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鬨！簡直是胡鬨！

這大雪天，讓掛車跑長途，鐵錘你還真當咱們生產的掛車金剛不壞啊！

你上了農機站的當了。

不行，我現在馬上跟張站長掛電話，讓他給劉副站長做做工作！”

張廠長得知要實驗行車後，感覺到大事不妙，立刻把李鐵錘喊到了辦公室裡麵。

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後，他拿起電話，就要搖動搖把。

手卻被李鐵錘按住了。

順著那條結實的胳膊，目光上移，張站長看到了一張自信的麵孔。

他不由自主的鬆開了手。

李鐵錘接過話筒掛在了叉子上，笑著說道：“廠長，劉副站長這次很明顯是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是咱們攔著他，不讓實驗行車的話，他肯定會想出彆的歪點子。

張站長雖然是農機站的站長，劉副站長打著為全縣農業運輸安全著想，張站長也拿他沒辦法。”

張廠長也清楚這些，長歎口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神情低落的說道：“可是萬一掛車在行車中出了問題，該怎麼辦？”

“放心吧，咱們的掛車就是金剛不壞！”李鐵錘撂下句話，背著手走進了風雪中。

雪花飄落在他的頭發上，衣領上，最終將他的身影淹沒了。

張廠長小聲嘀咕：“金剛不壞？難道李鐵錘對掛車的改造就這麼厲害？”

身為廠長，張廠長特彆關注掛車的生產工作。

按理說有了第一拖拉機廠的全套掛車圖紙，掛車車間便可以依葫蘆畫瓢生產掛車了。

但是。

李鐵錘卻組織技術科的同誌，對掛車進行了升級改造，足足花費了將近一個星期的時間。

改造出來的掛車外觀和原來的外觀差不多。

張廠長不是技術人員，也看不出端倪來。

難道改造過的掛車真這麼厲害？

他對李鐵錘莫名的自信感到懷疑。

劉副站長想要實驗行車，也遇到了一個小小的困難。

現在正在下大雪，縣城裡壓根沒有需要運輸的重物。

更彆提跑長途了。

關鍵是，他還不能浪費資源，運輸一批不需要運輸的物資。

到時候，李鐵錘一封舉報信遞上去，他肯定得挨批評。

劉副站長當了那麼多年的副站長，在鬆原縣城到底是有些人脈。

經過一番打聽後，得知當地的駐軍隊伍營區改造，需要從一百多裡外的磚窯廠運輸一批磚頭。

隻是今天突然下了大雪，考慮到道路濕滑，原本的運輸計劃取消了。

“您放心，軍民一家，支援部隊是我們地方應該的。

我們農機站肯定能夠圓滿完成任務。”

劉副站長放下電話後心中大喜。

磚頭可都是重物，這次要狠狠的裝，到時候能夠直接將掛車壓壞就最好了。

負責運輸任務的是駐鬆原某營後勤部門的張參謀。

看到一輛拖拉機跟了五個人，張參謀感覺到有點納悶。

以前運貨的時候，倒是經常有老鄉搭車。

但是這次去的磚窯廠，地處偏僻，周圍壓根沒有村莊。

特彆是得知這五個人分彆屬於不同的部門，他更加摸不著頭腦了。

“劉副站長，你們這是？”

劉副站長看到他神情疑惑，尷尬的解釋道：“我和駕駛員，還有技術員陳師傅是農機站的，這位同誌是改造廠的李鐵錘主任，和車間趙副主任....”

得知這一次是行車實驗的時候，張參謀還是感到疑惑。

誰家掛車第一次行車，就舍得上重載啊。

並且外麵還下著大雪。

隻不過現在營區急需磚塊，要不然再等一陣子，大雪徹底封了路，營房沒辦法蓋好就麻煩了。

“那好吧，希望你們能注意安全。”張參謀喊來了一位大兵跟隨，然後將相關手續交給了劉副站長。

這次劉副站長調來的是一輛五十四馬力的東發紅履帶拖拉機，即使外麵道路濕滑，問題也不大。

這種大型履帶拖拉機的駕駛室都比較大，但是六個人擁擠在裡麵，還是有點喘不過氣。

李鐵錘從兜裡摸出煙散了一圈，最後一根遞給了大兵：“同誌，你們文藝隊的老閔這陣子在忙活啥呢？”

“老閔...你是說幫扶地方搞文化工作的閔中會指導員啊，這陣子天氣不好，下鄉放電影的工作暫停了，他每天帶著文藝隊的同誌，挨個連隊表演節目呢。

對了，你怎麼認識我們閔中會指導員的？”

李鐵錘抽著煙說道：“我跟老閔可是戰友了，在靠山屯的時候，他還把我搞出來的劇本拿走了呢。”

“劇本...靠山屯...李鐵錘！”大兵突然瞪大眼說道：“哎呀，你就是那個拖拉機手文藝家啊。”

拖拉機手文藝家？這都什麼稱號啊。

李鐵錘經過一番攀談，才明白這稱號的來曆。

李鐵錘搞出來的那兩個跟民兵相關的劇目，因為特彆接地氣，又能體現出軍民一家親和跟美帝鬥爭到底的精神，所以在營區特彆受歡迎。

很快就成了每個連隊點明必須表演的節目。

隻是一個月的時間，文藝隊就演出了二十多場，獲得了大兵們的一致稱讚。

這年月雖然劇本沒有版權。

但是閔中會是個較真的人，每次在演出的時候，總會將這兩個劇目的來曆詳細的解釋一遍。

得知這兩個劇目是由拖拉機手編造出來的，大兵們親切的給李鐵錘取了拖拉機手文藝家的稱號。

得知自己最喜歡看的劇目就是由麵前這位車間主任搞出來的，大兵王德峰的態度頓時好上許多。

劉副站長也跟營區裡的同誌打過交道。

深知這些人性子都很古板。

平日裡彆說笑了，就算是想跟他們扯幾句閒話都不可能。

現在王德峰竟然拉著李鐵錘講個不停。

劉副站長心中一陣鬱悶。

李鐵錘這小子就是個小滑頭，怎麼這麼快就跟大兵拉上了關係。

趙師傅卻覺得李鐵錘太過熱情了。

他們這次就是執行監督任務，壓根沒有必要跟大兵拉關係。

外麵風雪正猛，小小的駕駛室內心思各異。

隻有李鐵錘和大兵的爽朗笑聲不斷。

突突突....東方紅履帶拖拉機花費了整整八個小時，翻山越嶺，總算是抵達了磚窯廠。

磚窯廠的領導得知部隊的同誌前來運輸磚塊的時候，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這鬼天氣，這幫人也不怕車翻了。”

領導攏了攏衣領子推開門迎了出去。

接過王德峰遞過來的手續，領導在印章上蓋了幾個紅戳戳。

“同誌，外麵風雪正大，我給你們生上火盆子，你們在這裡暖和一下，我去讓工人師傅幫你們裝車。”

“不用了，按照規定，我還需要清點數目。”

磚窯廠領導清楚大兵古板，也沒再多說什麼，喊來幾個工人讓工人裝100錠磚頭。

一塊磚頭兩斤半，一錠磚頭是512塊，一百錠磚頭大概有20噸。

這是這年月拖拉機掛車常規的運輸重量了。

這時候，早有等待已久的劉副站長舉了舉手說道：“大兵同誌，咱們這次跑一趟不容易，並且你看這雪下得那麼大，明天的道路肯定無法通車，不如咱們這次一次運輸兩次的量怎麼樣？”

王德峰聞言，仔細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兒。

這一路過來，地麵已經被積雪覆蓋了，雖是履帶車也不容易通過，更彆提軲轆車了。

多運一些磚頭，營房就能早日完工。

他正要答應下來，磚窯廠的領導不乾了。

“這位領導，您是不是外行啊，像拖拉機掛車能拉二十噸貨已經算是超載了，再重的話，很容易把掛車壓壞了。”

磚窯廠的領導是好意，卻無形中破壞了劉副站長的計劃。

劉副站長板起臉說道：“你們磚窯廠隻管裝磚頭就可以了，管得了那麼多！

再說了，你這麼推諉，是不是想破壞營房的建造工作啊？到時候，治你一個破壞軍民關係的大罪。”

這個罪名不可謂不大，磚窯廠的領導頓時閉上了嘴巴。

王德峰皺了皺眉頭：“劉副站長，陳廠長也是好意，是從客觀出發。

用得著上綱上線嗎，既然掛車隻能裝二十噸，我看就這麼著吧。

要是大雪真封了路，影響了磚塊的運輸工作，我們大不了擠一擠。”

劉副站長沒有想到王德峰竟然會如此“講理”，他心中頓時有些鬱悶了。

剛才一路走來，他也觀察了，改造廠的掛車算得上優秀，裝載二十噸的貨物，不在話下。

這次說不定還真讓李鐵錘逃過一劫。

這時候，一直沒有吭聲的李鐵錘說話了。

“王德峰，你們營區現在缺少多少磚塊？”

“還需要五十噸的磚塊，至少要跑三趟。”王德峰歎口氣。

李鐵錘推開門朝著外麵看了看。

天色陰沉得如墨水一般，鵝毛般的大雪砸落在地上。

大風也停了，在這種情況下，雪是不會停了。

鬆原這邊氣候寒冷，從入冬就開始下雪，經常要下三個多月的雪，如果沒有足夠的住房，那些大兵們就要受苦了。

他們年紀輕輕離開家鄉來到這裡保家衛國，現在卻要連要住在漏風的屋子裡....李鐵錘心中挺不是滋味。

關上門口，他說了一句話。

“這一次就裝五十噸吧。”

此話一出，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趙師傅晃過神來，拉住李鐵錘的胳膊說道：“主任，咱們的掛車承載不了那麼大的重量啊！”

王德峰清楚這次行車是為了檢驗掛車的可靠性，也勸說道：“鐵錘同誌，這趟行車關係到你們掛車車間的前途，咱們沒有必要冒險。”

李鐵錘淡然笑了笑：“放心吧，我心中有譜。”

見李鐵錘如此篤定，劉副站長心中樂開了花。

五十噸的磚塊啊，就算是重型卡車也沒辦法拉走。

李鐵錘這家夥竟然如此自大！

不過這樣也好，隻要磚塊將掛車壓塌，他就能名正言順的收拾李鐵錘了。

這是嚴重的質量事故，到時候李鐵錘不但會被從車間主任的位置上攆下去，說不好還得蹲笆籬子。

“好好好，李主任既然有信心，你們就彆攔著了！

我看啊，這次咱們就裝五十噸磚塊吧。”

王德峰雖然不相信掛車能承載那麼多，也隻能點頭。

磚窯廠隻負責裝磚頭，此時也不會攔著。

趙師傅清楚李鐵錘的性子，知道沒辦法攔，也隻能歎口氣低下了頭。

大雪紛飛，積雪將磚窯廠的磚垛幾乎全部都覆蓋了。

拖拉機掛車停靠在磚垛旁邊，磚窯廠的領導組織了三十多個工人展開了裝車工作。

這年月還沒有鐵製的磚夾子，這些工人使用的都是木頭夾子。

木頭在粘上了水之後，容易被浸濕，在零下十幾度的氣溫下，上麵結了一層冰霜，缺少了摩擦力，使用起來很不方便。

五十噸磚塊，花了足足兩個多小時，才算是裝車完畢。

在裝車過程中，劉副站長和趙師傅兩人一直在盯著掛車的後橋。

一般來說，掛車在重載的情況下，率先折斷的就是這裡。

看到後橋隻是被壓彎了，並沒有斷裂，劉副站長臉黑了下來。

不過他倒沒有失望。

畢竟這僅僅是第一步，等會掛車一旦開動，後橋肯定會斷裂。

裝車完畢後，王德峰清點了數目，在單據上簽了字，然後遞給了磚窯廠的領導。

“同誌，我們出發了。”

“路上小心點。”

磚窯廠領導看到拖拉機掛車啟動，轉過身叮囑食堂晚上多做五個人的飯菜。

“為啥？”食堂主任皺眉頭。

“你傻啊，五十噸貨物，一輛掛車運走，真以為這是金剛不壞的掛車啊。

要不了多久，他們的掛車就得斷了，到時候，肯定得在咱們食堂吃飯。”

領導眨眨眼說道。

食堂主任頓時明白了，豎起大拇指：“領導，還是您高明。”

磚窯廠經常有司機或者是外單位的業務員吃飯，所以早早便規定了，吃飯不免費。

並且價格還翻倍。

啥，你不吃？

那麻煩你跑到一百多裡外的鬆原縣城吃飯吧。

突突突....東方紅拖拉機這種大力士，在掛載了五十噸貨物後，也顯得有些疲憊，煙囪中冒出陣陣黑煙。

“往左轉，對對，注意彆碰到大門了。”

看著下麵裝模作樣指揮的劉副站長，拖拉機駕駛員便氣不打一處來。

最開始裝車的時候，駕駛員並沒有在意，但是見竟然裝了五十噸，他當時便不想乾了。

掛車被磚塊壓壞的話，也會連累拖拉機，到時候萬一傾倒了，他肯定得受傷。

隻不過劉副站在態度堅決，所以他也隻能答應下來。

本想著劉副站長也坐在駕駛室裡，就算是翻車了，也有個墊背的。

誰承想，劉副站長非常雞賊。

借口指揮拖拉機掛車，遲遲不登上駕駛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