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生一聽石虎說奶奶要送粘豆包,心裡直犯嘀咕,不禁挑起一邊眉毛,滿臉疑惑地問:“粘豆包?我咋不記得咱奶會做這玩意兒呢,難不成是你做的?”
他太了解奶奶和石虎了。
奶奶年紀大了,做粘豆包這種精細活,著實有些費勁;
石虎向來是個粗枝大葉的性子,要說做粘豆包,他還真不信。
石虎撓撓頭,露出那標誌性的憨笑,剛要開口解釋,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一個從牆裡飛出來的凍梨砸中了後腦勺。
“哎喲!”
石虎疼得叫了一聲,捂著腦袋回頭看。
隻見唐素穎係著圍裙站在院裡,身上披著石虎的軍大衣,大衣長長的,顯得她個子小小的。
她袖口沾著白花花的麵粉,難得露出一截蓮藕似的小臂,平日裡溫柔的她此刻柳眉倒豎,佯裝生氣地喊道:
“讓你貼完年畫就進來給我擀麵,你倒好,在這兒磨蹭了半個點!”
“哪兒有半個點啊!”石虎一邊從地上撿起凍梨,一邊不服氣地嘟囔著。
“再說了,你沒瞅見冬生哥來了嘛!”
唐素穎白了他一眼,雙手叉腰,轉身回外屋地繼續忙活去了,那利落的背影裡透著一股潑辣勁兒。
李冬生看著這一幕,驚訝得不行,“呦?今年唐素穎在你家過年啊?”
他心裡明白,這事兒可不簡單,看來兩人的關係有了大進展。
“嘿嘿……遲早的事兒嘛!”
石虎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臉上洋溢著幸福和得意,那模樣就像偷了腥的貓。
李冬生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調侃道:“可以啊你,她沒生你的氣?她姐過敏那事兒,居然沒跟你吵?”
李冬生還沒等石虎回答,突然感覺背後被什麼東西輕輕頂了一下。
他回過頭,看見唐素穎手裡拿著一個熱乎乎的鹽水瓶,輕聲說道:“捂著點,彆讓傷口見風。”
聲音還是那麼溫柔和剛才潑辣的樣子判若兩人。
“哦……哦……”李冬生接過瓶子,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唐素穎離開,這時,石虎才湊到李冬生耳邊,小聲說道:“能不生氣嘛!”
“還是有點生氣的,我跟她說話,她都不給我好臉色看。”
“在我家過年這事兒是之前說好的,我還尋思她不會來了呢,結果來是來了,就是板著一張臉。”
“我奶在的時候她倒是笑嗬嗬的,一剩我倆,她就又開始板著臉了。”
石虎一邊說,一邊無奈地搖頭。
李冬生一聽,不但沒擔心,反而放下心來,忍不住笑出了聲。
“哥,你笑啥啊,幸災樂禍呢!”石虎見李冬生笑,有些惱羞成怒。
李冬生語重心長地說:“你小子就偷著樂吧,這正說明你倆感情好。”
“當著咱奶麵不耍性子,說明她孝順,就這還不滿足?”
石虎聽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那就好那就好!對了哥,昨天打的那仨狼,你不在,我就給主持著辦了。”
“上繳公社一部分,剩下的肉賣給廠裡,皮子還留著呢,等你醒了看咋處理,這是賣肉的錢。”
石虎說著,從兜裡掏出一疊錢,遞給李冬生。
李冬生接過錢,有些驚訝:“這麼多?賣多少錢一斤啊?”
在他的印象裡,狼肉價格雖然不錯,但也不至於這麼多。
“還是兩塊錢一斤啊。”石虎回答道。
李冬生點了點錢,突然反應過來,“你是不是沒拿那兩成?”
“哥,我又不在,這是你拿命打的,這錢跟我啥關係?”
李冬生聽了,不容置疑地撥出一部分錢,塞到石虎手裡。
“拿著,就當是提前給你倆新人的禮錢。”
石虎還想推辭,李冬生直接撇開話題。
“對了,三輪怎麼樣了?”
李冬生想起了廠裡的那輛三輪車,最近用得頻繁,也不知道有沒有損壞。
這三輪車當初雖然是謝滿倉說隨便他倆騎,但最近這麼折騰,總覺得有些不太好。
“昨晚摔了兩次,還掉水裡了,還能騎吧?”
石虎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咋不能騎,我騎起來還是那樣。”
李冬生又拿出兩百塊錢,“這段時間我要養傷,去不了鄉裡了,你下次去廠裡跟謝滿倉說一下,這三輪咱倆要了,看多少錢,兩百肯定夠了。”
石虎點了點頭,其實他也正有此意。
這三輪用了這麼久,早就跟他倆的私人物品沒啥兩樣了。
不過李冬生心裡清楚,給錢隻是表個態。
他幾乎能肯定,謝滿倉不會收這個錢,畢竟公家東西,又不損害他的利益,但這份心意必須得有。
“得嘞哥,我這就往鄉裡趕!”石虎一邊麻溜地把錢塞進貼身的內兜,一邊就準備去推牆根下的三輪車。
車鬥裡還殘留著幾縷狼毛,混著沒化乾淨的冰碴子。
“這麼著急乾嘛?我沒說讓你現在去。”
李冬生伸手想攔,可石虎湊到李冬生耳邊,鬼鬼祟祟地說:
“哥,我正好不想包餃子,正愁沒借口跑呢。”
“這回去鄉裡,還能順道去供銷社買點東西,回來哄哄素穎,省的她繼續跟我置氣。”
李冬生一聽,又好氣又好笑,無奈地笑了笑,扶著門框目送石虎。
“那你快去快回,早點回來,可彆也整到晚上讓狼給圍住了,到時候我可沒空去救你。”
“放心吧哥!”
石虎應了一聲,跨上三輪車,腳一蹬,車輪就飛轉起來,揚起一片雪霧。
去鄉裡的路上,石虎把車蹬得飛快,轉眼便到了地方。
路過供銷社時,正撞見孫會計帶著幾個人在卸年貨。
印著“上海大白兔”的紙箱裂了個角,幾顆奶糖滾了出來,掉在地上沾滿了灰。
一群鼻涕娃跟見了寶似的,趴在地上你爭我搶,嘴裡還喊著:“我的,我的!”
石虎瞧見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李冬雲。
“冬雲,放不放假啊!”
李冬雲遠遠地比了個“三”的手勢。
石虎心裡明白,腳上的步子沒停,隻是離開前,眼角餘光瞥見有個小夥子紅著臉往冬雲身邊湊。
石虎也沒太在意。
到了煉鋼廠,石虎徑直去找謝滿倉。
謝滿倉正在廠辦二樓,探出頭來,手裡還攥著批條。
“虎子?咋又來了?這麼快又有貨了?”
石虎抹了把額頭的汗,把錢拍在掉漆的辦公桌上:
“謝叔,這是冬生哥讓給的,賠三輪的錢。”
“扯犢子!拿回去!”
謝滿倉一聽,把手裡的煙頭一彈,煙灰飄了一地。
“這破車扔那兒都沒人騎,我早說了,你倆隨便騎。騎壞了吱個聲,我讓人修修就行,錢拿回去!”
說完,又從抽屜裡摸出個信封,“正好你來了,把這捎給冬生。”
“開春公社要組建打狼隊,想讓他當顧問呢,這事兒還得跟他好好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