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合算的交易,就是拿對自己不重要的東西,換到對自己重要的東西。
咱李鐵錘不在乎報紙上出現多出現一個名字,卻在乎五十斤富強粉。
王能手身為農機站站長卻急需要這份榮譽。
兩者在推杯換盞中,各自用不重要的東西,換到了重要的東西,皆大歡喜。
王能手當時就寫了一張二尺寬的條子。
李鐵錘拿著條子到糧站換取了五十斤富強粉。
正好那袋子麵隻剩下五十斤麵了,李鐵錘多出了五根煙,將對糧站職工不重要的麵袋子也換了過來。
這年月的麵袋子是純棉布做成的,洗乾淨拆開,能夠做一件褂子了。
富強粉容易受潮,李鐵錘又騎著自行車回了一趟靠山屯。
到家的時候,柳晏荷正在拆洗被褥,聽到自行車的鈴鐺聲,邁著歡快的步伐從屋裡跑出來。
“鐵錘哥,你怎麼回來了?”
“弄了半袋子麵送回來。”
李鐵錘紮好自行車,將麵袋子拎了下來,柳晏荷連忙上前幫忙。
打開袋子,看到是白燦燦的富強粉,柳晏荷驚得小嘴巴合不攏了。
“這麵是富強粉吧?”
“媳婦兒到底是城裡人,一眼就認出來了。”
柳晏荷得到確定的答案後,驟然緊張起來,左右看看沒有人,拎起袋子鑽進屋裡,想藏起來。
這年月實行的糧食配額製度。
就算是一個成年有糧本的城裡人,每個月也隻能分到五十斤細糧。
所謂的細糧其實隻是一般的麵粉,或者是大米之類的。
至於富強粉隻有廠裡麵的領導有門路搞到。
就連柳晏荷以前在京城的時候,母親也隻有包餃子的時候,才舍得使用富強粉。
李鐵錘一下子拎回來了半袋子富強粉,能不嚇人嗎?
隻是這麵粉藏在哪裡,是個大問題,難倒了這位小學教師。
麵粉不能被老鼠掏吃了,又不能受潮。
柳晏荷撅著屁股尋了好幾個地點,都被她自己否認了。
李鐵錘抽著煙,笑嗬嗬的說道:“放心吧,這麵是農機站的獎勵,來得光明正大,不會惹麻煩。”
“哎呀,你嚇死我了。”
柳晏荷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站起身尷尬的笑笑。
這時候,鐵梅和鐵鉤兩人也聽到動靜跑了過來。
李鐵錘從兜裡摸出兩個糖果,一人分給他們一個。
兩個小家夥拿著糖果一溜煙的跑了,看樣子是找小朋友玩了。
柳晏荷見李鐵錘風塵仆仆,拎起毛巾給他擦了擦臉,又讓他把臟衣服換下來,放進搪瓷盆子裡,準備揉搓。
李鐵錘關好門,直接脫了衣服。
“你,你乾什麼呀。”看到糙漢子精壯結實的上半身,柳晏荷嚇了一跳,羞澀的閉上眼睛轉過身。
“都老夫老妻了,啥沒見過。”
李鐵錘脫掉褲子哈哈一笑,走過去抱住她,丟在了床上。
“這是白天,會被人聽到的....”
柳晏荷沒想到糙漢子膽子這麼大,抬起胳膊撐住糙漢子的雙手。
“放心吧,鐵鉤和鐵梅出去玩了,娘在公社播音室,奶奶耳朵不好聽不到,不會有人發現的。”
“我怕...唔唔....”
柳晏荷還想說什麼,嘴巴已經被堵上了。
那濃鬱的味道衝進鼻孔裡令人陶醉,她的眼神瞬間迷離了起來。
突突突突....狹窄逼仄的屋內,拖拉機轟鳴聲響起。
白得寶聽民兵講李鐵錘回來了,拎著一隻野兔子興致勃勃的朝李家走過來。
這隻野兔子是他前兩天套住的,專門留著等李鐵錘回來喝酒用。
走到門口聽到那悠揚婉轉的拖拉機轟鳴聲,白得寶看看野兔子,再看看緊緊關閉的屋門,扭過頭朝著隔壁村跑去。
“小花,俺給你掏了一隻兔子啊。”
因為還要參加國慶獻禮慶典,李鐵錘僅僅在靠山屯逗留了兩個小時便回了縣城農機站。
下午時分,趙書言帶著紙筆來到了宿舍內。
“上午我來找你,聽說你回去了。”
“把白麵帶回家了。”
李鐵錘正躺在床鋪上休息,見到女同誌進來,站起身清理了桌子,給她倒了一杯白開水。
趙書言沒有辦法理解李鐵錘。
一般人知道要上報紙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有閒心回家。
“趙乾事,開始吧,等會我還得去參加排練。”李鐵錘催促道。
摩挲著搪瓷缸子的小手微微顫了顫,趙書言醒悟過來,將搪瓷缸子放在桌子上。
稿紙攤在桌子上,她拿起鋼筆,抬頭看看李鐵錘。
“李拖拉機手,內外翻交替耕法是你在什麼情況下想出來的?”
李鐵錘摸出一包煙在手裡晃了晃:“介意嗎?”
“隨便。”趙書言覺得那包煙有點眼熟。
抽出一根煙,劃著火柴點上。
嘶
呼
淡淡的抽了兩口,李鐵錘緩聲道:“你是農機站的宣傳員,應該理解農機站的艱難條件。
金秋九月農業生產忙,公社裡獲得了大豐收,拖拉機隻有五台,柴油補給經常不到位。
社員兄弟在田地裡急切盼著拖拉機手耕地,拖拉機手們就算是晝夜不停,也沒有辦法完成耕種任務。
俺從生產勞動中想到了一個辦法......”
嘩啦,嘩啦...筆尖在稿紙上流暢滑過,留下一個個娟秀文字。
李鐵錘的語速比較快。
趙書言最開始的時候還沒有在意。
這些材料隻能算作素材,她後續還要利用這些素材撰寫成文章。
隻是趙書言越聽越覺得不對勁,稿紙上的素材好像是一篇優美的文章。
語言雖不華麗,卻把社員的樸實勁兒表現得淋漓儘致。
更關鍵的是,文章雖然大體上在敘述內外翻交替耕法的發明過程,實際上卻在稱讚社員們勞動光榮,公社安排得當,農機站熱心推廣農業機械化。
特彆是在最後,李鐵錘停頓了一下,加重語氣:“農業機械化是提高農業水平的必要之路,隻有堅持農業機械化,提高農業生產效率,咱們才能利用占全世界百分之十的耕地,喂飽占全世界百分之二十的人口。”
這句話可謂是高屋建瓴了、點睛之筆,直接將整篇文章的檔次拔高了一大截。
伴隨著最後一個句話劃下,筆尖戳破了稿紙,流下一滴墨滴。
趙書言抬起頭,看著那個拖拉機忍不住問道:“李鐵錘同誌,你真是掃盲班畢業?”
由於李鐵錘的口述並不需要經過修改,趙書言隻是調整了一些語句的順序,便完成了一篇新聞稿。
“下午我乘坐班車前往省城,把這篇稿件交到農業報的編輯部。”
趙書言看似平常的說完之後,看到李鐵錘眯著眼好像在睡覺。
她忍不住問道:“你不好奇嗎?”
“這有什麼值得好奇的?”
李鐵錘睜開眼,上下打量趙書言:“你對這次的事兒如此上心,恐怕是早有準備吧。
現在新聞稿件想要登上報紙,沒有關係是不可能的。你要是在編輯部沒有朋友或者是親戚,就不會來找我了。”
趙書言道:“能登上省農業報,你不高興嗎?或者說,你不想更進一步嗎?”
“進步?哈,俺就是個拖拉機手,最喜歡開大拖拉機犁地,要是讓俺坐辦公室,俺還不願意呢。”
“為了慶祝這份稿件,我買了隻大公雞,等明天晚上請你吃雞吧。”
“....說雞不是吧,文明你我他。”
“咳咳”趙書言被茶水嗆到了,小臉嗆得漲紅。
“不是那個意思,李拖拉機手,我最擅長做雞了。”
“咳咳...”這次輪到李鐵錘被嗆到了。
幸虧這年月沒有諧音梗扣分的說法,要不然他得連褲衩子都罰沒了。
最終,李鐵錘還是拒絕了趙書言做雞。
這讓趙書言有些泄氣了。
當初劉文貴聽說她的來曆後,立刻表現得極為積極。
現在這個拖拉機手卻一點都不在意。
她感覺到自己所有的花招,在這個男人麵前都失去了用處。
李鐵錘清楚趙書言的心思,為了避免麻煩,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
“趙書言,你想借著這篇稿件進步,我不反對。
但是俺希望你明白一點,沒有內外翻交替耕法,就沒有這份稿件。
需要稿件的是你,而不是俺這個拖拉機手。
你要是拎不清的話,那咱們以後就沒有合作的必要了。”
合作....趙書言被訓斥了一頓,正有點沮喪,聞言頓時來了興致。
“你放心吧,李拖拉機手,我是個很好的合作對象。班車馬上要開了,我得去趕車了,咱們下次聊。”
趙書言急匆匆的離開了。
李鐵錘看著她的背影,點上了一根煙淡淡的抽了起來。
趙書言這種女人功利心太強了,不可深交。
但是這種女人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辦事兒能力特彆強。
為了達到目的,她們可以迸發出極強的能力。
趙書言借著李鐵錘的內外翻交替耕法來發表文章,爭取功勞。
李鐵錘又何嘗不是借著她的紙筆,將內外翻交替耕法快速推廣出去呢。
內外翻交替耕法一旦推廣開,除了能夠節約燃油,加快耕種速度,還能提高名氣。
無論在哪個年代,名氣都是一種力量!
這個世界不存在人間天國,並不是非黑即白,最多的顏色往往是灰色。
正是那些灰色在相互作用下,創造出了五顏六色的顏色。
新聞稿由趙書言負責,李鐵錘的重點放在了排練上。
農機站的王能手這次打定主意要露一手,特意請了教官對李鐵錘這個旗手進行了特訓。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一眨眼到了兩天後。
十月一日。
是舉國同慶的日子。
鬆原縣城娛樂活動匱乏,一大早群眾們便走上了街頭,等待國慶獻禮車隊的到來。
沒錯,跟後世在廣場上開大會表演節目不同,鬆原的慶祝方式是車隊遊行。
這種方式少了幾分華麗,卻多了一些熱鬨勁兒。
咚咚鏘,咚咚鏘。
一輛輛卡車滿載各個單位的優秀代表,沿著街道朝著縣征服的方向失去。
農業局的橫幅上寫明了全縣農業產量有多少,煤炭廠的橫幅上是煤炭產量
各個單位忙碌了一整年,都借著這個機會向全縣父老鄉親彙報今年的成績。
“我滴乖乖,畝產三百斤,農業局這次要露臉了。”
“咳,這有啥啊,沒看到水利局今年挖了五十公裡水渠嗎。”
“農機站來了,他們這次耕了多少地....不對啊,沒有耕地數目。”
三輛拖拉機的出現頓時引起了鄉親們的注意,站在拖拉機頭上的那個大帥比高舉紅色旗幟。
旗幟上噴塗有鮮豔黃字。
“熱烈祝賀多片犁在全國範圍內推廣!”
鄉親們指著旗幟議論起來。
“多片犁?這是啥玩意啊。”
“好像是一種犁耙吧,俺聽說是靠山屯公社一個拖拉機手發明的,現在得到了上麵的重視。”
“全國推廣...這可比耕地來勁多了。”
“那個旗手好像就是發明人,也不知道他結婚沒,俺侄女今年正好十八歲。”
紅旗飄飄,李鐵錘看著路邊的鄉親們朝他歡呼。
他整了整衣領,緩緩舉起了手,朝下麵揮動。
“鄉親們,辛苦了。”
鄉親們:“.....”
開拖拉機的王能手:“......”
站在車軲轆殼子上的胡廣誌悄悄扭過頭去,裝作不認識李鐵錘。
他覺得李鐵錘要是想做死的話,不應該把血濺到他身上。
遊行車隊的最終目的地是縣征服大院內。
大院內被布置成了會場摸樣,一杆子領導早就等在了那裡。
當地駐軍和農墾軍團也派遣了代表參加。
閩中會看到李鐵錘打著大旗站在拖拉機,有些眼饞的說道:“我一輩子也沒有這麼風光過。”
真·老鄉劉克山豎起大拇指:“我的這個老鄉不得了了!”
文藝隊進行了精彩的表演後,大會正式拉開序幕。
跟王能手預料的一樣,雖然各個單位的產量連創新高,但是那些冰冷的數字在多片犁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黯淡。
不為彆的,隻因為現在多片犁已經開始在全國推廣了。
主席台上的領導聽完李鐵錘的彙報後,重重點頭:“難得啊,你能夠在艱苦的環境下,發揚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發明出多片犁,給咱們鬆原長了臉。”
一位領導說道:“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應該給鐵錘同誌一個乾部身份。”
“應該的,隻是該如何安置呢。”領導看看王能手:“老王啊,你是負責這方麵的,你提個建議吧。”
王能手挺起胸膛朗聲說道:“李鐵錘同誌雖是拖拉機手,但是他對農業機械的認識,遠比得上一般的技術員。
現在機修廠正改造為農業機械修造廠,我覺得李鐵錘同誌在那裡能夠派上大用場。”
機修廠要改為農業機械修造廠了?李鐵錘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
不過看到主席台上的那些領導一副淡然的樣子,想來這事兒已經確定下來了。
領導點點頭:“好鋼就得用到刀刃上,機械修造廠的班子還沒確定下來,正好缺少一個技術科長。我看李鐵錘同誌,能夠勝任這個職務。”
此話一出,那些領導們的臉色微微一變。
縣城裡工廠的科長的級彆比征服部門低一級,雖然隻是股級乾部,僅僅相當於大城市裡的4級辦事員。
但是要知道李鐵錘以前僅僅是一個社員。
這簡直算是一飛衝天了。
有位領導輕輕咳嗽兩聲提醒道:“老劉,步子是不是太大了,鐵錘同誌確實很優秀,但是太年輕了。
應該在基層多曆練幾年,免得犯錯誤嘛。我也是好意。”
此話一出,會議室內的氣氛驟然緊張了起來。
領導雙手攏在胸前,說道:“有能力的同誌咱們就要重用,特彆是機械修造廠剛改建不久,上級投入了那麼多資金,要是咱們搞出一個爛攤子,怎麼對得起鬆原幾百萬老百姓。”
那領導仔細一想,技術科長雖是股級,說白了隻是個技術崗。
再說了,機械修造廠現在局麵混亂,確實不是什麼好去處。
便點頭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