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的血腥味尚未散儘,亞刹那龐大而殘破的身軀還倒在不遠處,墨羽卻已無暇顧及。
一種強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將她淹沒,讓她心悸不已。
“快去吧。”
芸洛對墨羽說道。
於是墨羽甚至來不及和芸洛多說一句話,便化作一道血色的殘影,朝著山下疾馳而去。
她幾乎是飛奔回到了凜上家的大宅。
往日裡顯得寧靜而雅致的庭院,此刻在她眼中卻充滿了壓抑與沉重。
她心中的焦躁如同野火般蔓延,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尖之上。
她甚至沒有通報,焦急萬分地直接衝到了陸晚吟所在的屋子,然後帶著一絲顫抖,猛地拉開了房門。
沉重的木門發出刺耳的聲響,也撕裂了墨羽心中最後一道防線。
屋內的景象讓她如遭雷擊,瞬間僵立在原地。
看到陸晚吟躺在床上,往日裡總是帶著一絲慵懶與嬌憨的臉龐,此刻卻麵色鐵青,毫無血色,嘴唇乾裂起皮。
她的呼吸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每一次起伏都顯得無比艱難。
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浸濕了鬢角的發絲,滿頭是汗,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劇烈的掙紮。
那曾經明亮靈動的雙眸緊緊閉著,長長的睫毛上凝結著晶瑩的淚珠,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無儘的痛苦。
墨羽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顫抖著靠近,每一步都重若千鈞。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藥味和一種……令人絕望的衰敗氣息。
然後,她跪在床邊,伸出冰冷的、微微顫抖的手,輕輕地握住陸晚吟的手。
那隻曾經柔軟溫暖的手,此刻卻冰涼得像一塊寒玉,而且瘦弱得隻剩下一把骨頭。
她的手在發抖,**抖得幾乎握不住那隻虛弱無力的手。
“為什麼……會這樣……”
墨羽顫著聲音詢問。
淚水不受控製地模糊了雙眼。
她的聲音沙啞而破碎,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深深的自責。
“我才離開一個月……為什麼……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
仿佛聽到了她的呼喚,陸晚吟虛弱地睜開眼睛,那雙曾經如同星辰般璀璨的眸子,此刻卻黯淡無光,布滿了血絲。
她艱難地轉動著眼珠,目光在墨羽的臉上逡巡了片刻,才緩緩聚焦。
“你……你回來了嗎……小羽毛……”
她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濃濃的疲憊和一絲……欣慰。
“我回來了……”
墨羽哽咽著,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般滾落。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照顧好你……”
“沒事的……”
陸晚吟的嘴角艱難地扯出一抹蒼白的笑容。
“你的事……辦完了嗎……”
“辦完了……”
“那……你……不再迷茫了?”
“不迷茫了……”墨羽用力地點頭,淚水卻流得更凶了,“你彆說話了……晚吟……”
“芸洛姐告訴我你懷孕了……但是為什麼你……你現在會這樣……”
墨羽的聲音中充滿了絕望和不解。
她無法想象,那個總是愛撒嬌、愛美食,身體雖然嬌弱卻也充滿活力的陸晚吟,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沒事的……小羽毛……”
陸晚吟輕輕地搖了搖頭,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細微的喘息。
“我……可能……身體太差了……有些……撐不住了……”
她的眼神中充滿了疲憊,仿佛隨時都會沉沉睡去,再也無法醒來。
“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墨羽緊緊握著她的手,淚眼婆娑,哽咽道:“晚吟,你說……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隻要你好起來……什麼都行……”
陸晚吟艱難地搖了搖頭,嘴角扯出一抹蒼白而虛弱的笑容,仿佛連這個動作都耗儘了她所有的力氣。
“小羽毛……答應我……好好……好好照顧……薑槐……”
墨羽一愣,不明白她為什麼會說這個。
陸晚吟的呼吸變得更加急促,她努力地想要把話說清楚,眼神中充滿了焦急與不舍。
“他……他那個人……看起來……什麼都不在乎……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其實……其實他心裡……比誰都苦……”
“他……他背負了太多……太多我們……無法想象的東西……所以……他總是……把自己……偽裝得很強大……”
“但是……小羽毛……你要知道……薑槐雖然看起來強大,但內心其實很孤獨……他……他隻是……不習慣……向彆人……袒露自己的……脆弱……”
陸晚吟的眼神變得有些迷離,仿佛透過墨羽,看到了那個總是默默承受一切的男人。
“我……我能感覺到……他……他其實……很需要……有人……陪著他……懂他……”
“以前……有我……現在……我可能……不行了……”
她的聲音中充滿了無儘的遺憾與不甘。
“小羽毛……你……你那麼好……那麼……強大……也……也那麼……溫柔……”
“所以……我希望……希望墨羽能在他身邊……不要讓他一個人……”
“他……他一個人……太久了……太……太孤單了……”
“答應我……好不好……小羽毛……”
陸晚吟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懇求地看著墨羽,眼中充滿了期盼與托付。
陸晚吟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模糊,但那份深沉的愛意與擔憂,卻清晰地傳遞到了墨羽的心中。
她知道,陸晚吟是真的愛慘了薑槐,即使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最放心不下的,依舊是那個男人。
墨羽一邊哭一邊拚命地拒絕,她語無倫次地說道。
“不!晚吟!你不會有事的!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我會去找最好的醫生!我會用我所有的力量去救你!你不能……你不能就這樣放棄!”
“薑槐他……他需要你!孩子也需要你!我……我也需要你啊,晚吟!”
這還是陸晚吟第一次看到墨羽哭得這麼厲害,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冷靜與強大。
她很欣慰,眼中閃過一絲溫柔的光芒,吃力地抬起手,想要溫柔地撫摸著墨羽的頭發,就像以前無數次那樣。
墨羽立刻低下頭,讓那隻冰冷的手輕輕地落在自己的發間。
那熟悉的觸感,讓她哭得更加傷心。
墨羽一直道歉,她哽咽著,訴說著自己的悔恨。
“對不起……晚吟……都是我的錯……我以前對你太差了……我不該逼你運動,不該管著你吃東西……以後……以後我再也不會了……”
墨羽的聲音中充滿了絕望的哀求,她願意付出一切,隻要能留住陸晚吟。
“真的?”
“誒?你沒事了?”
“啊?啊....咳咳....我的意思是.....”
她的目光轉向窗外,仿佛看到了什麼美好的景象,嘴角露出一抹滿足的笑容。
“能和薑槐還有你……度過這些時間,我真的很幸運……謝謝你……小羽毛……一直陪著我……”
那微弱的聲音,如同風中殘燭,漸漸消散。
而後,陸晚吟的手,那隻曾經緊緊握著墨羽的手,那隻曾經溫柔撫摸過她頭發的手,慢慢地……慢慢地……滑落。
那雙黯淡的眼眸,也永遠地閉上了,將所有的不舍與眷戀,都留在了這個世界上。
“晚吟——!!!”
墨羽發出一聲淒厲的悲鳴,緊緊地抱住陸晚吟漸漸冰冷的身體,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湧而出,浸濕了床榻,也浸濕了她那顆破碎的心。
嘩啦——
日式推拉門又被打開,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白雪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走進來,藥味瞬間在房間裡彌漫開來。
“該吃藥了,晚吟。”
白雪一邊說著,一邊看向床邊,卻發現氣氛有些不對勁。
“墨羽小姐,您回來啦?嗯?這是在哭啥呢?”
她看到墨羽跪在床邊,肩膀一聳一聳的,明顯是在哭泣,而且哭得十分傷心。
墨羽回過頭,臉上掛滿了淚痕。
“晚……晚吟……晚吟死了……”
她的聲音沙啞而絕望,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悲痛。
“啊?”
白雪聞言一愣,手中的藥碗差點沒拿穩。
“不就是把肚子吃壞了嗎?怎麼就死了?”
她有些摸不著頭腦,明明早上還好好的,隻是鬨肚子而已,怎麼突然就……
“……?”墨羽沉默了,她那悲痛欲絕的表情瞬間凝固在臉上,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她的大腦飛速運轉,試圖理解白雪話中的意思。
“吃壞肚子?”
“對啊,她不是懷孕了嗎,我們就不允許她吃生冷的東西,她倒好,大半夜跑去廚房吃生魚片,吃了一大堆,這不,直接鬨肚子了。”
吃生魚片……把肚子吃壞了?
而後,她慢慢轉頭,僵硬地看向了床上的陸晚吟。
隻見本來一臉安詳“去世”的陸晚吟,此刻嘴角卻不受控製地微微抽動,緊閉的雙眼也開始不安分地顫抖。
開始憋笑,身體也跟著顫抖起來。
終於,最後實在忍不住了,開始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小羽毛!!你……你現在變得好有趣啊!”
陸晚吟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飆出來了,哪裡還有半分垂死之人的模樣。
“臥槽!你居然哭了!!哈哈哈哈!!我……我就是想看看你擔心的樣子嘛!沒想到你反應這麼大!哈哈哈哈!”
墨羽:“……”
她感覺自己的額頭上青筋直跳,一股無名火從心底噌噌往上冒。
“……你耍我?”
墨羽的聲音冰冷得能掉下冰渣子,眼神中充滿了被欺騙的憤怒。
她剛剛那撕心裂肺的悲傷,那真情流露的眼淚,都喂了狗嗎?!
“誒?沒……沒有!”
陸晚吟看到墨羽那副要殺人的表情,笑聲戛然而止,連忙擺手解釋道。
“就是……就是和你開個玩笑嘛!誰讓你以前老是那麼凶,我想逗逗你,看看你不一樣的一麵嘛!”
她越說聲音越小,底氣明顯不足。
墨羽深吸一口氣,努力壓製著想要把陸晚吟從床上揪起來暴打一頓的衝動。
“所以,你懷孕也是假的?”
墨羽冷冷地問道,如果連這個也是假的,那她今天非得讓陸晚吟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這個是真的!!”陸晚吟立刻挺直了腰板,一臉認真地說道,生怕墨羽不相信。
墨羽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危險的笑容。
“沒關係……讓我剖開來看看……就知道真假了。”
“你……你冷靜一點!!你不要過來啊!!!”
陸晚吟看著墨羽那不懷好意的笑容,嚇得往床角縮了縮,臉上充滿了驚恐。
她知道,這次玩笑開大了,小羽毛是真的生氣了!
白雪在一旁端著藥碗,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戲劇性的反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這都叫什麼事啊!
半小時後。
房間裡的氣氛總算是恢複了“正常”,雖然這正常中還夾雜著一絲絲的尷尬和……火藥味。
陸晚吟可憐兮兮地跪在床上,雙手抱頭,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一樣,鄭重向墨羽道歉。
“小羽毛,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拿這種事情開玩笑!我不該騙你!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吧!”
墨羽餘怒未消,一邊伸出兩根手指,捏著她的臉頰往兩邊拉扯,一邊詢問她。
“這件事為什麼不告訴哥哥?”
陸晚吟被捏得齜牙咧嘴,口齒不清地說道。
“嗚……疼疼疼……小羽毛你輕點……我覺得……覺得現在是非常時期,不應該讓薑槐分心嘛……他要處理的事情那麼多,我不想再給他添麻煩……”
墨羽不認同她的說法,鬆開手,皺著眉頭說道。
“這麼重要的事。他又是孩子的父親,有權利知道。而且,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也需要他來照顧。”
“可是……”
陸晚吟還想爭辯。
“沒有可是。”
墨羽打斷她。
“你這是不信任哥,也是不信任我。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麼事情都應該一起麵對。”
而後兩人開始討論回去的事。
既然陸晚吟懷孕是真的,那繼續留在扶桑顯然不合適,必須儘快返回華夏,接受更好的照顧。
這時候,芸洛悄無聲息地走進了房間,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薑槐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什麼?!”陸晚吟很不滿,立刻瞪向芸洛,覺得是芸洛走漏了風聲。
“芸洛姐!你怎麼能這樣!我都說了暫時不要告訴他的!”
芸洛搖了搖頭。
“你覺得薑槐會放心把你們兩個人放在扶桑,而完全不去過問你們的消息?”
她好笑地看著陸晚吟。
“你未免也太小看他對你們的重視程度了。”
“那……那他是怎麼知道的?”
陸晚吟有些心虛。
芸洛的目光轉向房間的另一個角落。
“凜上家每天都在把你們的情況向他彙報。”
白雪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旁邊,撓了撓頭,眼神有些閃躲。
陸晚吟順著芸洛的目光看去,立刻明白了什麼,她伸出手指著白雪,氣鼓鼓地說道。
“好啊!!原來你才是細作!!白雪!虧我還把你當好姐妹!你居然出賣我!”
白雪手指繞著頭發,不好意思地說道。
“哎呀,晚吟姐,你彆生氣嘛……華夏有句古話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傑。所以……薑老師的話,我怎麼敢不聽呢……”
她吐了吐舌頭,露出一副“我也是身不由己”的無辜表情。
陸晚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