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台市青山區。

漢東老乾部療養院內。

趁著陽光明媚，天氣晴朗。

陳岩石牽著水管，給院子裡的花花草草澆水。

元宵節後，他便聽從趙書紀的建議，從京州養老院搬來了這裡。

換了個新地方，整個人都更精神了。

因為不僅環境更好了，周圍鄰居還都是退休老乾部。

大家品茶、下棋、討論時政、交流書法、切磋園藝……日子格外舒坦。

“老陳，電話！”

王馥真匆匆坐上前來。

“跟老廖說，我馬上就好，讓他先把棋擺好，看我今天殺他個片甲不留。”

陳岩石一邊說著，一邊往花草上澆水。

“不是老廖，是鄭西坡！”

“啥？鄭西坡？他還跟我打電話乾什麼？”

“我哪兒知道啊？該不會是大風廠，又出什麼事了吧？”

王馥真這話，讓陳岩石心裡咯噔一下。

那可是多年前，他一手主導改製的政績項目。

要說不牽腸掛肚，那絕對是騙人的。

不過之前吃了大虧，顯然又怕再蹚渾水。

妻子王馥真，自然太了解丈夫了。

“雖然咱們不摻和大風廠的事，但畢竟這麼多年交情，他打來電話，咱們還是接一下，聽他怎麼說吧！”

“好，給我！”

陳岩石拿過手機，接通電話。

“喂陳老，我鄭西坡呀！”

電話剛接通，便傳來鄭西坡充滿喜悅之情的聲音。

陳岩石眉頭一皺。

“有什麼事嗎？”

“有，喜事，大喜事！天大的喜事啊陳老！”

鄭西坡語氣格外激動。

但陳岩石卻語氣淡然。

“是嗎？那你說說看，到底什麼喜事？”

鄭西坡激動不已的連忙道：

“咱們大風廠終於時來運轉，徹底翻身啦陳老！”

“春節過後，咱們接連在臨江省中了好幾個大標，現在廠子已經不愁沒訂單啦！”

“而且咱們漢東省的民營企業，能在臨江省經過公平公正的較量連續中標，充分展現了臨江省一流的營商環境。”

“這件事引起了央電的注意，今天財經頻道經濟觀察欄目來到了咱們大風廠，這會兒正拍攝外景素材，一會兒還要進車間……

陳岩石頓時一臉的不可思議。

大風廠上電視？

還上的是央電？

是自己年紀大了，產生幻想了嗎？

還是他鄭西坡又在幫蔡成功，打什麼歪主意呢？

“等一下，等一下。”

“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大風廠在臨江省，連著中了好幾個項目？”

“就這事兒，能引起央電關注？這也太奇怪了吧！”

鄭西坡笑道：“中標不奇怪，奇怪的是咱們大風廠能連續中標，而且還是外省企業。”

“欄目組的張導說了，現在各省都在狠抓經濟發展，大力優化營商環境，臨江省消除地域歧視、杜絕地方保護主義，這件事很值得宣傳報道。”

這番話，陳岩石可不信。

大風廠能在臨江省中一個標都不錯了。

居然還能連續中好幾個！

而一家企業能上電視欄目，就已經很了不起的事。

沒想到不久前還瀕臨破產的大風廠，居然還是要上央電。

如此多的巧合和幸運疊加在一起。

不是陷阱，就是鐘正國在幫忙。

否則央電憑什麼報道大風廠？

不過電話另一邊的鄭西坡，卻激動得很。

“陳老，我給您打電話，是想問問您有時間過來一趟嗎？”

“張導聽說，當年大風廠是您組織改製的，便想邀請您親臨現場，接受一下采訪。”

“如果您出行不太方便，我們可以帶人開車來接……”

陳岩石急忙道：“不用不用，我身子骨都還沒好利索呢，就不來湊熱鬨了！而且病懨懨的，怎麼好意思上央電啊？”

鄭西坡勸道：“您要不再考慮考慮？這可是央電啊陳老，這輩子恐怕就這麼一次機會，您確定不來嗎？”

“而且為了今天節目組錄製能有好效果，蔡總昨晚連夜帶領大家好好收拾一番廠區，並且今天還叫來了好多車。”

“什麼奔馳、寶馬、奧迪，還有什麼萊斯……反正各種車都有，咱們組成車隊去機場接回欄目組，來回路上可風光氣派了。”

“現在這些車一輛輛停在咱們辦公樓前，靠圍牆的停車區內，一眼看去彆提有多豪華多霸氣，您老就真不想來看一看嗎？”

陳岩石淡淡一笑。

“我一把老骨頭了，就不湊熱鬨了，還是把上央電的機會留給你們吧！”

“你要知道，節目的時長是有限的，采訪了我，其他人的時間就要減少。”

“而且當年大風廠的改製，你和蔡成功是最清楚的，你倆跟節目組聊就行了。”

從政多年的陳岩石，當然知道自己站隊了趙立春，就不能再跟鐘正國有任何瓜葛。

既然猜到是鐘正國幫大風廠拉業績、搞宣傳，自己又何必去搶風頭呢？

況且要說上電視……

春節前幫大風廠，引發無數人跪地哭求幫忙的那一次。

要不是趙書紀下令停播，自己早就上了電視，臭名遠揚了。

所以對上電視出名，陳岩石是真沒什麼興趣。

尤其是當他聽說，蔡成功還借來了很多車撐場麵。

這對戰爭年代走過來的陳岩石來說，就更聽不得了。

這還是實事求是嗎？

裝什麼裝？

工資都發不起，還裝福利待遇好，員工們能輕鬆買車是吧？

可大風廠經營不善，業績不好的問題，得到根本性解決了嗎？

就算在鐘正國的權力運作下。

在臨江省僥幸中了幾個標，又得到了央電的報道，名氣更加響亮。

但在陳岩石看來，這也不過是讓大風廠苟延殘喘罷了。

況且搞那麼多車來充場麵。

就憑這一點，被曝光真相後，都足夠讓人丟人現眼。

所以這樣的熱鬨……

陳岩石還是不去湊了。

掛斷電話。

陳岩石立馬重新牽起水龍頭澆花。

“大風廠有事，你咋不去幫忙呢？”

王馥真打趣問道。

“我幫什麼幫？”

“人家現在背靠鐘書紀，又是連續中標，又是央電采訪。”

“既然生意搞得這麼有聲有色，我還去瞎湊什麼熱鬨呀？”

陳岩石話音剛落，手機就又叮鈴鈴的響起。

一看是老廖打來的，立馬笑哈哈的接通。

“喂老廖，我馬上過來。”

“你棋盤擺好了嗎？行，我茶也提前泡好了，好嘞好嘞！”

掛斷電話，陳岩石急忙給剩下的花草澆了點水。

然後就急忙換下雨靴，拎上茶壺小跑離去。

王馥真放心不下。

將小院子收拾乾淨後，偷偷去瞅了一眼。

發現丈夫還真在湖邊涼亭裡下棋。

那象棋重重敲下的啪啪聲，隔著很遠都能聽見。

“看來他真放下了！”

“本來都這歲數了，還操心那些事兒乾嘛？”

“大風廠賺大錢了，也不見得能分他一毛。”

“什麼央電采訪、什麼揚名立萬，對退休老頭有啥用？”

……

另一邊。

當陳岩石淡泊名利，謝絕采訪。

鄭西坡正好和陳岩石截然相反。

打完電話，他便立馬回去轉告欄目組。

欄目組走到哪兒，他就跟著陪到哪兒。

早上六點不到，他就來收拾布置，之後跟著去機場迎接。

當欄目組來到了廠區後，他一直寸步不離的伴隨左右。

直到張導讓他問一下，當年主持改製的陳老檢察長，是否方便接受采訪。

要不是張導的提醒，一心隻想著上電視多露露臉，哪兒還顧得上陳岩石啊？

而且蔡成功要不是董事長兼總經理，他恨不得親自給欄目組當向導做介紹。

好在到了生產車間後。

蔡成功將介紹任務交給了他。

這可讓鄭西坡高興壞了。

不僅賣力的吹噓介紹，將早就很老舊的生產設備，被他吹得行業頂尖一流。

還挺會找角度，讓攝影師在跟拍他的同時，那些平日裡跟他關係好的工人也露臉了。

而生產車間都來了，又豈能不采訪一下優秀員工呢？

至於接受采訪的人，當然是鄭西坡精挑細選，最能說會道的。

麵對鏡頭，洋洋灑灑的一番慷慨陳詞。

隨後。

為了弄更多的素材。

蔡成功組織了一批工人開會。

裝作激烈討論問題，展現員工們集思廣益、銳意進取的風貌。

除此之外，管理層當然也要開會，由總經理蔡成功自己親自主持。

哪怕隻是臨時擺拍，眾人也是非常認真的探討搶抓工期也不忘質量管理。

當然。

對蔡成功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和鄭西坡坐在一起，聊當年的企業改製。

而是獨自一人，西裝革履的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麵對鏡頭講述這些年的發展曆程與創業心得。

辦公桌上插了小旗，身後不僅有書架、有字畫，還有鮮豔的紅旗……儼然就是一副成功企業家的派頭。

“……作為國營改民營的典範，我們充分利用員工持股，激發大家的工作熱情，我們緊跟市場需求、緊盯行業變化，堅持客戶至上、質量一流……”

蔡成功麵對鏡頭，指點江山、侃侃而談。

十足的成功企業家派頭！

昨晚蔡成功還想讓老婆佯裝秘書。

但早上臨時改變了主意。

老婆一家為自己的事業貢獻頗大。

豈能裝個秘書就完事兒？

在專訪環節末尾，蔡成功讓妻子許美麗粉墨登場。

感謝當年她多年來，默默無聞的支持與鼓勵，陪伴自己經曆風雨坎坷。

采訪錄製結束。

自然是員工們列隊歡送，豪華車隊直奔附近最豪華的世紀大酒店。

在豪華包廂，讓欄目組吃飽喝足後，當然免不了送上‘土特產’。

不過……

承諾了一分錢不收的欄目組，並沒有收下‘土特產’。

送到機場，臨彆前還鄭重承諾，明晚就能播出。

這可把蔡成功高興得合不攏嘴。

等把欄目組送走後，立馬讓老婆通知家人，讓鄭西坡通知員工。

明晚七點四十分，全體員工齊聚大會堂，一起觀看央電財經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