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最後的神明(1)(1 / 1)

沈絡抬頭,他一眼便瞧見緩緩朝他走來的裴餘之,眸子瞬間睜大。

他看向周圍的侍衛宮女,心下一驚,隊伍還在搖搖晃晃的往前走,但那華服青年已然到了他的身前。

沈絡對裴餘之自若模樣的驚異壓過了對他容貌的驚歎。

他開合幾下唇瓣,最終不語,隻是怔怔的看向裴餘之。

裴餘之揮了揮手,一個淨塵訣讓沈絡臟兮兮的臉和身子變得乾乾淨淨。

周圍仍舊嘈雜,對於沈絡的變化視若無睹。

他們看不到裴餘之的存在。

沈絡仰頭看向眼前的人,衣飾繁瑣華貴,卻仿佛不染一絲煙火氣。

“你是神嗎?”沈絡握緊了拳頭,指甲掐入血肉。

他更想問,“你是提前來看你的祭品嗎?”

裴餘之不語,隻是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向沈絡。

說不清那是什麼,沈絡隻能看出其中的悲憫和憐惜。

微風揚不起那人的衣角,隻聽他歎了口氣,便消失在了眼前。

沈絡垂下頭,遮住了眼中的陰霾。

第二日一早,京都,人山人海。

即使有三年天災,但京都的達官貴人依舊富態,他們安然的端坐前方,靜等祭天大典開始。

祭壇中央,是被五花大綁的沈絡,年幼的孩子平靜的可怕,頭被固定住,頭發被粗魯地束起,清晰的顯露他那雙異於常人的眸子。

“就是他,就是因為他,神才放棄了我們!”

“快燒了他!燒了這個妖孽,天就會下雨的...”

“神啊,寬恕您的子民吧!”

……

外圍,來自大安朝各地的百姓,或是咒罵或是跪地祈禱,皆把祭天大典作為最後的希望。

朝堂早已經腐朽,皇帝昏庸無能,大臣中飽私囊,貪汙受賄,有才能之人被貶離高堂,泯於地方為小官小吏,奏疏不能上達天聽。

最後竟要去獻祭皇子來祈求上天的原諒。

明明在此之前,從未有人聽過紫色是神明厭惡的顏色。

但隻要和大眾不同,當然能被當做異端。

祭祀儀式開始,樂師奏樂,大漢敲鼓,祭壇設計巧妙,在高台上講話的皇帝,聲音被擴大,回聲陣陣透著莊嚴肅穆,配著他繡著金邊的祭天服和低沉的嗓音,倒的確有些“天子”之意。

最裡圈的王公大臣也皆虔誠跪拜。

眼見火焰已經燃起,熱浪滾滾扭曲空氣,裴餘之知道該自己出場了。

改變一個王朝,尤其是一個已經習慣信仰崇拜的王朝過於艱難,裴餘之可不打算潛移默化的引導。

既然都信仰神明,那他便成大安朝的信仰。

再讓他們清楚的意識到,神的隕落。這還能不讓他們死心嗎?

裴餘之對自己的計劃很滿意,他整理一番,調整好麵部表情。

【宿主,衝哇!】007在裴餘之識海內搖旗呐喊。

天色突然暗了下來,夏季的高溫倏地降下,並不壓抑寒冷,反而像是北方中原春秋季的傍晚,天色溫和,天氣涼爽。

從灼熱刺眼到平靜微涼,隻用了一瞬,不隻京都,整個大安的所有領空,都在瞬間變化統一。

潔白的雲朵在天端凝聚,像是處在每一片區域的中央。

一瞬的慌亂之後,就是狂喜。

“神明顯靈了!”

“是祭祀果然管用!”

“神是來給我們下雨的嗎?”

高台上的皇帝也是大喜過望,開壇祭祀本是為了平息民怨,沒想到多年沒有顯露的神跡竟然在他祭祀時出現。

他不禁在心中暗想:難道朕真的是天命之子?

肯定是了。

整個大安朝所有的百姓,紛紛跪地祈禱起來,祈求神明的原諒,賜下祥瑞,降下甘霖。

裴餘之踩著七彩祥雲飄飄而下,他眉目平和聖潔,依舊穿著昨日沈絡見過的那身裝扮。

承恩帝是唯一敢稍稍抬頭的人,他誠惶誠恐的跪拜而下,“大安第三十七任繼承者拜見神明。”

周圍聽到承恩帝聲音的達官顯貴也紛紛高呼:“見過神明。”

聲音一陣一陣傳開,見禮聲此起彼伏。

【宿主,這稱呼好奇怪啊。】

裴餘之暗自好笑,007剛剛接受了上個世界藍星道教的文化影響,隻以為這些人跪拜時會稱呼他為天尊。

從裴餘之接收的世界信息來看,人神有彆,甚至並不處於同一空間,隻是通過媒介幫助他們,神的名諱並不為人所知,是故大安朝的人便直知應稱神明。

裴餘之不去理會烏泱泱跪伏在地的人。

隻是廣袖一揮,捆綁沈絡的繩索自動斷開,柔和的光暈籠罩而下,為他換上了一身金色錦袍。

“汝等可知罪?”清淩淩的聲音帶著空靈之感,響徹寰宇。

承恩帝傻了眼,他小心翼翼的看著裴餘之,又轉過視線看了看一臉冷漠平靜的沈絡。

便是傻子也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難道沈絡不是異端,而是神明眷顧的人嗎?

雖然是他點頭同意的祭祀,但此刻承恩帝心中卻唯有憤懣和怨恨。

這怨恨當然是不敢對著裴餘之。

皇後那個毒婦!若非她言以皇兒祭天,他怎麼會讓自己的兒子作為祭品,虎毒不食子,可他也是為了天下著想啊。

腦中思緒迅速翻飛。但他隻敢戰戰兢兢的垂下頭,嘴中囁嚅:“知罪,知罪。”

他惶恐不安,不知道事態會如何發展。

裴餘之往高處升了些,輕輕一抬手,所有跪在地上的人,都感受到一股不可抗力強行將他們扶了起來。

他們仰頭看著,尊貴的神明高高在上,似映照著日月星辰的雙眸凝滿了失望。

“吾對汝等失望至極,神界諸事繁亂,雖未曾再有神降落凡間,然吾以為凡間皇室當承擔天下責任,為神所護佑子民。”

他的聲音清晰的傳到每一個人的耳中,讓他們深深垂下了頭。

尤其是被神明點名的皇室成員,更是兩股戰戰,心中驚懼不已。

從有曆史記載,從未有真神降臨凡間,天子通過祭祀與神明溝通,以此降下祥瑞。

正因為如此,自從天子不再能和神明進行溝通,皇室是第一個得到消息的,他們自以為不再受神明約束,故而更加變本加厲的放肆。

對外則假借神明之意。

神明的聲音繼續響起,一字一句仿若敲在每一個人的心中,“神界雖事物繁忙,但預測到凡間有天災降臨,特賜下神之寵兒與凡間皇室,以庇護神的子民安危。”

所有人腦海中同時想起了今天的祭祀大典...的祭品。

神明的聲音更加失望,“可汝等又是如何做的?汝等妄圖焚毀神賜予汝等的人皇。”

無數道目光投向那道,瘦弱的,小小的身軀。

他站在祭壇上,一身金色錦袍繡著祥雲紋樣,雜亂的頭發被整齊束在腦後,那雙本來被視為不祥的紫色眼睛,在此刻眾人看來變成了神異。

沈絡也微微抬頭,他盯著裴餘之,有一瞬間的動容,但很快收斂。

他是神的寵兒嗎?不

他從來不覺得他是神的寵兒,他生母早逝,自小居於冷宮之中,受儘宮中冷眼,如今更是要被作為祭品祭天。

如果他真的是神的寵兒,那他最絕望,最無助,最需要神,最相信神的時候,神為何沒有降臨?

從他出生起,所見所聞都告訴他世間有神,可為何神單單庇佑那些惡人?

他未曾見過神跡,便不信神。

如今見了神跡,他也仍不願去信神。

世人日日夜夜供奉神明,而他雖在深宮,也知三年大旱屍殍遍野。

終究是神並不在意人間生死而已。

沈絡偏激的想著,未曾注意到高高在上的神明輕輕看了他一眼。

“大旱三年。”空靈的聲音帶著歎息。

“大旱三年,汝等可曾想到不依賴神力而靠自己解決?”

“可有興修水利?皇室可有賑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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