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老程的複述,這條路他和薑文鴻從年輕開始走,走過無數遍,彆說狂風暴雨了,就是下刀子,閉著眼也能安全到達電站,所以一定是路上出事了。
程嬸顧不得再看著她,跟著救援隊上車送老程去醫院,一時間,整座山前隻剩薑宜和Rover站在路口,山底下是微薄的白霧,Rover像是感應到不安,一直想往山裡衝去找沈鷹州,而薑宜現在卻前所未有的冷靜,緊緊牽著繩子不讓它跑。
仿佛昨日重現,小時的她和家裡養的那隻小黃蹲在這個路口等待的場景,那時小小的她想往山上走,小黃攔著她。
而現在,是Rover想往山上跑,她攔著,不想讓Rover有任何風險,更不想讓山裡的人分心,哪怕她內心焦灼著,惶恐不安著。
正午過後,太陽的光照未能讓山裡的白霧散去,但隨著太陽落山,傍晚時分,白霧竟然一團一團地散去,露出天空原有的藍白色。
一整個下午,薑宜不知自己怎麼過的,腦子裡不停閃過從小到大和爸爸在一起的場景,在之城,他們家雖算不得什麼有錢的家庭,但是爸爸有一份正式穩定的工作,又寵愛她,所以她從小沒缺過什麼,更不覺得家裡窮,父女相依為命的日子,反而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也是她在外打拚的底氣。
傍晚的時候,姑姑薑文真才知道消息,和表哥杜子瑞急匆匆趕來,看到薑宜就哭:“這麼大的事,你不跟姑姑說。”
薑宜一顆心都懸著,沒力氣安慰她,所以安靜地聽著她絮叨。
“你爸就是犟,早該退下來,讓年輕人乾這工作,一大把歲數了,為了多掙點錢,連命都不要了...”
薑宜心再次楸起:“什麼多掙點錢?”
薑文真:“他們電力局這幾年有新規定,每次上山作業有額外的補貼。你說你爸,多掙這點錢有什麼用?整天想著多給你攢點錢。”
薑宜一整天緊繃著神經,此刻忽覺鼻酸,心痛得難以複加,眼淚便繃不住一直掉。
杜子瑞:“媽,你少說兩句。”
薑文真見薑宜哭,眼也紅:“你爸窮怕了,更怕你受委屈。當年那個女人,就是嫌你爸窮,才離開你們的,狠心的。”
薑文真說話,永遠不在意場景,不在意彆人的心情,隻說自己想說的,薑文鴻在山裡生死未卜,她想起他這輩子,就覺得難受,難受了,就要開口說,不能憋著,哪管得著晚輩是否難受。
過了一會兒,她看到那輛庫裡南,又自說自話:“好在你有出息,我聽老程家裡說了,是那個男人找的救援隊上山找你爸,關鍵時刻,還是得有人,靠我們平民百姓,隻能坐以待斃,命如草芥。”
“姑姑,你彆說了。”薑宜本就心慌難受,被她絮叨得煩躁,打住了她的話。
薑文真隻好閉嘴,三人一狗提心吊膽看著山路的出口,怕沒消息,又怕有消息。
不知過了多久,天已經全暗,四周的涼風吹來,讓人全身發涼發冷,但天空卻繁星燦爛。
等了太久,毫無音信,薑文真忍不住也開始哭了:“你爸一天好日子沒過過...”
“姑姑...”薑宜本就心急如焚,一個字都不想聽。
三人在黑暗之中看著遠處黑黝黝連綿不絕的山脈,薑宜擔心爸爸之餘,還要擔心沈鷹州,他天之驕子,這樣惡劣的環境,不知是否能適應。
三人正焦急又沉默地等待時,忽見前麵的路口有照明燈一閃而過,薑宜的心瞬間再次提起楸緊,腦海裡閃過無數不好的畫麵,甚至最壞的打算。
Rover已經先她一步,邁著矯健的步伐飛奔過去,薑宜卻腿軟跑不動,那束燈光越來越亮,寂靜的山裡,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和交談聲。
Rover汪汪汪的狂吠聲在山裡回音繚繞著,它在一個黑色高大的身影底下旋轉,沈鷹州第一個出現在路口,猶有一片星光劈開身後沉悶可怕的黑幕,薑宜終於回神,拖著似無知覺的雙腿跑過去。
在經過沈鷹州的身邊時,他的手握著她的手臂,在她耳邊沉穩而堅定地說了一句:“平安沒事。”
薑宜的眼淚再次掉落,這是她聽過的世間最好聽的話,猶如天籟,當看到薑文鴻躺在擔架上,還有意識叫她的名字時,從昨夜緊繃到此刻的心,終於放下。
虛驚一場,是多麼美妙的詞。
薑宜無暇顧及其它,跟著救援隊送爸爸下山去醫院。
沈鷹州一身黑衣,即便在山野裡搜尋一整天,身上不似平日的清爽乾淨,但多了一份野性難馴的氣質,他摘著手套慢條斯理往另一個方向的車走去。
這時,救援隊長忽然回頭喊:“沈先生,你的手受傷了,跟我們一起下山吧。”
薑宜也猝然回頭看向他的手臂,這才發現他的左手臂是收起的,不像是皮外傷,臉上雖麵無表情,但在夜色裡,也能看出臉色的蒼白。
救援隊長道:“這次多虧了沈先生找到你父親,並且不顧自身危險救了他,否則我們現在還在山裡。”
擔架上的薑文鴻迷迷糊糊中聽到,哼了一聲,也不知是讚同還是否定,他當時想下山找人來救老程,但是自己也不慎失足跌落到不知名的地方,小腿被斷枝砸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又冷又痛,迷迷糊糊的不知自己被困了多久,等再有意識時,眼前出現的就是沈鷹州。
好幾個照明燈從上往下照著,救援隊焦急而大聲地喊沈鷹州的名字。
“沈總,還在嗎?”
“下邊什麼情況?”
沈鷹州用嘴銜著手電筒照明,彎著腰給薑文鴻小心翼翼地把腿上的樹枝搬開。
薑文鴻痛得已經失去知覺,但腿上的樹枝一搬開,他本能地想滾動,沈鷹州一聲喝:“彆動!”
薑文鴻這才知道自己有多命大,他從山頂滾下來,堪堪落在一處懸崖峭壁的很窄的台階上,幸好被樹枝砸斷了腿動彈不了,否則再走一步,跌落懸崖將粉身碎骨。
冷冽的山風吹得他後脊背發涼,跟做夢似的,一動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