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公社那輛冒著黑煙的拖拉機緩緩駛入小石棚村。
原本還籠罩在一片沉悶氛圍裡的村子,一下子就像炸開了鍋。
“都快去大隊部看!冬生又回來了!身上沒被捆!”
“啥?這咋還能回來的?不會是家裡還有東西沒查乾淨吧?”
“管他那麼多呢!快去看看!不會是冬生把咱們給出賣了吧!?”
“那我可真要去看看!”
就這樣,靠著鄰裡之間你一言我一語的互相傳播。
沒多會兒,村部門口就裡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人。
大家你推我搡,都想擠到前麵去瞧個究竟。
而在人群的正中央,李冬生穩穩地站在那兒,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他的旁邊,是拿著大喇叭的任文遠。
任文遠清了清嗓子,“咳咳……”
這聲音通過大喇叭,瞬間傳遍了村子裡的每個角落。
原本嘈雜的人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豎起耳朵,等著聽他要說些什麼。
“鄉親們!同誌們!”
任文遠的聲音在村子上空回蕩,“在這裡,我給各位先賠個不是!”
“之前呢,是我們公社這邊出了誤會,把冬生同誌給誤抓了。現在調查清楚了,冬生同誌根本就不是投機倒把分子!”
任文遠的話一出口,人群裡頓時響起一陣驚訝的唏噓聲。
“冬生同誌這幾日來,給煉鋼廠的前線工人提供了野味補給,推進了工作進展,對咱公社的建設那可是立了大功!”
“廠內領導為了獎勵李冬生同誌,特發獎金以示表揚,隻是李冬生同誌為人低調,不愛張揚,才導致我們兩邊交接失誤,一切都是一場誤會!李冬生同誌是清白的!在此,我再次為各位父老鄉親賠禮不是!讓你們受驚了!”
聽到這兒,人群裡的議論聲更大了。
“哎呀,我就說冬生這孩子不是乾壞事的人!”
“就是就是,之前還冤枉人家!”
雖然這麼說,可更多的人感到安心,是因為自己不用受牽連。
李長貴站在台下,聽著任文遠澄清李冬生的話,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
回想起兒子被抓的這幾個小時,他感覺像過了好幾年那麼漫長。
此刻,有驚無險的喜悅讓他再也控製不住情緒,淚水奪眶而出,順著臉頰不停地往下淌。
周圍的鄉親們見此情景,紛紛圍攏過來。
“長貴啊,可算沒事了,冬生這孩子福大命大。”
“這下可好了,一家人能團圓了,冬生還是公社先進分子!”
李長貴哽咽著,連聲道謝,心裡暖烘烘的。
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安慰李長貴的時候,台上的任文遠清了清嗓子,再次拿起大喇叭,聲音洪亮。
“釀成這樁誤會,責任在我,這點毋庸置疑。但是!咱們可堅決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破壞團結、擾亂團結的搗亂分子!”
任文遠這話一出口,原本還在小聲議論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麵麵相覷。
李冬生站在一旁,欣慰地看了任文遠一眼。
他知道,事情終於要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了。
任文遠緩緩掃視一圈人群,隨後提高音量,一字一頓地說道:
“這次,有人惡意舉報,誇大事實,故意抹黑冬生同誌,差點釀成大錯!”
這話一說,大家心裡都明白,任文遠指的是誰——曲梅!
之前曲梅那副囂張的模樣還曆曆在目,她可不隻是想讓李冬生倒黴,還想拉著整個小石棚村一起受罰!
要不是李冬生把事情都扛了下來,現在村子還不知道要亂成什麼樣。
村民們早就對曲梅一肚子火了,隻是一直沒找到機會發泄。
現在任文遠把話挑明了,大家的憤怒瞬間像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
“領導!她今天敢惡意舉報冬生,明天就敢舉報彆人!咱這村子還能安寧嗎?”
“就是啊!但凡以後誰家日子過得好點,她指定又要偷偷抹黑,到時候俺們都得跟著冤枉,領導們也得跟著麻煩!”
“這種人就是咱村的害群之馬!領導必須得嚴懲,把她送到下牛棚,去下馬場改造!”
“下牛棚!下馬場改造!”
村民們的呼聲越來越高,一聲接著一聲。
像海浪一樣,都把矛頭直直地指向了曲梅。
而這一切,不僅是李冬生想看到的,也是任文遠所期望的。
他本來抓李冬生為的就是自己。
這事兒要是處理好了,自己的政績肯定能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至於抓的到底是誰,對他來說,真沒那麼重要。
隻要能把這事兒辦得漂亮,讓自己臉上有光就行。
任文遠又對著大喇叭喊起來:“鄉親們,人民群眾裡麵也有壞人啊!”
“這種人為了自己那點私利,就妄圖攪亂局勢,妥妥的破壞分子!咱們作為人民公仆,可絕不能助長這種歪風邪氣,也絕不能讓同誌們寒了心!”
……
另一邊,在草店子村。
曲梅一家正圍坐在自家那略顯破舊的飯桌前,吃著大隊發下來的救濟糧。
這救濟糧和往常沒啥兩樣,嚼在嘴裡就跟嚼木屑似的,難以下咽,而且那分量也是少得可憐。
可曲梅卻吃得津津有味,她一邊吃,一邊在心裡暗自得意。
一想到李冬生這會兒估計連牢飯都沒得吃,甚至還可能要吃槍子兒,她心裡就樂開了花。
覺得自己手裡這難啃的救濟糧,都成了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
每一口都吃得有滋有味,臉上還時不時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笑。
可沒高興多久,曲梅突然皺起了眉頭。
原本吃得正香的嘴也停了下來。
因為她聞到了一股彆樣的味道——魚肉的香味,是從隔壁老郭家飄過來的。
這香味很快在這簡陋的農家小院裡彌漫開來。
雖說農家做菜沒多少油,也不太會去腥,這魚香裡還夾雜著些腥味。
但和手裡這乾巴巴的救濟糧比起來,那簡直就是天上地下。
“咋回事這是?”曲梅放下手裡的碗筷,眉頭擰成了個疙瘩。
坐在一旁的林倩,咽下嘴裡的飯,解釋道:“隔壁老郭家釣到魚了唄,剛才我還瞅見了,好家夥,可大一條呢!”
小兒子也被這香味勾得直咽口水,鼻子使勁兒地吸著。
那模樣,就差沒把整個腦袋都伸到隔壁去了。
突然,他眼睛一亮,興奮地嚷嚷起來:“娘!河裡的東西那也是公家的啊!他們一家指定沒上繳,肯定是偷偷吃的!咱把他們舉報了啊!”
曲梅一聽,臉上頓時樂開了花,伸手摸了摸小兒子的頭。
“不愧是俺的種,就是機靈!娘這就去!”
“該死的老郭家,有魚吃也不知道給咱們分一半,之前就給了幾個爛野菜,誰稀罕呐!”
說著,她把手裡的碗筷一放,擼起袖子,就準備站起身往外走。
可就在她剛要起身的當口,卻瞅見遠處有一大票人,正翻過坡嶺,浩浩蕩蕩地朝著自家的方向走來。
定睛一看,人群裡竟然還有她最不想看到的人——李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