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沉。
綠樹成蔭,清幽寧靜的省委家屬大院內。
趙家彆墅內卻是燈火通明,人影幢幢。
時不時的,傳出歡聲笑語。
四號彆墅的樓頂天台上。
瑟瑟寒風中,火光忽暗忽明。
唐智晟正站在黑暗裡。
默默看著闔家團圓、熱鬨非凡的趙家彆墅。
他是漢東省紀監書紀,俗稱四把手。
職權地位,僅次於曾經的三把手梁群峰。
理論上來說。
他這個紀監書紀,對一把手的學習、工作、生活等各方麵,都有監督的責任和權利。
但實際上……
一把手擁有絕對的權力、超然的地位。
同級監督?
怎麼可能?
當初鐘正國是漢東省一把手的時候,他都沒有嚴格履行監督的職責。
如今換屆選舉,趙立春上位了,他哪有膽量監督趙立春呢?
更何況……
從今天下午到晚上。
登記進大院到趙家的人,不是親朋就是好友。
像餘新旺、劉文仲一家,他們本就是趙家親眷。
而趙立冬、趙立根,他們和趙立春更是親兄弟。
大過年的,一大家子在趙家闔家團圓,何錯之有?
至於其他出現在趙家的人,也都解釋的過去。
比如陸亦可,她是趙立春的未來兒媳。
雖然她和趙瑞龍還沒有正式確定關係。
但整個漢東體製內,卻早就傳開了。
而陸亦可都來了,她媽吳心儀又豈能不來?
吳心儀和吳慧芬又是親姐妹。
作為陸亦可的小姨,來侄女婿家吃頓飯,又有什麼不對?
至於祁同偉……
他現在和梁璐,還沒有正式離婚。
他依然還是前漢東省政法書紀梁群峰的女婿。
住在梁群峰家的祁同偉,和趙家當了多年的鄰居。
鄰居家串個門、吃頓飯……這當然也不違法違規。
“鐘正國,你他媽到底什麼意思?”
“為什麼調任去了燕京,還打電話找我了解趙立春的情況?”
“難道趙書紀在他自己家大擺宴席,宴請親朋好友,也不行嗎?”
唐智晟嘬了一口香煙,皺眉沉思。
他迅速在腦海中,回想了過去五年。
這五年裡,自己當然基本沒什麼存在感。
漢東的政壇,主要就是趙立春和鐘正國爭鬥。
趙立春是大膽激進,一心想要搞經濟,讓老百姓儘快富起來。
而鐘正國則截然相反。
他寧願經濟不發展,老百姓不致富,也要確保社會平穩有序。
由於理念不同,兩人早就貌合神離,暗地裡相互較勁兒。
也正因如此。
鐘正國離任前,才會放著好好的二把手趙立春不推薦,反而推薦了三把手梁群峰接任。
沒想到……
梁群峰沒頂上去,趙立春反而順利接任。
更沒想到……
鐘正國調走之後,居然還這麼惦記漢東,惦記趙立春。
掐滅煙頭,唐智晟緊了緊身上的大衣。
“看來鐘正國和趙立春的爭鬥,並沒有因為一個調任一個升任而結束,他倆的鬥爭還在繼續。”
“不過林城的那場特大礦難,以及梁家的陡然覆滅,讓趙立春掀起一場反貪風暴,重創了鐘正國的根基。”
“再加上老檢察長陳岩石,沒能幫到大風廠,反而被搞得聲譽受損、住院養病,如今的鐘正國,在漢東幾乎無人可用。”
“即便如此,他還想對付趙立春,唯一的辦法,便是拉攏曾經恪守中立的我,讓我替他充當眼線,替他監督趙立春,隨時通風報信。”
“可我幫他鐘正國,我能有什麼好處?難道他能讓我接替梁群峰,成為漢東的三把手嗎?他要有這能耐,就不可能調去紀監總署,卻隻是當第三副書紀了!”
能混到漢東四把手位置的唐智晟,當然不是傻瓜。
以前趙立春和鐘正國激烈鬥爭。
他都沒有偏向任何一方,明哲保身。
如今趙立春當了一把手,省長劉震東也明顯偏向於他。
梁群峰受傷住院,肯定已經無法擔任政法書紀一職。
自己什麼都不用做,就很有可能即將更進一步。
彆看這小小的一步。
當初梁群峰,可是熬了好多年啊!
既然躺著都能進步,又何必投靠他鐘正國?
想到這兒。
唐智晟轉身回屋。
“大過年的,讓我盯著趙家,難道我家就不過年了嗎?”
“你鐘正國那麼想盯著趙立春,自己怎麼不來?”
接下來幾天。
不管趙家彆墅,客來人往是多麼的熱鬨。
也不管趙立春,參加大大小小的團年拜年活動,是有多麼的積極熱忱。
就算看到了李達康、高育良等人,來趙家拜年。
唐智晟這個紀監書紀,始終都裝聾作啞。
安心跟自己的親朋好友過年。
在此期間。
趙立春組織班子成員及家屬,齊聚他家吃飯喝茶聊天。
唐智晟也沒有告訴趙立春,鐘正國讓自己盯著他。
因為在他看來,說不說都一樣。
趙立春和鐘正國鬥了那麼多年。
他豈能不知道,鐘正國絕不會輕易放過他?
還用得著自己提醒?
時間一晃,正月初七。
這一天上午。
唐智晟送彆了返回外地上班的女兒一家。
回到客廳,正打算看會兒電視。
手機叮鈴鈴的響起。
一看來電號碼,唐智晟頓時眉頭緊鎖。
“這個鐘正國,到底吃錯什麼藥了?”
“老是找我打聽趙書紀,有意思嗎?”
“趙書紀如今兩袖清風,我監督乾嘛呀?”
吐槽歸吐槽,唐智晟還是接通了電話。
誰讓鐘正國如今是紀監總署第三副書紀,相當於還是他的領導呢?
“喂鐘書紀,我唐智晟。”
“哎,我在家呢,剛把女兒他們一家送走。”
“方便,當然方便,你有什麼指示儘管說,我聽著呢。”
“什麼?老梁自殺未遂?真的嗎?他……他怎麼能這樣?”
“好好好,我現在就趕去醫院,有什麼新情況,我第一時間向你彙報。”
說罷,唐智晟掛斷電話。
下一秒。
他立馬目光掃向座機。
梁群峰自殺未遂這麼大的事。
身在漢東的自己,都還沒得到通知。
倒是遠在燕京的鐘正國,卻已經率先得知。
難不成,他在醫院裡有人,能及時通風報信?
不過……
由於梁群峰還沒有正式卸任,就受傷住院。
如今又自殺未遂……
就算鐘正國再怎麼力挺,上麵百分之百,肯定是要換人了。
會換誰呢?
讓自己順位接替?
唐智晟怦然心動,但也顧不得多想。
拿起紅色座機聽筒,他便立馬打給趙書紀。
剛才接鐘正國電話的時候,他都是半靠沙發,幾乎躺著。
但是現在向趙立春彙報,他卻正襟危坐,腰板挺直。
“喂趙書紀,我是唐智晟,剛才遠在燕京的鐘正國書紀,給我手機打來電話,說梁群峰同誌在醫院自殺未遂。”
“事發突然,又特彆重大,我想先第一時間向您彙報一聲,我馬上動身前往醫院,並迅速核實情況是否屬實,好,好的。”
啪的一聲。
唐智晟掛斷電話,立馬找秘書安排車。
隨後又迅速聯係醫院核實情況。
得知確實自殺未遂,心裡不禁有些惋惜。
當他趕到醫院,病房內烏泱泱的站了很多人。
但掃眼一看,沒有一個是梁群峰的親屬。
他三個子女如今不是在監獄,就是在拘留所,是沒法來。
可大兒媳楊梅不在,女婿祁同偉也不見人影。
反倒是醫院的人,在勸他想開點。
“大家請安靜!”
“省紀監委唐書紀來了。”
秘書的高喊聲,立馬讓病房內一片死寂。
眾人紛紛讓出一條道,讓唐智晟來到了病床邊。
隻見梁群峰,之前撞茶幾受傷的臉,現在還有明顯傷疤。
像是植物人似的,兩眼空洞的望著天花板。
唐智晟擺了擺手,其餘人等迅速離開。
房門關上後,唐智晟一聲歎息。
“老梁,你這又是何必呢?”
“這麼高的樓,你要真跳下去了,那得摔成什麼樣?”
“你乾了三十餘年政法工作,體麵了大半輩子,難道最後要走得無比淒慘嗎?”
目光空洞無神的梁群峰,冷笑反問:
“你覺得我活著,還有意思嗎?”
“大過年的,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
唐智晟急忙問道:“你兒媳和女婿呢?他們都沒來過嗎?”
梁群峰沒有回答。
但他的沉默,卻讓唐智晟很是尷尬。
想過晚節不保的梁群峰會很慘,沒想到會這麼慘。
昔日位高權重,如今毀容又殘廢,後人還不孝順。
難怪不想活了。
就在唐智晟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
梁群峰忽然扭頭說道:
“你彆聽鐘正國畫大餅,他隻想利用你。”
“他讓我一直耗著,直到他安排其他人空降漢東,頂替我的位置。”
“他根本沒想過要幫你進步,但你要是能幫我落葉歸根,我一定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