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拚命？”
趙瑞龍看著窗外，嗬嗬一笑。
“唯利是圖，往往也貪生怕死。”
“拚命？拚什麼命？要是把命拚沒了，還怎麼掙錢？還怎麼享受？”
“而且遠的不說，就說今年，從年初到現在，利用林城的礦難事故掀起反腐風暴，利用小錯重罰的案子整頓機關作風。”
“再加上持續不斷的，推動國營企業改革，你說我們父子倆，動了多少人的蛋糕？有的人連烏紗帽都弄丟了，可他們拚命了嗎？”
陸亦可愕然一愣。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把事情想簡單了。
利益受損，必然心生不滿。
但有多少人，敢於奮起反抗？
他們又有什麼理由和實力反抗？
且不說趙立春，貴為漢東省一把手。
封疆大吏般的存在，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找他拚命？
就算真氣瘋了，不想活了。
可趙立春的行蹤，又豈能是一般人能知道的？
最關鍵的是，每一次行動，都是師出有名。
要麼是依照法律，進行反腐倡廉和深化改革。
要麼是以人民利益為重，始終站在人民群眾的一邊。
如此一來。
國人做事，一向講究有理有據。
就算是潑婦罵街，也得讓自己冠冕堂皇。
都找不到合適的理由，試問還怎麼拚命？
而如今。
醫療行業的市場化改革，已經弊端顯現。
醫院自負盈虧變得唯利是圖，導致老百姓看病難看病貴。
既然都已經引發民怨，甚至很多人不滿。
那麼作為高質量經濟發展試點的漢東省，進行新一輪醫療改革嘗試，又有什麼錯？
老百姓必然支持，政策上也允許。
真要有人因為新醫改而利益受損，那也隻是一小部分人。
一小撮人利益受損了，難道還能跳出來，跟人民群眾作對？
“行吧，既然拚命的問題不存在了，那就考慮好如何醫改，要改就儘量改好一點！”
趙瑞龍淡淡一笑。
“核心思想和大致原則提出來後，具體怎麼改，就交給專業的人去弄唄！”
“你要相信，龐大的醫療係統內，總有一心為民之人，也有願意立功進步的人。”
“再加上上一輪的醫改，有人得到了好處，也必然有人吃虧，新一輪的醫改來了，他們又怎麼可能還忍氣吞聲？”
“就像你們反貪局裡，勤勤懇懇做事，卻始終得不到提升進步的人，改革會讓他們有出頭機會，你說他們會支持嗎？”
陸亦可咯咯笑道：“那他們肯定恨不得拚命啊！”
趙瑞龍收回視線，扭頭看向陸亦可。
“不過，從古至今，往往危機才最能倒逼改革！”
“要轟轟烈烈的大乾一場，最好的時機，便是民怨滔天。”
“在這個時候出手，順應民心民意，能得到最大程度的支持，阻力也最小。”
陸亦可皺眉問道：“你的意思是？”
趙瑞龍不苟言笑的說道：
“新醫改是很有必要，但相關的政策措施，需要時間反複斟酌、認真推敲。”
“而且在推行新醫改之前，咱們也需要時間，進行一輪深入廣泛的輿論造勢。”
“比如利用新聞媒體，聚焦緊張的醫患關係、揭露看病難看病貴的現狀，引發社會各界的關注，激起人們的不滿。”
“隻有讓更多人關注醫療行業，對行業現狀深感不滿，甚至怨氣衝天，人民群眾才能積極踴躍的支持新一輪醫改！”
“就像林城的礦難事故，其實在此之前，早就不止一次發生，要徹底清洗當地存在多年的黑色利益鏈，那不就得引發全民關注、舉國震怒？”
陸亦可默默看著趙瑞龍。
瞬間覺得，趙瑞龍沒有從政，真是太可惜了。
能懂得順勢而為、借題發揮和借力打力之人，已經少之又少。
而懂得審時度勢、整合資源和發動群眾之人，更是不可多得。
“盯著我乾嘛？”
“我臉上有臟東西嗎？”
趙瑞龍打趣笑問道。
“沒有！”
陸亦可微微搖頭。
“我是突然覺得，你比我想象中的更聰明，沒能從政，真是可惜了。”
趙瑞龍不以為意的笑道：“世間之大，比我聰明的人多了去，很多人不是沒有好想法，他們隻是沒有實力付諸實踐罷了。”
“你想想，如果我爸不是漢東一把手，沒有在漢東深耕多年、根基深厚，沒有你們陸家、吳家和高家支持，有想法又有啥用？”
陸亦可撲哧一笑。
“這倒也是。”
“想做成一件事，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而如果咱們漢東省，新醫改能成功，那麼對你爸來說，就又是大功一件。”
趙瑞龍冷眼斜瞥。
“彆老是你爸你爸的。”
“雖然咱倆不登記結婚，但孩子都有了，我爸不就是你爸？”
“都是一家人了，我爸的事，也是你的事，所以讓咱爸進步，你我都責無旁貸！”
陸亦可訕笑道：“我這不是為了方便區分身份嗎？不然統稱咱爸，很容易就混淆，不知道在說誰。”
“不過你剛才的話，倒是提醒我了，既然讓父親進步，你我都責無旁貸，你爸現在進步希望極大，而我爸呢？”
趙瑞龍眉頭緊鎖。
“你爸如今不是在負責軍民融合發展嗎？”
“等做出了成績，何愁不能中將升上將？”
陸亦可歎息道：“問題就在於，想出成績真不容易啊！”
“走軍民融合發展戰略，不管是研製軍用品，還是民用品，都太耗時耗力。”
“而且越先進越龐大的武器裝備，研發試驗周期就越長，像什麼新一代戰鬥機、運輸機、驅逐艦等等，動輒就要好幾年。”
“即便是讓軍工企業，參與民用品的研製，你看新能源汽車、衛星導航係統、先進電子元器件等等，想出成果也不容易！”
趙瑞龍默默點頭。
知道陸亦可，也是替她父親著急了啊！
都說體製中進步難，在軍隊中想進步其實更難。
從尉官到校官，再到將軍……
每往前一步，都十分艱難。
尤其是越往上，晉升難度就越來越大。
尉官和校官，還能憑學曆、靠能力、熬資曆，晉升起來相對容易。
比如軍校畢業，可能直接就是中尉上尉。
要是學曆足夠高，屬於高技能型人才，還能當少校中校。
而要當將軍……
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戰爭年代，還能靠奮勇殺敵，積累戰功晉升。
可如今是和平年代，兩軍對峙都次數不多，哪有戰功可立？
想要進步，還能服眾，最好的辦法便是想辦法做出重大貢獻。
比如在軍隊從機械化往信息化變革的大趨勢下，在編製調整、裝備建設、訓練演練等領域有突出貢獻。
陸亦可的父親陸長生，當年也是運氣好，作為第一批部隊，參與了反擊作戰，以較小的傷亡取得了出色戰果。
靠著出色的戰功，並在陸軍從摩托化向機械化轉型中，做出了不小貢獻，晉升到了中將，已經是相當不容易。
還想更進一步，成上將……
陸亦可顯然擔心，軍民融合發展戰略還沒搞好，她爸就已經超齡了。
但問題是……
現代戰爭，越來越高科技化，人海戰術早就已經過時了。
加上龍國的外向型經濟，對維護海外利益，保障海上貿易通道暢通，有著日益緊迫的需求。
所以實行積極防禦軍事戰略，精簡陸軍從區域機動向全域作戰轉型，同時加大海空軍及其他軍種兵種的建設，便是大勢所趨。
海軍要從近海防禦，向遠海護衛轉變，空軍要從國土防空型，向攻防兼備型轉變。
這也意味著海空軍，需要研製裝備更多更先進的裝備，人員規模自然也會相應擴大。
要是陸長生是在海軍或空軍中服役的，晉升的可能性還相對較大。
可他從入伍開始，就一直是在陸軍服役，調任去海空軍基本不可能。
因此。
在規模編製還在不斷縮小的陸軍，想要再進一步……
並且還要趕在63歲之前，避免超齡隻能退居二線……
這難度自然相當大。
但是再難，也要迎難而上。
嶽父要是成了上將，自己及趙家，不就多一份保障？
“你放心，你爸的事，我一直記心上。”
“十月份，龍國航空工業集團，關於戰略運輸機有個設計方案討論會，我到時候會跟爸好好聊聊。”
陸亦可笑道：“你讓他有空，也抽時間回來看看我和他孫子，彆春節才回來探親。”
“孫子？”
趙瑞龍啞然失笑。
“這還不到三個月，你就知道懷的是個兒子嗎？”
陸亦可瞪了趙瑞龍一眼。
“我又不是學醫的，我哪兒知道？”
“是楊主任看了B超影像，說咱們的孩子將來肯定比較活潑好動。”
“你說，這不是暗示我，懷的是個男孩嗎？要是女孩，肯定就會說文靜秀氣之類的了。”
趙瑞龍尷尬一笑。
穿越前，雖然努力拚搏改變了窮困命運，但也因為忙於打拚事業，沒遇到合適的對象結婚生育。
所以在明令禁止透露性彆的規定之下，這種婦產科醫生的性彆暗示，趙瑞龍還真是頭一次知道。
這可是自己第一個孩子啊！
趙瑞龍自然難免有些激動。
都說一個男人成熟的標誌，就是喜當爹。
有了後代，就意味著有了責任和擔當。
曾經遇事很容易熱血衝動的少年，要為了後代著想，也不得不學會妥協忍耐。
在一次次的妥協忍耐中，就逐漸被磨掉了脾氣，變得越發的成熟穩定。
“要真是兒子，那就最好像我這麼英俊又聰明！”
“呸呸呸，兒子得像我才好，特立獨行、不落俗套！”
“不行不行，男孩子不能像你一樣不畏強權、任性自我，那樣很容易惹禍出事。”
“怕什麼？就咱家這背景關係，他能惹什麼禍？又能出多大事？”
陸亦可白了趙瑞龍一眼後，看著窗外幽幽說道：
“普通家庭的孩子，被父母寄予厚望，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但咱們家顯然不一樣。”
“孩子不需要有多麼強的能力，他不用為了物質條件奮鬥，所以我對他最起碼的要求，就是品德要好。”
“隻要品德好，不敗家闖禍，哪怕不努力學習，不認真工作，混吃等死，也一輩子都吃用不完，不會餓死街頭。”
趙瑞龍笑道：“你這要求未免也太低了吧？”
“你不跟我登記結婚，怕我坐過牢，會影響他參軍考公……”
陸亦可斜眼冷瞥。
“品德好是最起碼的要求！”
“難道你希望你兒子將來品行頑劣，給咱們惹是生非嗎？”
陸亦可在漢東最高檢工作多年，母親吳心儀又是法官。
她自然接觸過，也聽說過太多案子，好好的家庭結果被敗家子搞垮。
就像梁家。
要不是梁煒自甘墮落、大肆斂財，連黑惡之人都勾結來往。
清高了一輩子的梁群峰，會被他氣得告老返鄉，服藥身亡？
他爸梁群峰不死，他大哥梁海和姐姐梁璐，又何至於現在都沒出獄？
很多權貴和富裕家庭，往往都不是因為政壇商場上爭鬥失敗，而是被自家人禍害。
所以陸亦可對兒子最起碼的要求，便是品德好。
隻要他自己不惹是生非，就趙瑞龍掙下的萬億家產，一輩子都不花不完。
“瞧你這說的，誰希望自己的子女，天生就是壞種？”
“我告訴你，我對兒子的要求不隻是品德好，還要有理想有抱負。”
“雖然他可以混吃等死，享受一輩子的富裕生活，但人活一世，好歹還是為國為民做點貢獻啊！”
“就像我，我出獄後也可以隻管享受，就算爸退休了，我也可以靠收租吃利息過得很滋潤，但不拚搏一把，豈不是枉活一世？”
陸亦可笑道：“所以我希望兒子，將來能在事業上有所成就，不說青史留名，能落個好名聲也好啊！”
“當然，他要是參軍從政，我也不指望他能取得比他爺爺或外公，更高更大的成就，能為國為民做出點貢獻就行。”
趙瑞龍會心一笑。
從古至今，哪有那麼多青出於藍勝於藍的？
更多更常見的，是一代不如一代。
也正因如此，體製內才會有不少人，想方設法為子女親朋鋪路，希望能把權力傳承下去。
但如果權力能夠代代傳承，那麼階層固化之下，普通人將永無出頭之日。
這種事，在人民當家做主的龍國，肯定是絕對不能發生的。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眾生平等的思想，早已深入人心。
靠裙帶關係，鑽製度漏洞的人，必然會有，也一直會有。
但隻要堅持公平至上，隨著製度的不斷完善，想搞權力的私相授受，隻會越來越困難。
另外，即便真參軍或從政了，想要平步青雲，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能力、背景、運氣，三大因素缺一不可。
彆說超越他爺爺趙立春和外公陸長生，能混個廳級或上校就已經很不錯了。
而從商做生意……
他不像自己一樣，既有係統輔助，又有穿越者的先見之明，能不投資失敗，把自己掙下的家業敗光就不錯了。
想到這兒，趙瑞龍突然想起，自己身邊美女如雲，子女也絕對不止一個。
子女太多，需要照顧的趙家人也不少，以後的家產分配，還真是不小的問題。
商務車緩緩駛入漢東最高檢。
趙瑞龍將陸亦可送進辦公樓後，正準備轉身離開。
“瑞龍！”
一聲有些耳熟的呼喚聲，讓趙瑞龍停步轉身。
定睛一看，招呼自己的人，赫然是季昌明。
這老家夥，在人民名義原劇中，可是出了名的老滑頭啊！
抓捕丁義珍那晚，就是他非得要拉著陳海去找高育良、李達康和祁同偉彙報。
這一彙報請示，不僅耽誤了時間，也給了祁同偉通風報信的機會，最終導致抓捕失敗，丁義珍成功逃脫。
而在此之前，在趙立春主政漢東期間，他能平步青雲當上檢察長，當然跟趙家關係不錯，直到沙瑞金空降而來，才趕緊切割。
現在的他，頭發都還黑黝黝的，顯然還沒有當上檢察長，很想再往上爬。
看他笑眯眯的走過來，趙瑞龍眼神示意兩名警衛放鬆。
“季叔叔！”
季昌明都很親切的叫自己瑞龍了，自己當然喊叔叔能顯得更親切。
“今天怎麼有空，來送陸亦可上班呀？”
“我陪她去醫院產檢，她說還有不少工作要忙，所以就趕緊送她來上班了。”
“是，最近案子是不少，辛苦她了。”
季昌明笑嗬嗬的點了點頭後，話鋒一轉。
“你難得來一趟，要不去我辦公室坐坐？”
“正好有個案子，跟你們惠龍集團高層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