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韓旭不懂什麼叫被操控,股市是自由出入,是自由交易的市場,沒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著你買,這個錯並不能怪到資本家的身上。
因為他父親留下的這些遺書帶著血淚控訴,他母親苦苦哀求警方一定要調查清楚,替他們家討回公道。
一個原本安於家庭的中年婦女,在經曆喪夫之痛之後沒有悲傷太久,很快就振作起來,在葬禮上,她牽著韓旭的手:“你失去了爸爸,媽媽不能再讓你無家可歸,這套房子,一定給你保留著。”
從此,她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沒日沒夜研究,由一個對股市一竅不通的家庭婦女到精通各家上市的公司的財務報表,也查出他父親當時買的那支股票異常波動背後真實的原因。
負責他父親案子的正是蔣民,她母親把一疊資料放在蔣民的麵前,激動道:“這支股票是人為在操縱,是他們故意放出假消息,引導股民投資。”
這是一家電力公司,目前正麵臨著被暫停交易的可能,然而在三個月之前,各種利好的消息在不停地放出,有一筆巨額在不停地購買,電力公司的股價也隨之一路飆升,無數股民湧入,包括韓旭的父親,隨著股民的湧入,股價一路高歌猛進,而那筆巨款幕後的人已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拋售了所有,也導致了電力公司股票的暴跌。
大多數股民是在高點的時候買入,所以損失慘重。而那個操縱的人,卻賺得盆滿缽滿,穩穩地退出。
當年遠東市剛成立經濟犯罪偵查科沒幾年,偵查員包括蔣民,都是從彆的大隊臨時調派過來,身兼數職,不是專業做這個。
韓旭的母親有理有證:“操縱股市的正是這家電力公司的股東,他明知公司要倒閉了,卻財務報表造假,對外宣傳虛假信息,聯合資本抬高股價後再拋售,騙的全是我們的血汗錢。”
“蔣警官,你一定要還我們一個公道啊。”他母親說完,噗通一聲跪在蔣民的麵前,不停哀求。
那個上午,蔣民的辦公室裡,陽光斑駁照在他母親的後背上,那後背像是扛著一座大山,山上是他。
結果自然是失望的,甚至連立案都無法立案,蔣民的答複是,財報造假,證監會已做了停牌的處理。但操縱股市,屬於莫須有的罪名,投資有風險,這是每個股民需要認清的事實,他們更無法對每一位股民負責,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
當時韓旭剛上高三,家裡所有的錢都沒了,包括抵押出去的房子也有收債公司的人天天上門鬨,強製他們搬走。
昔日溫馨的家庭變得烏煙瘴氣,她母親自從蔣民拒絕無法立案之後,人變得精神恍惚,每日枯坐在院子裡,不時流淚,說是她害死了他父親,愧疚和不甘,每天折磨著她,使她忘了,她還是一個母親。
韓旭還未從父親離世的悲痛之中走出來,她母親也在一次催債公司的人來家裡大鬨完之後,在一個傍晚,默默地在院子的樹上離去,故意死在自己的家中,讓這房子變得凶宅無人敢要,給韓旭留一個棲身之地。
看似偉大又那麼的殘忍,讓他變成了孤兒。
一場資本家的遊戲,徹徹底底改變了他們一家的命運,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所以當薑宜問他,是否被騙過時,他沒有回答,他痛恨一切資本市場上違規的操作,對於資本家,隻是一場貨幣的遊戲,但那是無數普通百姓的血淚史,因為他們隻是普通人,無法辨彆真假。
他說:“薑宜,當年你在壹海財富做理財顧問,那些在你手裡買了理財產品而賠得血本無歸的人,有多少人是一分錢一分錢攢出來投資的?他們都罪有應得嗎?”
薑宜瞬間無話可說,她當然記得那些在公司大堂因為取不出錢而痛哭的普通人。那些錢,有些是看病的救命錢,有些是攢了一輩子打算買房的錢,有些是養老的錢,一夜之間全都打了水漂。
他繼續說:“是誰在操控這一切呢?如果沒有沈鷹州或者遲聿兩虎相爭的推波助瀾,那場金融危機不會那麼慘烈,興許有更緩和的解決方式。”
韓旭雙目炯炯看著薑宜,他知道像薑宜這樣善良的人,什麼最能打動她。
薑宜也回看著他,她是有悲天憫人的心在,但麵對韓旭對沈鷹州的控訴,她並不讚同,當年的創展集團早已虧空不堪一擊,如果沒有沈鷹州的推波助瀾加速它的滅亡,那麼受騙的人會更多,創展騙的金額會更大。沈鷹州做事是不擇手段,那場金融危機也是他先掀起的風浪,但是,但凡有些經濟常識便能知道,這是整個市場導致的結果,他不過是那個導火索而已。
她冷靜又清醒,有自己的思想和看問題的角度,不再隨波逐流,所以誰也無法再利用她,除非她自己願意被利用。
這些想法,她在韓旭麵前沒有透露半分,而是像被說中心裡最痛的一部分,在韓旭炯炯的目光之下,開口問:“韓警官想讓我怎麼配合你?”
韓旭沒有直接回答,“有需要我會找你。我現在隻能承諾你,你想要的,我會幫你做到。”
狡猾的男人,他對薑宜也不是全然地信任,所以不會那麼快把底牌亮給她。
薑宜:“沈鷹州現在正處於低穀時期,處處被限製,惠老和藤奇大勢已去,他等同於被你們斬斷了左膀右臂,正是最弱的時候,韓警官不趁熱打鐵嗎?”
薑宜說的是事實,也是試探,見韓旭沒有接話,她便道:“再聯係。”
韓旭叫住她:“薑宜,不談工作,一起吃個飯吧。”
薑宜:“不了,看著你有陰影,吃不下。”
韓旭苦笑:“我今天沒穿工作服,不至於吧。”
薑宜已按了電梯牽著Rover上樓。
韓旭從薑宜的小區裡出來,被閒職在家,一時無聊無事可做,他的車不知不覺開到那條弄堂裡。
弄堂已荒涼,沒有以前的熱鬨,隻有零散的幾盞燈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