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
龍虎山,
洗心崖下,
一個麵容古拙的道人坐在一方毫無雕飾的石台之上,一隻紙鳶撲騰著翅膀飛過重重靈山秀水,從雲蒸霧繞的玄妙氣象中穿出,無視道人在洞口的布置,撲愣愣的紮了進去,落在了道人的身前。
這道人正是龍虎山大天師張伯瑞,道號紫陽。紫陽真人睜開眼,一道淵深如海的氣息露了出來,大天師搖搖頭,一甲子了,自己竟然還是毫無寸進,達不到圓融如意、無礙無漏的境地。
本來龍虎山最有希望證道的是自己的師弟呂純陽,他以殺入道、嫉惡如仇,是龍虎山這百多年來最有可能走出那一步的。隻可惜最後祖師祠裡那一盞魂燈寂滅,龍虎山竟然連他的屍首都尋不回來。
這一下龍虎山上下期望全落在了張紫陽的身上,隻可惜大天師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絕無邁出那一步的可能。
但當今天下震蕩,從西方雷音寺傳來的消息,他們鎮壓的那道黃泉鬼地鬼氣日熾,東方的大海上妖族已經封了結界,裡麵雲雷雨布,顯然也是聖者出世的征兆。
太微閣、青雲山這些執天下牛耳者哪一個也不省油的燈,聽說幾個平時隱匿不出的世家也有傳人在世間行走,更不要說北方的冰原,南方的大山,還不知道隱匿了多少妖魔鬼怪。
若不是三清還能時時在人間顯聖,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才能頂到今日的。
把這些雜亂的思緒排了出去,他伸出手把紙鳶攤平,上麵一道清秀的小字露了出來,老道不由得又歎了口氣。
這世間之事,有時是命有時是運,有時又似乎和命運毫無關係,自己師弟那時是那樣的驚才絕豔,十歲入道,百歲成聖,一人一劍殺的東海屍山血池、濁浪滔天。
碧波崖下,九十九頭天龍組成百絕大陣,也被師弟殺了個七進七出。幽冥之地,數萬魔頭,那一日若不是師弟鞘出如雪、劍銀似練殺透大陣來救,自己這些人恐怕都得折在淵內。
直到師弟魂燈寂滅的時候,龍虎齊哀,天下震動,甚至請下三清顯聖竟然也沒查出一絲一毫的蹤跡出來。
就仿佛師弟翩然而至,又颼忽而去,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但是這過往種種,哪一樁哪一件不是在自己心裡?
童蒙入道,抵足而眠,灑掃庭除,窮經白首,看著師弟一步一步往最高處走,自己是為了他由衷的歡喜。
但仿佛這一切就是做了一場春秋大夢,一切似乎都凝固進了夢裡。這方天地依然照著他的儀軌而轉動,似乎並沒有多出什麼,也沒有少點什麼來。
小小的紙鳶裡隻有兩個字:“速來”,老道看著這紙鳶出神,自己的師妹聽說純陽走後一日白頭。雖然她從來沒有在人前表示過什麼,但這麼多年過去了,隻有他知道她依然沒有放棄。
其實師妹的才情也是上上之選,隻是呂純陽太過耀眼,所以世人才隻知呂純陽而不知李玄陽罷了。
上一次青鬃獅那裡露出了一絲馬腳,師妹便主動請纓前去,現在看來是有了結果,所以才會飛書於他。
念及於此,老道一翻手把紙鳶收起,振衣信步,邁出洞來,不一會兒龍虎山上鐘鳴鼓磬,大天師出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