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置室內。
侯亮平躺在床上,閉眼假寐。
其實他早就醒了,隻是不想起床。
他從漢東大學畢業後,就分配到了漢東檢察院經濟偵查處。
後來又以兩地分居,不利於和鐘小艾的感情。
讓嶽父鐘正國把他調任來了燕京反貪總局。
搞了這麼多年的反貪,他也抓了不少貪官。
當然很清楚,被移送留置審查意味著什麼。
不交代,是不可能走出留置室的。
不過……
他依然心存僥幸。
因為他的嶽父,可是鐘正國。
那麼位高權重,豈能說倒就倒?
況且嶽父的背後,還是身居高位的葛老!
所以他堅信,隻要自己拖延時間,就一定有變數。
然而……
有過輸液經曆的人都知道。
一瓶瓶各種液體輸入體內,其中大部分又是水,遲早是想要尿的。
眼下。
侯亮平不止是饑腸轆轆,還尿意難忍。
“不行!不行!”
“再這麼熬下去,我恐怕沒餓死,就先把腎給憋壞了。”
“我才二十八歲啊,這麼年輕,要是把腎憋壞了,那不就完了嗎?”
想到這兒,侯亮平掀開被子,起身舉手。
“報告!”
搞了那麼多年反貪,對留置室內的規矩,也算是一清二楚。
凡事都要打報告,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說!”
“我想上廁所!”
“可以!”
侯亮平忍著渾身酸痛坐起來。
就像很久沒有運動,突然打了一場籃球比賽。
嘶~
侯亮平咬牙忍痛,穿上軟底拖鞋。
好不容易挪步來到衛生間。
下意識的轉身想要關門,卻被看護人一把擋住。
“你要乾什麼?”
“我……”
侯亮平尷尬窘迫。
差點忘了,這兒是留置室,可不是家裡的衛生間。
隱私?
哪有什麼隱私?
不止是有人在後麵看著。
衛生間的頂角上,還裝著攝像頭呢!
監控室內的人,顯然能看得一清二楚。
這一刻。
除了渾身的酸疼,侯亮平還感覺渾身不自在。
也不知道是家族遺傳,還是小時候挑食,營養沒跟上。
亦或者是太早偷看了,父親暗藏的那些不良書刊雜誌。
反正他對自己那方麵的發育狀況,特彆不自信。
不管是在學校裡讀書,還是後來參加工作。
他都有一個習慣,那就是撒尿,絕不跟其他人站太近。
要是小便池人太多,他就找蹲坑。
蹲坑要是沒有,他寧願點根煙,多等一會兒。
要麼等蹲坑有人出來,要麼等小便池人少。
反正絕不讓人看到他的小。
然而現在……
要麼不顧丟臉的尿出來。
要麼更加丟人的尿褲襠。
實在是憋不住的侯亮平,最終還是做出了選擇。
不過還挺狡猾的他,選擇了身子前傾,左手扶牆。
這樣既能裝出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也能有一定的遮擋。
隻可惜,隱私是保住了。
可一陣火辣辣的灼燒刺痛,讓他渾身躥起雞皮疙瘩。
並且水線極為細小。
就跟注射器在往外滋水似的。
這一幕,把他嚇了一跳。
可是剛要喊出聲,卻又難為情。
“該不會是因為昨晚吃了兩顆煒哥,藥效過猛,導致產生了一定副作用?或者尿路感染?”
看著那細細的水線。
脹痛無比,卻又遲遲尿不完的感覺,實在是太讓人崩潰了。
更崩潰的是……
站在後麵的看護人,還有點不耐煩的催促道:
“還沒尿完嗎?都快兩分鐘了。”
“我……”
侯亮平紅著臉道:“還沒有,我身體不舒服,麻煩你讓值班醫生來一趟。”
看護人拿起對講機。
“205留置室,目標反應不舒服,申請看醫生!”
“收到。”
又等了好一會兒。
侯亮平終於尿完。
撐牆的手臂,都發麻了。
提起拉鏈艱難轉身,洗了個手又慢慢騰騰的想回床上。
不過屁股還沒坐下,房門打開,值班醫生拎著箱子來了。
“咦,怎麼換女醫生了?”
“這是今天值白班的醫生。”
“白班?”
侯亮平愣了愣。
想來自己昨晚打針輸液那麼久,後來又睡了一覺。
估計這會兒也確實是大白天了。
在這沒有窗戶,不見天日,卻二十四小時開燈的留置室內,真是難分日夜。
“說吧,哪兒不舒服?”
女醫生坐下來後,便熟練的給侯亮平測體溫、測血壓。
“我……我渾身骨頭肌肉都疼,而且……而且撒尿的時候,不僅很脹痛,尿液還細小……”
侯亮平低著頭,真是羞愧得沒臉見人。
“我看過昨晚的醫療日誌,你是服用了米國生產的煒哥吧?”
“是,是的。”
事已至此,侯亮平也不敢再隱瞞。
諱疾忌醫,隻會讓自己病情更加嚴重。
“那可是處方藥,你沒有去醫院看門診,就自行服藥?”
“嗯。”
“還吃了不止一顆?”
“就兩顆而已。”
“嗬,兩顆……你知不知道,有的人一顆都受不了,你還兩顆!”
女醫生歎息搖頭。
“像你這麼年輕的,真要那方麵有問題,就應該去正規醫院檢查治療,而不是自己瞎吃藥!”
“真以為米國進口的藥,就能隨便吃?這種藥不僅副作用很大,而且很有可能會讓你養成藥物依賴。”
“這種依賴性,不止是身體上的,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會讓你以後不吃藥,就不自信,越不自信就越想吃。”
說著,女醫生戴上聽診器。
聽了聽侯亮平的心跳和呼吸,又看了一下血壓後,語氣淡淡的說道:
“你這屬於典型的服藥後遺症。”
“藥後頭暈目眩,血壓偏低,睡一覺一般就沒事了。”
“不過四肢酸痛,則還需要較長時間,才能恢複好轉。”
侯亮平抬起頭來,急問道:“那我尿疼水量小的問題,也能恢複好轉嗎?”
女醫生沉吟了兩三秒。
“長時間過度充血,導致軟體組織受損甚至壞死,就像給你纏上了一層包裹,束縛住了尿道。”
“你可以想象,一根小水管被人用力捏緊,無法順暢的排放,水柱自然會變得細長,至於能不能恢複,我就不知道了。”
“煒哥上市時間並不長,研發本意是用來治療心血管疾病的,結果卻被用來治療ED,至於有哪些後遺症和副作用,目前還不太清楚!”
“……”
侯亮平感覺天塌了。
真是恨不得衝出去,找到蔡成功,狠狠暴打一頓。
媽的,送的什麼藥啊?
不過轉念一想。
且不說能不能衝出去,就說這事也不能全怪蔡成功。
送藥的時候,蔡成功說了提前二十分鐘吃一顆,效果特彆好。
是自己對蔡成功的話不太信任。
又太過於想要在老婆鐘小艾麵前,證明狀態確實不錯。
所以本該吃一顆的,結果吃了兩顆。
再加上‘先天條件’本就不是很好。
結果現在,後遺症過於慘烈。
“我給你開點消炎藥吧!”
“多喝水,多排尿,興許過兩天,狀況能有所改善。”
女醫生說著,便要寫處方。
侯亮平哭喪著臉急問道:“那要是不能改善,我豈不是一輩子就會這樣?”
女醫生搖搖頭道:“那倒不至於,如果真有軟體組織壞死,你可以去做手術。”
“切除掉嗎?那豈不是……更小了?”
侯亮平大驚失色。
“你也可以選擇假體植入呀,現在有這方麵技術。”
“……”
侯亮平愕然無語。
心想,假的就是假的,能有什麼鳥用?
正當他渾渾噩噩的時候。
女醫生又補了一刀。
“你一會兒就不要再臥床休息了,吃了藥後多喝水!”
說罷,女醫生起身拎箱子走人。
原本還打算繼續裝病休息的侯亮平,這下是徹底懵逼。
“哎,我……我能吃飯嗎?肚子好餓!”
“當然可以!不吃飽,哪有力氣接受調查問詢?”
侯亮平苦澀一笑。
很快。
單人床被抬起來,貼牆收好。
兩葷一素一湯的飯菜,也端來了。
饑腸轆轆的侯亮平,正打算坐下來開動。
送餐的人,卻忽然開口問道:
“看一下這些菜,有沒有是忌口不能吃的?”
侯亮平迅速掃了一眼。
芹菜肉絲、番茄木耳炒肉片,外加清炒土豆絲,紫菜蛋花湯。
就這搭配,感覺是個人都能吃,哪有什麼忌口的?
不過他很快就注意到。
送餐的人,端托盤的右手手心不對勁。
定睛一看,裡麵寫了一行字。
“你和鐘老認罪,死保鐘小艾!”
剛看完,送餐人就把餐盤放桌上。
“要是沒忌口的,就趕緊吃吧!”
說罷,送餐人就握拳後撤步,背負雙手靠邊站著。
很明顯這家夥,已經趁機擦掉了手心裡的字。
“什麼意思?”
“讓我和嶽父認罪,保住小艾?”
“這是誰的意思?肯定不是嶽父啊!”
“我和小艾能被強製帶來這兒留置,就證明他肯定也被抓了。”
“那麼……就隻有一個可能,是葛老!一定是他,隻有他才有這麼強大的能耐,讓這裡的人向我通風報信!”
“隻有他才能下定決心,不保我嶽父,隻保小艾!可是……我嶽父那麼位高權重的,為什麼不設法保住他呢?”
侯亮平正暗暗思索。
看護人忽然說道:
“這兒可不是高檔餐廳,將就著吃吧,這兒也就這條件!”
一聽到高檔餐廳四個字。
侯亮平如夢初醒。
恍然意識到,自己兩口子的一舉一動,早就被人盯上了。
拿起塑料做的勺子,侯亮平開始吃飯。
但剛剛還饑腸轆轆,現在卻沒有半點食欲。
當年在漢東大學。
他知道高育良的女兒高芳芳,一直都很喜歡自己。
但鐘小艾的父親,可是職務級彆更高的鐘正國。
為了更快進步,他自作聰明選擇了鐘小艾。
然而現在……
葛老隻保鐘小艾,根本不顧自己的死活。
或許在他老人家眼裡。
自己就是一個無名小卒,死不足惜!
“我一旦認罪,說是我勾結發小蔡成功,拖嶽父下水,和小艾沒有任何關係。”
“有嶽父的策應,又有葛老的幫襯,小艾是可以平安無事,但我呢?”
“收了那麼多錢,屬於金額特彆巨大,少說也會判個十來年啊!”
“不僅聲名掃地、前途儘毀,還沒出獄,小艾就肯定要改嫁。”
“而學政法的我,出獄後還能乾什麼?進不了體製,當不了律師……”
越想越絕望的侯亮平,很快忍不住流淚了。
早知今日,當年還不如和高芳芳在一起。
她爸高育良現在已經是呂州市書紀,未來還能往上升。
如今自己,還不如當年在操場,當眾向梁璐下跪求婚的祁同偉。
梁家雖然倒了,但祁同偉卻安然無恙,還能靠高老師繼續進步。
“哭什麼?”
“又不是斷頭飯,趕緊吃!”
“吃飯限時五分鐘,哭也要算時間哦!”
聽到這話,侯亮平哭得更厲害了。
這明顯是死亡警告!
要麼認罪入獄,要麼‘意外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