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總!趙總!!”
葉梓聖一路狂奔,大聲呼喊。
完全不顧上沒穿皮鞋,雙腳就隻有一雙襪子。
商務車內。
開車的萬奎鞍,從後視鏡裡看到了有人在追趕。
“趙總,剛才跟你聊天的那個人在追咱們的車,要不要停下?”
“哦,是嗎?”
趙瑞龍扭頭回望。
看到白襯衫黑西褲,成功人士穿著,卻隻穿著一雙襪子,在大街上追趕的葉梓聖。
“他追咱們的車乾什麼?難道剛才還沒聊儘興,還想多聊幾句?”
“亦或者,他知道有一些擦鞋老頭不知道的情況,想要跟我反映?”
想到這兒,趙瑞龍果斷下令停車。
而看到商務車打轉彎燈,靠路邊停下。
葉梓聖頓時大喜過望。
咬牙奮力,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最後幾步,他放緩了速度,快速的大口大口喘氣。
調整好呼吸後,葉梓聖滿臉堆笑的來到車門旁。
“不好意思趙總,我剛才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居然在您麵前擺譜,還自以為是的講一大堆歪理……”
趙瑞龍一抬手,葉梓聖立馬就不再賠笑道歉,而是滿臉諂笑、微微彎腰。
那彎下的脊梁,顯然是對權力的折服。
諂媚的笑容與熱切的眼神,充滿了巴結討好的欲望。
“你猜到我是誰了?”
“咱光明區企業不少,但姓趙的老板卻沒幾個,而且年輕英俊、誌向遠大,還能說到做到的,也就隻有您了。”
葉梓聖這一番話,倒是讓趙瑞龍有些詫異。
就那麼一會兒的閒聊,就老萬的那一聲稱呼。
葉梓聖居然就能推斷出自己的身份。
而且都追上來了,話也說到這份上了。
他也並沒有徹底點破,自己是趙瑞龍,惠龍電子的總經理、漢東一把手的小兒子。
看來他這福榮小區物業經理,不是白當的。
“既然你猜到我是誰了,也知道我來乾什麼,那你追上來,顯然就不隻是為了道個歉吧?”
趙瑞龍扭頭瞥了一眼,滿臉堆笑的葉梓聖。
“當然,當然。”
葉梓聖左右看了一下。
“我知道趙總一心為民著想,肯定不願意看到老實人受欺負,更不願意看到老實人被逼急了,乾出驚天動地的大案。”
“您今天親自下來走訪調查,也是因為福林老餐館的案子,原本事兒不大,但因為種種因素變成了現在的局麵,弄不好就要死人……”
趙瑞龍問道:“直接說你的想法吧!”
葉梓聖笑了笑。
“您身份尊貴都能為民著想,我雖然沒有一官半職,但好歹也是這小區的物業經理。”
“之前不敢幫餐館老板,是劉老二我都招惹不起,更彆說市工商局、區法院了。”
“如今知道您會出手,我就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避免發生大案子。”
“比如勸劉老二不要再經常舉報,給餐館老板一家做好思想工作。”
“我甚至還可以在職權範圍內,幫他們減免一些水電費和物業費。”
“總之,我一定儘心竭力把相關人員摁住了,絕不讓他們搞事情。”
趙瑞龍目光深沉的看向葉梓聖。
這家夥還真挺聰明。
他知道自己最想要什麼。
無非就是穩定!
穩定壓倒一切!
案子一審二審沒判好,還有三審。
就算三審都沒判好,都還可以推翻重審。
但是矛盾的根源不化解掉、餐館老板一家的怨氣不排解掉。
那就相當於,隨時有一個火藥桶會爆炸。
一旦炸了,那可就不是小事情。
誰也說不好,悲觀厭世、憤世嫉俗的餐館老板一家人,會氣急之下乾出多麼驚天動地的事。
即便不傷及無辜,一家老小澆上汽油,自焚死在了京州市某個單位的門前,漢東的官場都會發生一場超級地震。
作為一把手的父親趙立春,要說絲毫不會受到半點影響,那絕對是假話。
有些汙點,就看會不會被人利用而已。
越往上走,競爭越大,越是要小心翼翼。
就像當初林城發生的那一起重特大礦難。
就直接影響到了鐘正國的升遷。
葉梓聖聰明就聰明在,他知道人這一生,能改變命運的機會不多,他也知道自身能力極其有限。
主動參與到這一場權力的鬥爭當中,毫不猶豫的站到自己這一邊,便是搏一個富貴前程。
而他自身最好的價值,便是搞定劉老二,勸住餐館老板一家,確保不出大亂子。
隻要不會有人一氣之下,乾出個驚天動地的大案。
自己就可以全身心的收拾那些牛鬼蛇神。
“嗯,案子錯判了,還可以改判、可以重審,可人一旦走了極端,那就麻煩了。”
說到這兒,趙瑞龍目光看向萬奎鞍。
“你那兒有秦秘書的名片嗎?”
“有。”
萬奎鞍立馬從手扶箱裡,拿出了一張名片,雙手遞給趙瑞龍。
“你知道我想要什麼,有搞不定的情況,打給我秘書。”
“另外,你知道我是誰就行了,我不想搞得人儘皆知,否則就不好玩了。”
趙瑞龍很清楚。
一旦傳出去,自己居然同情福林老餐館老板一家。
就那幫體製內的老油條,絕對立馬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哪兒還用得著漢東高院終審?
京州市中級法院就絕對立馬撤銷判罰,迅速改判。
而之前小錯重罰的一幫人,必然飛快賠禮道歉、息事寧人。
到時候。
再想利用這起案子,清理整頓害群之馬就難了。
達不到‘以案促改’,糾正不正之風,淨化營商環境的效果。
葉梓聖雖然不知道,趙瑞龍的真實目的。
但他當然曉得,漢東太子爺的身份,可不能輕易暴露。
所以他點頭哈腰,雙手接過名片。
“您放心,我保證守口如瓶!”
目送商務車遠去。
葉梓聖小心翼翼的,將名片收好。
火辣辣的疼痛感傳來。
低頭一看。
才發現之前隻顧著追車,跑太快以至於襪子都磨穿了。
雖然火辣辣的很疼,但卻絲毫不影響葉梓聖的美妙心情。
“漢東一把手趙書紀的寶貝兒子啊!”
“能跟這樣的大人物說上話,都已經很走運了。”
“而我現在居然能替他辦事……事成之後,隨便賞我仨瓜倆棗,我他媽都一輩子受用不儘了!”
想到這兒,葉梓聖腳步飛快的走回去。
擦鞋的老陳,很是詫異的問道:
“葉經理,你剛才乾嘛呢?那個小夥子,到底什麼人呀?”
“就一公司老板,我想跳槽換個工作,就去問他還招人不。”
葉梓聖隨口便是一頓瞎扯。
坐下來脫掉襪子,簡單清理了一下磨破皮的腳底。
然後便找老陳拿了一雙新襪子換上,穿好擦完後油光鋥亮的皮鞋。
這一回,他說什麼也要在主動付錢,搞得老陳還挺不好意思。
隨後葉梓聖自然是說到做到。
立馬去買了一些水果牛奶,去探望福林老餐館老板一家。
給他們加油鼓勁,支持他們拿起法律武器,維護自身權益。
人之所以悲觀絕望,是得不到理解和支持。
一旦有了支持鼓舞、有了希望,誰又會豁出性命不要呢?
尤其是餐館的位置還那麼好,隻要能重新營業,肯定就能勤勞致富。
而另一邊。
趙瑞龍並沒有回公司,而是順路去了光明區分局。
聽到敲門聲,抬頭一看竟然是趙瑞龍。
程度猛然起身,欣喜若狂。
“龍哥!!”
這話他剛一喊出口,趙瑞龍就做出噓聲的手勢。
“好歹也是副局了,彆這麼叫!”
程度難掩喜悅之情。
“沒事,就算外麵有人聽到,又有什麼關係?”
趙瑞龍雙手揣兜,慢慢悠悠的走向沙發。
剛坐下來,程度就急忙拿杯子泡茶。
對他來說。
趙瑞龍就是伯樂,就是貴人。
沒有趙瑞龍,哪有他程度的今天?
把茶泡好,房門反鎖。
然後畢恭畢敬的,遞上香煙。
趙瑞龍吐了個煙圈,慵懶的半躺般靠坐沙發。
但程度坐在一旁,屁股卻挨著沙發一點,腰板還挺得筆直。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正向趙瑞龍彙報工作。
“這裡就咱倆,你彆搞得這麼嚴肅。”
“嚴肅點好,你這一聲招呼不打,突然就上門來看我,我這心裡真的發虛。”
程度尷尬的笑了笑後,側身說道:
“我要是有哪兒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儘管指出來,我保證馬上就改!”
“是不是又有人在高鐵征地拆遷上搞事?我馬上安排人去處理。”
趙瑞龍撲哧一笑。
“瞧把你給嚇得,我去了一趟福榮小區,經過你們區分局,就順路進來看看。”
“自從你從呂州調任來這邊,我都還沒來看過你,這辦公室比起以前,確實氣派不少。”
程度會心一笑。
派出所所長的辦公室,哪能跟區分局副局長的相比?
尤其這還是省城京州的區分局,級彆都不一樣了。
不過下一秒,他就猛然驚覺。
“你剛才說,你去了福榮小區?”
“是啊!”
趙瑞龍身子前傾,彈了彈煙灰。
程度唇角微抽,笑容越發尷尬。
“看來那福林老餐館的案子,你終究還是知道了。”
趙瑞龍訕訕一笑。
“都把人逼得要全家自焚了,我他媽還能不知道?”
“一幫高高在上的蠢貨!”
程度氣惱不已的說道:“一個小餐館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企業,用個小燈牌打個小廣告,居然要罰兩萬塊……這他媽還是人能乾出來的事?”
“我原本以為二審,會判決市工商局取消處罰,或者減少罰金,結果沒想到,居然還是維持原判,我看他們是真不在乎那一家老小的死活。”
趙瑞龍冷笑道:“所以他們不當人,我也不打算把它們當人。”
“對了,你們局不會也這樣吧?文件發了,會也開了,有沒有人還不轉變思想作風,還像以前那樣吃拿卡要?”
程度當即挺直了腰板。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和我管轄範圍內的所有人,絕對都轉變了。”
“你要是信不過,我馬上換便裝,跟你去明察暗訪,看咱們分局還有沒有人給錢才辦事,不給就不辦或者拖著辦。”
“咱們還可以到處溜達一圈,看看我管轄的光明區內,還有沒有涉黃涉毒涉賭、非法經營的娛樂場所!”
程度這話說得擲地有聲,信心十足。
對此,趙瑞龍當然是相信的。
程度還有很大的上升空間,當然會狠抓工作落實。
況且要想馬兒跑,就要給馬兒吃草。
漢東要搞高質量經濟,既要嚴厲打擊貪腐不準吃拿卡要,又要轉變作風、熱情服務。
薪資待遇,豈能不提上去?
難道讓廣大基層人員,燃燒赤誠熱情嗎?
所以從三月份開始,漢東的公務、警務、教師等都普遍漲了一次工資。
在醫療保險、住房保障、困難救助等方麵,也提高了金額。
另外還設置了更多的補貼和獎勵。
比如節假日加班執勤、工作環境惡劣,有了更高的補貼。
在招商引資中表現優秀的,則會領到合法合規的高額獎金。
沒有一係列的‘高薪養廉’措施,就很難做到一心一意為民眾服務。
而對於一心還想要進步的程度這類人。
有了更好的薪資待遇,自然也更能專注於工作。
不至於看到有錢人揮金如土,就忍不住想要以權謀私。
“什麼明察暗訪、突擊檢查?你當我是來檢查工作的嗎?”
趙瑞龍彈掉煙灰,瞥了一眼房門。
“我來找你,是想以這起案子為契機搞事情。”
“有那幫不知人間疾苦的蛀蟲敗類在,咱們漢東省的營商環境就彆想好。”
“可是它們拿著雞毛當令箭,在法律的框架範圍內小錯重罰,死硬教條、迂腐守舊,即便釀出大禍,想追責都難!”
程度連連點頭。
“是啊!他們完全可以推卸責任,說自己是嚴格依照法律,秉公執法難道也有錯?彆說開除公職了,給個處分甚至罵一頓都不太好找理由。”
“它們不講情麵、不通人情,對弱小群體缺乏起碼的憐憫,這種高高在上又根深蒂固的官僚思想,是很難改變的,或者說根本就沒法改。”
趙瑞龍深吸了一口煙。
“既然改變不了,那就不換思想就換人!”
“至於怎麼換……我看他們不是喜歡嚴格執法、小錯重罰嗎?”
“那你就找人,把它們盯緊了,我就不信它們能做到絕對的遵紀守法、清正廉潔。”
程度爆笑不已。
“怎麼可能啊龍哥?”
“逢年過節,不收受紅包禮物的肯定有,但連飯局都不參加的絕對少。”
“而且白天單位上班,晚上和周末相約玩紙牌打麻將的,更是不少,信不信我突然下令抓賭,絕對能逮進去不少?”
趙瑞龍笑道:
“惡人還需惡人磨!我來找你,就是要用魔法打敗魔法!”
“人家小餐館打個小廣告,都說違反了廣告法,要頂格罰款兩萬。”
“他們身為公職人員參與賭博,如此知法犯法,按照最高天數和金額拘留罰款,不過分吧?”
程度果斷搖頭,一本正經的說道:
“當然不過分,知法犯法本就應該罪加一等。”
“而且我建議,組織者還應該按開設賭場罪追究責任。”
“另外所有涉案人員,咱們也依照法律法規,通報親屬和單位。”
“讓大家都知道他們違法了,至於會不會聲名狼藉、會不會被雙規開除,那就跟咱們沒關係了,畢竟我們也是依法辦事呀!”
說到這兒,程度忽然眉頭一蹙。
“不過龍哥,萬一有人就真的是兩袖清風,又什麼錯都不犯呢?”
趙瑞龍戳滅煙頭。
“哪有絕對純潔乾淨的?”
“就算有,它們的親屬也能絕對乾淨嗎?”
“總之,它們不是要玩小錯重罰嗎?咱們也玩啊!”
“我他媽就不信了,在漢東省,還能有人玩得過我趙瑞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