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驚雷心裡不好受，可大喜的日子，不敢情緒外露，努力壓抑著。
“爸！你會沒事的。媽跟著你苦了一輩子，得好好陪著她，不能撒手不管。”
邱父閉上眼睛，臉上帶著苦笑：“我也不想這樣，實在是堅持不下去了。大兒！你得理解，我這胸口就跟被人用火鉗子燙著一般的疼，呼吸一下就疼的鑽心，比那些年挨批鬥，被人用刑還難受。
這樣的日子，我堅持了快五年，夠了，不想再堅持了，早早去了，算是一種解脫。”
邱母坐著，看著邱父，眼底都是哀傷，隻是沒有流一滴眼淚。
不是她不想哭，是不敢哭。
“我是個有福氣的。”邱父艱難地轉頭，看著邱母，“娶了你媽，陪著我走過那些年的苦日子。還給我生下了這麼多孩子，邱家到我這一輩，算是開枝散葉，人丁興旺。”
邱母握著邱父枯瘦的手：“你少說幾句，多休息，我去給盛點蓮子湯來喝。”
外頭賓朋滿堂，舉辦邱老三的結婚宴席，屋裡的邱父卻在交代自己的身後事。
“大兒！有件事，爸一直沒告訴你。其實你有兩個叔叔，當年跟著黑幫的人出去闖蕩，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若是他們的後人來尋，你替爸好好招待，想來應該是沒了，這麼多年過去了，一點音訊都沒有。
家裡的事你多費心，老二夫妻倆不靠譜，爸不敢托付。老三媳婦不是個好相與的，也不堪托付。
唯有你們夫妻懂事明理，顧全大局。幾個弟弟妹妹的婚事你多上點心，儘量挑誠實可靠的。”
“爸！你精神不濟少說兩句，會沒事的。”邱驚雷不敢多說話，喉嚨裡像是堵了一團棉花。
風兒跟他說過，父親會在今晚離世，他一直不相信，瞧見這情形，他有幾分信了。
陳風沒吃席，在廚房打下手。
家裡辦喜事，哪兒有坐著吃席的禮？邱老二帶著媳婦也在打下手。
邱母進了廚房，拿了一個碗，裝了半碗蓮子湯，放了一點點白糖，轉身進了屋。沒多久，邱驚雷來了廚房乾活。
陳風眼睛尖，看見他眼眶紅紅的，扯了他小聲問：“怎麼了？是不是爸不太好？”
邱驚雷點了點頭，哽咽著聲音：“他說他堅持不住了，不想再受這酷刑。”
陳風捏了一下他的手，對著他微微搖頭：“等客人走了再說。今天酒席上菜快，大家都想早點吃完了回去。”
努力深吸一口氣，邱驚雷平複心情，壓下心底的酸澀，幫忙乾活。
“我知道了，你去跟媽坐一桌，吃點東西，幫著照顧一下兩個孩子，這裡我來就行。”
陳風點了點頭，去了李青香坐的那一桌。洋洋和慧慧之前就吃過了，開席後，家裡沒人，不放心把她們留在家裡，又都帶了過來。
慧慧已經睡著了，被李青香抱在懷裡，洋洋也想睡，隻是不敢，勉強坐著。
看見媽媽過來，朝她揮手：“媽媽！快來，妹妹睡著了，我也想睡。”
“行，你等著，我把你妹妹抱去爺爺奶奶那屋，你跟著一起。”
洋洋很聽話，爬下凳子，跟在陳風身邊。
陳風從李青香懷裡抱過女兒，小聲告訴她：“公公病情嚴重，我去看看。”
李青香點頭，讓她帶著洋洋去。
邱母給邱父喂蓮子湯，看見陳風抱著慧慧進來，知道孩子睡著了，讓她把孩子放在另外一張床上。
床是臨時加的，怕親戚朋友來了沒地方住，就多在房裡搭了一張床鋪。
洋洋自己脫了衣服，爬上床，摟著妹妹一起睡。
陳風走到邱父的床邊，喊了幾聲：“爸！爸！你還想吃什麼？我去拿。”
“不用。”邱父說話的聲音不大，有氣無力的，“你去外邊坐著吃席，不用管我。”
邱母朝她揮手：“你去吧！看著點外邊，這裡有我陪著你爸就行。”
陳風瞧了瞧邱父臉上的神色，感覺很不好，他的臉色很難看，麵如金紙。
怕是真留不住了。
出了屋門，她跟李青香坐在一起，心情沉重：“媽！我讓你帶兩百塊錢來有沒有帶？”
“有。”李青香問，“很不好嗎？”
陳風點頭：“怕是過不去了。早上還好好的，中午我還給他盛了小半碗飯吃，沒想到晚上瞧著很嚇人。”
“人各有命，你也彆太難過。”李青香跟陳風咬耳朵，“我帶了三百塊錢來，應該足夠了。”
“媽！幸好有你。”陳風紅了眼眶，“不然我都不知道上哪兒去變出錢來。”
李青香安慰她：“事在人為，船到橋頭自然直，有些事不要想得那麼複雜。你有父母，到了過不去時，爸媽不會袖手旁觀。”
前世這個時候陳風沒蓋新房，手裡多少有點錢，沒找她借。這世因為蓋了新房，手裡空了，心也會跟著空，才會感慨。
“是，我有爸媽。”陳風又笑了起來，笑容不再苦澀。
同桌的客人瞧她們母女倆咬著耳朵說悄悄話，都十分好奇，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麼。
新郎新娘來敬酒，大家沒啥熱情，興趣不高，敷衍著。
新娘子看出來了，也不敢跟人生氣，臉上掛著假笑。
等他們一走，個個評頭論足，說什麼的都有。
“老三這媳婦一臉刻薄樣兒，瞧著是長得不錯，生了一雙三角眼，這樣的人不好纏。”
“聽我家的那位回來說，新娘鬨著要買縫紉機，邱家老大不答應，隻說讓邱老三日後給她買。她生氣，故意來得這麼晚。”
“她根本不會做裁縫，買什麼縫紉機？她是學了幾天裁縫，沒學會，家裡的嫂嫂不讓去。買個縫紉機太浪費，邱老大不答應就對了。”
“驚雷是個有分寸的人，想在他手裡討便宜，絕不可能。”
李青香在一旁聽著，腦子裡回想這位新娘子前世的事，那會兒她沒來喝喜酒，來的是陳富貴，據說親家公去了後，她滿地打滾哭鬨，還說要跟邱老三離婚。
也不知道這世還會不會重複前世的事，不會明天真要大鬨，跟邱老三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