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國際機場。
伴隨著一陣顛簸震動。
飛機在轟鳴聲中,減速滑行。
被吵醒的張曉雪摘掉眼罩,急忙探頭看了一眼舷窗外。
“怎麼感覺才剛睡著,京州就到了?”
看到鄰座的人拿出手機,開機後打電話。
張曉雪也趕忙從包裡拿出手機。
開機後,本想給趙瑞龍說一聲,飛機降落了。
沒想到剛開機,就收到頻道許主任發來的一條短信。
“小雪有急事找,速回電。”
“什麼情況?咱們文化旅遊頻道,還能有急事?”
張曉雪雖然有些疑惑不解。
但對工作儘職儘責的她,還是立馬給許主任回了電話。
很快電話就接通了。
看樣子,許主任是真有急事,在等著自己回電話。
“小雪,你在哪兒?怎麼之前手機一直打不通呀?”
“我出門找朋友玩,主任您有什麼急事需要我處理?”
“我聽說你昨晚開車送朋友去機場,路上跟人發生衝突,車窗被砸了是吧?”
張曉雪瞬間警覺。
自己沒跟任何人聊過這件事。
加上又不是什麼好事,父母也不可能主動宣揚。
參與辦案的人,也肯定不敢輕易泄露自己的身份信息。
出發前,那個給自己打電話,試圖送上巨額賠償,為堂弟爭取諒解的韓昌瑜。
他也是托關係找人,查自己車輛登記信息,才搞到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那麼……
許主任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不過既然都問起來了,自己也不可能矢口否認。
“嗯,是有這麼一回事,警方已經在調查處理了,您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許主任笑嗬嗬的說道:“那個腦子一熱,就衝動砸你車的韓昌豐,是我老同學的表侄子。”
一聽這話,張曉雪就立馬明白。
許主任所謂的急事,根本就不是有工作要忙。
而是他想當和事佬,勸自己諒解韓昌豐。
“哦,然後呢?”
許主任道:“那小屁孩兒把你車砸了,是他不對,太衝動、太魯莽、太不像話了,不給他一個教訓,他就不會長記性。”
“但話又說回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也是年輕人,你肯定能理解,年輕人一時衝動就容易犯傻做錯事,但其實本性還是並不壞的……”
來了來了!
張曉雪就知道。
許主任莫名其妙的,周末忽然給自己打電話。
不聊工作,就聊昨晚的事,必然是要充當和事佬。
那麼自然而然,她便要站在道德製高點,一頓劈裡啪啦的說教。
罵完了韓昌豐的不對後,就要跟自己講一大堆道理。
然後嘛,自然是冤家宜解不宜結、得饒人處且饒人。
看在對方很有道歉誠意的份上。
考慮到大家都是年輕人,都有犯錯的時候。
勸自己寬宏大度,原諒韓昌豐的衝動冒失。
不過……
這樣的一番說教,張曉雪聽著就想笑。
“許主任,您勸我寬宏大量?”
“那我倒是想問問您,他韓昌豐怎麼不寬宏大量?”
“我變道沒注意觀察路況,影響到了他正常行駛,是我不對。”
“他如果寬宏大量,是不是就應該想著沒發生事故,就原諒我的過失?”
“更何況,他還是一個男人,男人不是更應該有風度、有涵養,更能寬宏大量嗎?”
這麼一番回應。
自然讓許主任倍感意外。
她以為自己作為張曉雪的領導。
親自打電話說情,張曉雪肯定會很爽快的賣個麵子。
然而現在……
張曉雪居然反問自己,韓昌豐為什麼不寬厚大量。
更讓她想不到的,張曉雪又緊接著問道:
“還有,您知不知道,車子撞停之後,他還抄起扳手要打人?”
“要不是我朋友及時出手阻止了他,我恐怕當場就要被他砸個頭破血流吧?”
許主任有些尷尬的說道:“這我還不真知道。”
張曉雪嗬嗬一笑。
“您連這個都不知道,那您恐怕就更不知道,他戴著頭盔、手持扳手,都打不過我朋友,就叫囂他爸是副局長,還威脅恐嚇我們,叫來一大幫人!”
“哪怕巡警來了,他當著巡警的麵,居然都還要用扳手對我們實施攻擊,你說就這麼瘋狂暴力的人,真的隻是一時衝動?”
許主任更尷尬了。
“還……還有這事兒呀?”
“對呀,難道找您幫忙勸和的人,避重就輕,沒跟您講清楚全過程?”
張曉雪其實早就猜到了。
彆說是陌生人之間發生矛盾衝突了。
就連兩口子吵架,都隻說對自身有利的話,將責任都推卸給對方。
那麼就昨晚的事,他們韓家找人勸和說情,必然也會避重就輕。
讓彆人覺得,就是年輕人一時衝動,砸破了自己的車窗,並不算多大個事。
自己要是不寬宏大量,反而顯得小家子氣。
隻有喚起彆人的同情心,彆人才能幫忙勸和。
那麼韓昌豐的囂張挑釁、威脅恐嚇、持械打人……
他們必然是隻字不提。
避免被勸和的人,知道他韓昌豐是多麼的囂張跋扈、無法無天。
轉念想想。
其實韓家找許主任勸和,那是因為被砸車的人是自己。
要換一個沒關係背景的,哪兒需要找人勸和?
就憑他們一夜之間能湊三千萬現金的強大財力。
以及他們能查到自己電話號碼,還能找到自己領導說情的過硬關係。
韓昌豐絕對隻是被批評教育一頓,賠點錢就完事,都不會被拘留罰款。
不過……
拎包下飛機的張曉雪,還是低估了許主任的‘熱心腸’。
短暫的沉默後,許主任就又語重心長的說道:
“小雪,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換做任何人,包括我自己,被人砸了車玻璃,還差點被打一頓,心裡肯定也不舒服。”
“但這件事已經發生了,對方也已經深刻意識到了錯誤,願意賠禮道歉,你就大度一點,原諒一下他的衝動冒失,好不好?”
張曉雪一邊順著廊橋往前走,一邊拿著手機回電話。
“不是,許主任,韓昌豐本人昨晚就已經被警方控製了,目前還在接受調查問詢。”
“不管是他的家屬,還是律師,都還不能見到他本人,您怎麼知道他已經知道錯了?”
許主任連忙道:“他都已經被抓了,怎麼可能還不會認識到錯誤?”
張曉雪冷哼道:“那可不一定,他那麼囂張跋扈、喪心病狂的,哪兒那麼容易認錯?”
唉~
許主任重重歎息了一聲。
“小雪,韓昌豐本人有沒有認識錯誤、誠心悔改,我不知道。”
“但他的家人,是真的很有誠意向你賠禮道歉,希望你能諒解。”
張曉雪走向拐角處,停下腳步。
“是嗎?您怎麼知道,他們很有誠意?”
許主任道:“他們說了,隻要你肯諒解韓昌豐,他們願意賠你一輛最新款的大眾帕薩特轎車。”
“我還特意打聽過,比起你開了好幾年的那輛雪鐵龍,帕薩特配置更高、性能更好,辦齊要三十來萬呢!”
“還有,他們為了表達歉意,據說還給你準備了一筆精神補償費,雖然具體數目我不太清楚,但肯定金額不小。”
張曉雪心裡冷笑。
是金額不小,足足塞滿了帕薩特轎車的後備箱,少說也有三千萬。
“那主任您的意思是?”
許主任諂笑道:“我是覺得不管韓昌豐有多過分,也不管他有沒有悔改,從現實角度考慮,諒解一下又有何妨?”
“你想想,咱們辛辛苦苦上班,不就是為了掙錢嗎?可是就咱們那點工資獎金,要攢多少年,才能買得起一輛帕薩特呀?”
“況且你和你朋友,不是都沒受傷嗎?隻是受了一點驚嚇,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咱們跟誰有仇,也彆跟錢過不去,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張曉雪冷笑不已。
許主任這一套說辭,對普通人來說,簡直無敵。
因為普通人掙錢,確實太難太辛苦了。
所以現實生活中,普通人彆說受了委屈,哪怕受了傷,甚至丟了命。
但看在錢的份上,為了能在物質上有所補償,本人或親屬也會選擇諒解。
比如被打傷打死了,或者被撞傷撞死了。
人都已經受傷甚至死亡了,還能咋辦?
尤其是還躺在醫院裡,每天都需要花錢救治的。
傾家蕩產、負債累累的花錢治,多少家庭承受得起?
是可以走法律程序,提起民事訴訟,要求對方賠錢。
但打官司不僅耗時長,而且按照法律規定索賠,往往也拿不到多少。
要是遇到對方耍賴,拒不賠償,甚至還提前轉移資產,以至於強製執行都沒錢可賠。
因此。
沒關係沒背景的普通人,遇到事後能在經濟上得到一定補償,就已經很不錯了。
哪有實力和底氣,能強硬到底?
張曉雪也知道。
由於自己一直很低調,整個臨江廣播電視台,知道自己身份背景的人就沒幾個。
許主任更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父親是臨江一把手。
所以她才把自己當普通人,想讓自己看在錢的份上,諒解韓昌豐。
而如此苦口婆心的勸說,想必韓家也給了她不少的‘辛苦費’。
“喂小雪,喂,你在聽嗎?能聽到我說話嗎?”
“我能聽見。”
“那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張曉雪一想到韓昌豐的囂張狂妄、仗勢欺人。
又想到他們家,這麼多年不知道掙了多少黑心錢。
沒讓自己遇到也就罷了。
既然遇到了,為什麼不能強硬到底?
既能為民除害,又能出口惡氣,為什麼要諒解?
一旦諒解,讓韓昌豐很快就放出來。
他會悔改嗎?
恐怕隻會覺得,有錢有勢就是可以囂張狂妄。
以後必然變本加厲,更加的目中無人、凶殘暴戾。
再有類似的事發生。
彆人恐怕就不會像自己那麼幸運,有身手矯健的趙瑞龍保護。
被他韓昌豐打殘打死……
自己不就是為虎作倀嗎?
自己不就相當於間接害人了嗎?
有能力都不伸張正義,見小利而忘義。
那自己還是人嗎?
父親想方設法的造福臨江百姓。
自己豈能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姑息縱容韓昌豐?
“許主任,我考慮好了。”
“我還是相信江城警方,支持依法依規處理!”
“該我承擔的責任,我絕不推卸,該他付出的代價,他也彆想躲掉!”
這話剛出口,許主任就大聲喝問:
“什麼?你瘋了嗎?”
“張曉雪,你怎麼這麼不可理喻呢?”
“一件小事而已,你就諒解一下,怎麼了?”
“諒解了就能得到一輛新車,以及一大筆賠償,你怎麼想的呀你?”
“而且他們家在江城,也是挺實力和關係的,你不諒解的話,那不就把人給得罪了嗎?”
“你就不怕人家事後打擊報複你,讓你保不住工作,甚至在江城都待不下去嗎?你這又是何必呀?”
“聽我一句勸,趕緊見好就收,大大方方的諒解韓昌豐,否則敬酒不吃吃罰酒,你這輩子就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