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到站四九城(1 / 1)

李冬生咳嗽了一聲,“素君……你睜開眼看看,這兒可不是家裡……”

唐素君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旋即便撞上數道目光,妹妹唐素穎更是一臉姨母笑的看著她。

唐素君頓時就清醒了一大半,紅著臉低下頭,“我……剛才打了個哈欠……”

她連忙低下頭裝作若無其事的開始吃起了東西,然而剛嘗了一口,眼睛頓時亮了:“真的哎!這臊子……”

她忽然想起什麼,從藍布包袱裡掏出個油紙包,“咱娘讓帶的鍋盔,你們要不要?”

眾人頓時笑作一團。

老周掰了塊鍋盔泡進湯裡:“閨女,你這鍋盔要是擱舊社會,能當傳家寶!”

“要說這鍋盔啊當年我在西安支邊,啃過比這還硬的——”

“爹!”老周的女兒小芳突然探過頭來,“您又要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了!”

她懷裡抱著個鐵皮餅乾盒,掀開蓋子露出半塊五仁月餅。

“這位同誌,謝謝你們的鍋盔,喏,我這裡有月餅!”

“呦嗬!這玩意我稀罕!我給你點肉乾換!”石虎第一個湊了過來。

眾人交換著彼此自帶的乾糧,一片歡聲笑語間,列車繼續行駛。

臨近傍晚時,車廂連接處突然傳來哐當一聲。

緊接著,車廂突然劇烈顛簸起來。

熱水瓶在行李架上叮叮當當搖晃,唐素穎手裡的搪瓷缸差點摔在地上。

列車廣播裡傳來沙沙的電流聲:“各位旅客請注意,前方路段正在檢修,列車將臨時停車二十分鐘。”

“得下去透透氣。”李冬生說著站起身。

其餘乘客也都紛紛起身,在車上坐了一天一夜,難得的透風時間都不想浪費。

列車員也打開了車門,站台上的風裹挾著煤灰味灌進車廂。

唐素君抱著包袱跟著人群下車,李冬生和石虎幾個老爺們站在站台邊上抽煙。

夕陽把鋼軌染成金色,遠處有幾個戴草帽的鐵路工人正彎腰檢查道釘。

感受著越來越暖和的空氣,唐素君知道自己就快到家了。

“姐,你說咱爹還能在四九城找到活計嗎?”唐素穎踢著小石子,聲音突然低下去。

唐素君聞言,眉眼間也多了幾分憂慮,“官複原職應該是不太可能了。”

“我想也是,爹娘的來信裡都沒提這件事,恐怕……”

“算了,”唐素君拍了拍妹妹的肩膀,“總之咱們一家能團聚了就好,這比啥都強。”

“我讚同。”

身後冷不丁傳來一句,唐素君驚詫回頭,李冬生不知何時站在了她們身後。

唐素君被嚇了一跳,“要死啊你!”

李冬生嘿嘿一笑,手裡的香煙明滅不定:“兩位唐小姐,聊什麼呢?”

唐素君嬌嗔著錘了錘李冬生胸口,“聊你呢!素穎問我你啥時候這麼鬼精了!”

李冬生無奈的撇了撇嘴,抬手觸到她凍得發紅的耳垂:“我這不是看你大冷天的站風口說話,心疼嘛。”

他脫下自己的灰布手套,給唐素君戴上,“戴好了,可彆生病了。”

李冬生的體溫透過手套傳來,唐素君心裡一暖。

“你們這麼久沒回家,還能找到路嗎?”李冬生調侃道

唐素君噗嗤笑出聲:“放心吧,閉著眼都能摸到家門口。”

李冬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把冰涼的手焐在掌心:“那就好。等會兒到站,我們一起回去。帶著孩子,讓爹娘看看他們的外孫。”

唐素君的臉騰地紅了,幸好暮色掩蓋了這份窘迫。

她掙脫開他的手,卻被他反手扣住十指:“你怎麼知道是外孫?萬一是個丫頭呢?”

“那更好。”李冬生低頭輕吻她發頂,“讓咱閨女跟著你學認字,然後我帶她學打獵,當咱新中國第一個女獵人。”

“李冬生!”唐素君又急又臊,錘了錘李冬生胸口。

“咳!”老周的旱煙袋敲在鐵皮垃圾桶上,“小年輕注意點影響,這是公共場所!”

此時,車廂裡探出幾個看熱鬨的腦袋。

“周叔,不服氣您也給您媳婦叫上唄!”

“嘿!你這小子!”

暮色中的信號燈突然轉為綠色,廣播裡的聲音打斷了幾人的嗆話。

“上車吧。”李冬生把自己的大衣披在她肩上,“等會兒到站,先去國營飯店給你買碗熱湯麵。”

列車重新啟動,天邊的雲霞已褪成青灰色。

車窗映出城市璀璨的燈火,像撒了把碎金子在天鵝絨上。

唐素君感覺胃裡輕輕一沉,這才驚覺從早晨到現在,火車已經載著他們跨越了大半個中國。

夜幕降臨時,列車員開始叫賣臥鋪票。

李冬生摸了摸兜裡的糧票,正猶豫著要不要給唐素君換個臥鋪,卻見她已經靠著車窗睡著了

唐素君靠在車窗上打盹,迷迷糊糊間還在呢喃爹娘的名字。

他輕輕將大衣披在她身上,聽見遠處傳來列車長的報站聲:“前方到站,四九城西站......”

……

另一邊。

四九城的胡同深處。

一座朱漆剝落的四合院在暮色中靜默。

一個看上去年齡約莫剛過而立,頭發卻已白了一半的中年男人,站在中院的青磚地上,望著簷角下垂頭的石榴樹發呆。

樹杈間掛著個褪色的鳥籠,正是十年前他親手編給素君的生日禮物。

愛此人正是唐素君的親生父親——唐元山。

夕陽的餘暉斜斜地灑在青灰色的院牆上,牆皮斑駁脫落,露出底下發黃的土坯。

唐元山站在四合院的影壁前,指尖撫過磚縫裡鑽出的野草。

恍惚間仿佛看見二十年前的光景——那時影壁上還貼著嶄新的“勞動光榮”標語,女兒們穿著碎花布衫在院裡跳皮筋……

“他爹,素君她們快到站了。”一個麵容慈祥的中年婦女,端著煤油燈從東廂房出來。

她鬢角的白發在光暈中泛著銀光,渾身透露著一股優雅矜持的氣息。

唐父摸出懷裡的搪瓷缸,缸底沉著沒喝完的茉莉花茶。

“當年咱們剛分到這院子時,”他用袖口擦了擦石桌,“素君才這麼高,總在石榴樹下背毛主席語錄。”

他比劃的手勢停在半空,仿佛還能觸到女兒柔軟的發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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