……求求你……”
墨巧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隻剩下一種近乎殘酷的平靜。
“薑槐。”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你比誰都清楚‘旅者’的力量,它並非簡單的時光回溯。它無法憑空創造,更無法……帶回已經徹底‘湮滅’的靈魂。”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柄冰冷的錐子,刺入薑槐的心臟。
“陸晚吟的靈魂……已經……不存在於任何一條時間線,任何一個可能的未來了。”
“她……徹底消失了。”
薑槐的聲音從未如此沙啞、破碎,仿佛是從撕裂的聲帶中硬擠出來,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絕望。
他緩緩轉過頭,那雙曾經銳利冰冷的眸子此刻隻剩下空洞和死寂,看向身旁支撐著他的墨羽和霜冉。
“你們……回去……”
他顫抖著說,每一個字都異常艱難。
“夏玥……其他人還需要還需要你們。”
墨羽皺緊了眉頭,臉上寫滿了擔憂和不讚同。
“哥,現在你也需要我們!”
“不……”
薑槐用力搖了搖頭,試圖推開她的手臂,儘管他虛弱得連站立都困難。
“快……回去!小羽......哥.....已經……是個廢人了……但是你們……不能離開戰場……”
他的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那是屬於指揮官的最後一點殘存的意誌。
墨羽還想再說些什麼,但霜冉輕輕拽了一下她的手臂,對她輕輕搖了搖頭。
她看著薑槐,眼中充滿了悲傷和理解,然後對墨羽輕聲說道:“走吧……小羽。”
墨羽咬了咬牙,最終還是鬆開了手。
“哥.....答應我.....你會很快回來,好嗎?”
薑槐沒有回答。
在帶著墨羽轉身踏入那尚未完全閉合的空間裂隙之前。
霜冉停下腳步,深深地回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薑槐。
“我們等你回來……”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此刻的絕望,望向一個渺茫的未來。
“等你……帶著晚吟一起……回來。”
說完,她不再猶豫,拉著墨羽走進了裂隙。
空間波動了一下,裂隙緩緩閉合,客廳再次恢複了死寂,隻剩下跪在地上的薑槐和靜立一旁的墨巧。
良久,薑槐用儘全身力氣,顫抖著,一點一點地從冰冷的地麵上站了起來。他的身體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再次倒下。
“你有什麼打算?”墨巧看著他,聲音平靜,但眼神深處藏著一絲憂慮。
薑槐抬起頭,空洞的眼神裡燃起了一點瘋狂的、偏執的微光。
“我不會……讓晚吟就這樣消失……”
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執拗。
墨巧歎了口氣,如同在陳述一個冰冷的事實。
“她的靈魂……已經湮滅了,薑槐。徹底地,無法挽回了。”
“不……”
薑槐搖了搖頭,仿佛要否定這個殘酷的現實。
他緩緩抬起顫抖的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猛地戳向自己胸口那個巨大的空洞。
燼骸身體原本心臟的位置。
“哢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
他那看似無力的手指,竟然直接將燼骸胸腔內殘存的、堅硬的骸骨戳得碎裂開來。
鮮血和骨骼碎片混合著流出。
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隻是用那雙空洞的眼睛看著墨巧,用一種近乎囈語的聲音說道。
“我能感覺得到痛,我能感覺得到,我和她,同心,同命,她……她就在這裡……在我這裡……”
墨巧的眉頭緊緊皺起,語氣中帶上了一絲嚴厲。
“薑槐!不要被悲傷吞噬!不要迷失自我!那隻是你殘存的執念和力量的餘波!”
薑槐沒有回應。
他緩緩站直了身體,儘管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他顫抖著轉過身,不再看墨巧,而是伸出布滿鮮血的手,在麵前的空氣中用力一劃。
空間再次被粗暴地撕裂開來,形成一個不穩定、邊緣閃爍著危險光芒的裂口。
他沒有絲毫猶豫,幾乎是踉蹌著、一頭栽進了那片混亂的空間之中,身影瞬間消失不見。
墨巧看著那迅速閉合的空間裂隙,臉上的平靜終於被擔憂徹底取代。
她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站起身,身形一閃,同樣撕裂了空間,緊急地跟在了薑槐的身後,沒入了那片混亂的空間之中。
薑槐的身影踉蹌著出現在了時空基金會的監獄區。
他幾乎是撲到了其中一間由特殊合金打造的牢籠前,冰冷的金屬欄杆散發著幽幽寒光。
薑槐伸出顫抖的、沾滿乾涸血跡的雙手。
他的手依然被燼骸碎裂的骸骨包裹。
薑槐死死抓住了欄杆,將腦袋抵在冰冷的金屬上。
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身體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失去支撐。
牢籠的陰影深處,一雙眼睛緩緩睜開,帶著亙古的邪惡與漠然。
“救……救救晚吟……”
薑槐的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充滿了卑微的乞求。
這與他往日裡掌控一切的形象形成了刺目的反差。
暗帝,那個曾經讓無數世界顫抖的恐怖存在,靜靜地看著牢籠外這個狼狽不堪的“典獄長”。
出乎意料地,它沒有像往常一樣發出刺耳的嘲笑。
也沒有因為被打擾而動怒。
它隻是平靜地注視著薑槐,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早已預料到的結局。
片刻後,暗帝發出了兩聲低沉而怪異的笑聲:“嘿……嘿嘿……”
“典獄長。”
它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洞悉一切的語調。
“我早就告訴過你……百骸……和我們這些被囚禁於此的存在,並沒有什麼本質的不同……最終都會將你拉入同樣的深淵。”
薑槐沒有反駁。
隻是用腦袋無力地撞擊著冰冷的鐵欄,發出沉悶的聲響。
像是在無聲地表示讚同。
然後,他再次抬起頭,那雙空洞的眼睛裡隻剩下純粹的哀求。
“把她……帶回來……求你……”
暗帝沉默了片刻,猩紅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光芒。
“那個燃燭者的靈魂裡,確實融入了我的一份力量。”
它緩緩說道。
“但很可惜……典獄長,我已經……感知不到那份力量的存在了。”
它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意味,徹底粉碎了薑槐心中最後一絲僥幸。
感知不到了……
這意味著,連暗帝這等級彆的存在,也無法再從任何維度、任何層麵捕捉到陸晚吟靈魂的痕跡。
薑槐的身體猛地一顫。
抓著鐵欄的手指因為用力而變得慘白。
但他沒有遲疑太久。
他鬆開手,身體一軟,幾乎是跌倒在地,然後手腳並用地,朝著另一個方向,另一個更加黑暗、散發著死寂氣息的牢籠爬去。
他來到了暗星的牢籠前。
那裡麵一片漆黑,隻有一個穿著黑色喪服、身形模糊的女人輪廓靜靜佇立。
“求……求你……”
薑槐的聲音更加微弱,幾乎細不可聞,他甚至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趴在冰冷的地麵上。
對著那片黑暗發出絕望的祈求。
牢籠裡,那穿著黑色喪服的女人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她沉默了許久,然後發出了一聲悠長的、充滿了悲憫的歎息。
“典獄長……”
她的聲音空靈而悲傷,說出的話語卻同樣殘酷。
“這世界上,有些事情可為,有些事情……終究不可為……”
“即便是執掌死亡與新生的力量,也並非……萬能的。”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連她,也無法將徹底湮滅的靈魂重新帶回世間。
薑槐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仿佛連最後一點力氣也被抽乾了。
但他沒有放棄。
幾秒鐘後,他再次掙紮起來。
似乎還想去尋找其他的可能性。
然而,就在他試圖轉身的瞬間,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猛地向前一撲,重重地摔倒在地。
一口暗紅色的血液從他口中噴湧而出,濺落在冰冷的地麵上,觸目驚心。
但他依然沒有停下。
他用手肘支撐著地麵,一點一點地,固執地想要再次爬起來,想要再次撕裂空間,去往下一個或許能給他希望的地方。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的身後。
是墨巧。
她一直跟隨著他,看著他像一個瘋子一樣,卑微地乞求著那些曾經被他親手鎮壓的囚徒。
她看著薑槐掙紮著,試圖再次打開空間裂隙,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和痛心。
“夠了,薑槐。”
墨巧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異常堅定。
“已經夠了。”
“你沒法把她帶回來的。”
墨巧的聲音很輕,卻像是一記重錘,敲碎了薑槐心中那點名為“奇跡”的虛妄。
“放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