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章 生命,本該如此(1 / 1)

薑柔捧著那塊已然內斂了萬千靈魂光輝的黑色石頭,她的眼神溫柔得如同這虛幻城市最後消散的餘暉。

她的丈夫沉默地站在她身邊,眼神同樣充滿了不舍與期盼。

他們一起,緩緩地將這塊承載著金陵城所有犧牲與希望的石頭,捧到了薑槐的眼前。

這一次,薑槐眼中再無一絲猶豫。

愧疚、痛苦、思念、決心……

所有的情緒都化作了此刻堅定的眼神。

他伸出那隻布滿裂痕、焦黑的燼骸之手,沒有絲毫顫抖,穩穩地握住了那塊溫熱的石頭。

就在他指尖觸碰到石頭的一刹那,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猛地將他向下拉扯。

腳下的地麵瞬間消失,溫馨的小樓、嶽秦山的身影、甚至整個金陵城的幻影都在急速遠去!

他感覺自己正墜入一個無邊無際、冰冷刺骨的黑暗深淵——那是靈魂的海洋,混沌、無序,充滿了破碎的意識和無主的執念。

燃燭者的靈魂已經被燼骸燃燒殆儘。

但屬於陸晚吟的靈魂。

還沒有消散!

在徹底墜入黑暗的前一瞬,他最後看到的,是薑柔和她丈夫臉上那如釋重負、飽含著愛與托付的笑容。

那是父母對女兒最後的祝福,也是對他的最終囑托。

“噗通!”

他重重地砸入了冰冷的靈魂之海,激起無聲的漣漪。

周圍是粘稠的黑暗和混亂的靈魂亂流,幾乎要將他的意識撕碎。

但他沒有絲毫停頓,緊緊握著那塊石頭。

此刻,它像是一盞明燈,指引著方向,散發著微弱卻無比熟悉的氣息。

他看到了。

在下方更深、更黑暗的亂流之中,有一個微弱的光點,如同風中殘燭,搖曳不定,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是她。

“晚吟——!”

他在靈魂層麵發出無聲的呐喊,拚儘全力,朝著那個光點瘋狂地向下遊去。

靈魂之海的壓力是難以想象的,每一次向下潛行,都如同背負著萬鈞重擔。

他身上的燼骸鎧甲在這股巨大的壓力和靈魂亂流的衝刷下,開始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

一塊塊焦黑的骨片剝落、粉碎,化作齏粉,消散在黑暗的海水中。

他不在乎。

疼痛早已麻木,此刻驅動他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執念。

他不能再失去她。

絕對不能!

鎧甲在不斷崩解,露出其下更加殘破的身軀,但他下潛的速度卻越來越快。

那個光點越來越近了。

他終於看清了。

那是一個蜷縮著的、一絲不掛的嬌小身影。

她的靈魂是如此純粹,卻又如此脆弱,在混亂的靈魂之海中隨波逐流,仿佛一片無根的浮萍。

她閉著眼睛,臉上帶著深深的不安和迷茫,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抗拒。

當薑槐靠近時,她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要躲開。

薑槐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靈魂深處傳來的情緒。

那不僅僅是恐懼,還有著深深的嫉妒和委屈。

她在嫉妒霜冉,嫉妒墨羽,甚至嫉妒雛雪……

還有那個意外誕生的孩子。

她覺得自己被拋棄了,覺得自己不夠好,覺得自己不配被再次尋回……

“不——!”

薑槐發出震徹靈魂的咆哮。

他不能讓她再逃避。

不能讓她再沉淪。

他幾乎是燃燒了自己的靈魂,爆發出最後的力量,猛地向前衝去。

身上的燼骸徹底崩碎,化作漫天塵埃。

他聽到了陸晚吟的心聲。

我擔心自己總有一天會跟不上你的腳步了。

我擔心你走得太快,背負得太重,我怕……

我怕有一天,我用儘全力,也無法再像現在這樣,穩穩地站在你的身邊了。

但現在

我並不擔心了,無心菜

“什麼叫做你不再擔心了!!?”

“什麼叫做!我已經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他伸出手,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帶著近乎粗暴的占有欲,狠狠地抓住了那隻想要逃離的、冰涼的手臂。

“放開……”

陸晚吟的靈魂發出微弱而帶著哭腔的抗議,試圖掙脫。

“不可能!!你永遠!!都彆想離開我身邊!!”

薑槐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猛地將她拽向自己,用殘破不堪、卻依舊堅固的雙臂,將那具冰冷、顫抖、抗拒的嬌小靈魂,死死地、不容反抗地,擁入了懷中!

他仰天發出無聲的嘶吼,仿佛要將所有的痛苦、悔恨和失而複得的狂喜都宣泄出來。

緊緊抱著她,就像抱著全世界。

懷中的靈魂停止了掙紮,隻是在他懷裡微微顫抖著,仿佛終於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灣,卻又不敢相信這突如其來的溫暖。

抱著她,薑槐感覺自己的意識也在迅速模糊,但他死死地守護著懷中的溫暖,任由靈魂之海的上升力量將他們帶離這片黑暗。

……

當意識再次清晰時,薑槐發現自己站在一片冰冷的廢墟之上。

腳下是斷壁殘垣,四周是倒塌的樓宇和焦黑的土地。

冰冷的月光灑下,照亮了這座死寂的城市。

空氣中彌漫著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和塵土的氣息。

這裡,才是真正的金陵城。

那座在獸潮中徹底覆滅、埋葬了無數生命的城市。

懷中的觸感是真實的,溫熱的,帶著生命的柔軟。

他低頭看去,陸晚吟的身體正安靜地躺在他的懷裡,皮膚白皙,卻帶著一種新生的脆弱。

她不再是靈魂狀態,而是擁有了真實的血肉之軀。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

這不是那個強大的“燃燭者”。

甚至不是那個覺醒了死靈係力量的覺醒者。

她是最純粹的陸晚吟。

是那個會在陽台上對著月光訴說心事的少女,是那個會在教室裡對他露出明媚笑容的女孩,是那個……他最初愛上,也讓他虧欠良多的……人類。

是他的愛人。

薑槐解下身上僅存的、破舊的鬥篷,輕輕地裹住了她赤裸的身體,將她緊將她緊緊地、溫柔地抱在懷裡。

仿佛要將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懷中的身體很輕,帶著一種新生的、令人憐惜的脆弱感。

她的呼吸很淺,但平穩而真實。

過了許久,也許隻是一瞬,也許是漫長的幾個世紀。

陸晚吟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了幾下,如同蝶翼振翅。

她似乎耗儘了極大的力氣,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眸,曾經盛滿了星辰、堅毅和火焰,此刻卻像初生的嬰兒般,清澈、純粹,帶著一絲茫然和對這個陌生世界的懵懂。

她的目光沒有焦點,緩緩地轉動著,最後落在了抱著她的、那張布滿裂痕、焦黑可怖,卻又無比專注地凝視著她的臉上。

她似乎有些困惑,又有些害怕,微微蹙起了眉頭。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喉嚨乾澀,隻發出了極其微弱的氣音。

她努力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凝聚起一絲力氣,用一種虛弱得幾乎聽不見,卻又清晰地傳入薑槐耳中的聲音,低聲問道。

“你……是誰?”

這三個字,如同三把淬了寒冰的尖刀,狠狠紮進了薑槐的靈魂深處。

頭暈目眩。

整個世界都在旋轉,腳下的廢墟仿佛變成了噬人的漩渦。

她……不記得我了?

那些浴血奮戰的日夜,那些相互依偎的溫暖,那些生死與共的誓言,那些刻骨銘心的愛戀與傷痛……

所有的一切,她……都忘記了?

他剛剛經曆了城市幻影的破滅,承受了萬千靈魂的托付,拚儘最後的力量從靈魂之海的亂流中將她奪回……

換來的,卻是這樣一句……冰冷而陌生的詢問?

陸晚吟看著薑槐那張布滿裂痕、焦黑猙獰,此刻卻寫滿了震驚、痛苦和難以置信的臉,清澈的眼眸中充滿了純粹的疑惑。

她微微歪了歪頭,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你……乾嘛這樣看著我啊……”

她的聲音依舊虛弱,帶著一絲怯生生的味道。

然後,她似乎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身上的涼意和異樣,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身體,白皙的臉頰泛起一絲紅暈。

“還有……為什麼……我,我沒穿衣服啊……”

這句話,像是一根針,刺破了薑槐強撐著的最後一絲防線。

眼淚,再也無法抑製,順著他焦黑、布滿裂痕的眼角,無聲地滑落。

滾燙的淚水衝刷過燼骸的殘跡,留下濕潤的痕跡。

他抱著她,雙腿一軟,“噗通”一聲,重重地跪在了這片冰冷的廢墟之上。

碎石硌著他的膝蓋,帶來真實的痛感,卻遠不及此刻心中那滅頂的絕望。

一種難以言喻的脫力感席卷了他。

所有的堅持,所有的犧牲,仿佛都在這一刻失去了意義。

無力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巨大的委屈湧上心頭,讓他像個迷路的孩子,在這片死寂的廢墟上,抱著他失而複得、卻又仿佛徹底失去的珍寶,開始低聲啜泣,然後,是壓抑不住的、嗚咽的哭聲。

他哭得像個孩子,身體因為抽泣而劇烈顫抖,手臂卻依舊死死地、卻又無比珍重地抱著懷裡的女孩,生怕一鬆手,她就會再次消失。

陸晚吟被他突如其來的崩潰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看著這個抱著自己、哭得傷心欲絕的“陌生”男人。

雙眸中的那種懵懂消失了。

轉而染上的,是一抹熟悉的俏皮。

她微微抬起了那隻還很虛弱的手,輕輕地撫摸上了他因為燼骸破碎而露出的、沾染著塵土和血跡的頭發。

薑槐的哭聲猛地一滯。

他僵住了,難以置信地、緩緩地抬起布滿淚痕的臉,看向懷裡的少女。

月光下,她的臉龐白皙得近乎透明,帶著新生的純淨。

此刻,她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笑容。

那笑容,乾淨、純粹,像極了許多年前,那個在教室裡偷偷看他、被發現後會臉紅的女孩。

但此刻,又多了一絲……洞悉人心的溫柔。

“哭什麼啊……”

她柔聲說道,聲音雖然虛弱,卻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一個大、大男人,哭成這樣……”

她看著他紅腫的眼睛,和那緊得幾乎讓她喘不過氣的擁抱,眼神閃了閃,帶著一絲好奇和了然,歪著頭問道:

“你為什麼……抱我抱得這麼緊?”

“你是不是……喜歡我?”

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薑槐的心底炸開。

他用力地點頭,喉嚨哽咽,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隻能用儘全身力氣,顫抖著,一遍又一遍地重複。

“喜歡……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每一個字,都帶著他靈魂的重量,帶著失而複得的狂喜,帶著哪怕你忘記一切,我也要重新讓你愛上我的決心。

陸晚吟虛弱地笑了笑,看著他如同小狗般用力點頭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暖意。

她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然後,像是提出了一個條件,又像是在描繪一個美好的未來,輕聲說道。

“那……你如果願意……每天早上,都給我梳頭的話……”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

薑槐已經無法再忍耐。

他猛地低下頭,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滾燙的、不容拒絕的力道,吻住了那雙還在說著話的、柔軟的嘴唇。

這個吻,沒有絲毫的欲望,隻有最深沉的愛戀,最刻骨的思念,和失而複得後那份幾乎要將他燃燒殆儘的珍視。

冰冷的月光灑在廢墟之上,卻仿佛無法冷卻這擁吻的兩人之間那熾熱的溫度。

周圍是死寂的斷壁殘垣,而他們,是這片死寂中唯一的、鮮活的生命與色彩。

陸晚吟愣了一下,那雙清澈的眼眸瞬間睜大,倒映著薑槐近在咫尺的、布滿淚痕卻無比專注的臉。

她能感受到他唇上的顫抖,感受到他淚水的鹹澀,更能感受到那份透過親吻傳遞過來的、濃烈到幾乎讓她窒息的情感。

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沉醉在這突如其來、卻又仿佛命中注定的親密之中。

良久,仿佛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又仿佛隻是短暫的一瞬,兩人才緩緩分開。

彼此的呼吸都有些急促,額頭輕輕抵在一起。

陸晚吟的臉頰緋紅,眼神迷蒙,帶著一絲水汽。她看著薑槐,看著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深沉的愛意。

忽然她伸出手指,輕輕捏了捏他布滿裂痕的臉頰,帶著一絲嗔怪,又帶著一絲初嘗禁果般的羞澀和甜蜜。

然後,在薑槐驚訝的目光中,她微微揚起下巴,主動地、輕輕地,又一次吻了回去。

這一次的吻,輕柔,卻更加堅定。

她的唇瓣帶著新生的柔軟和溫熱,笨拙地回應著,傳遞著一種無需言語、超越記憶的靈魂契合。

“晚吟......”

薑槐決定了。

他不會再猶豫。

不會再徘徊。

他必須要告訴她一件事。

當這個吻結束時,她微微喘息著,凝視著薑槐的眼睛。

而後在薑槐說出那句話之前。

她用一種雖然虛弱、卻無比清晰、無比鄭重的聲音,輕輕說道。

“薑槐……”

“我們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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