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三百個活祖宗(1 / 1)

土硝是一種從土壤中獲取的硝石,主要成分是硝酸鉀(KNO)。

這是一種天然的礦物質,在自然界中經過一係列複雜的物理、化學過程才能形成。通常來說,在一些長期存在有機物分解,且環境較為乾燥的地方,如茅坑、糞池、陳年牆角之類所在,由於含氮有機物的分解和硝化細菌的作用就會產生硝酸,硝酸再與土壤中的鉀鹽反應,就有可能生成土硝。

總體而言,這種礦物質不太起眼,日常就能見到,但應用範圍卻很廣泛。

它是一種極為優良的鉀肥,也是一種可以清熱瀉火,利尿解毒的中藥材。同時它還可以用來製作日常小吃,比如中國宋代汴京的小商販,就會使用土硝降溫製冰,以調配夏日飲子賣給客人解暑。

甚至它還可以用來肴驢肉凍,是中國某地一道名菜的原材料。

但放在中古世代的曰本,土硝幾乎隻有一個作用,就是結晶提純為硝石,再用來配製黑火藥。

這時代黑火藥配方已經接近經典配方了,一硝二硫三木炭中,硝石已經占比超過70%,是黑火藥原材料裡絕對的大頭,隻是在中古世代的曰本,沒有硝土礦。

或者說,曰本僅有的幾處硝土礦,在十六世紀全都還沒發現,要直到十八世紀前後才會開始開采,而且儲量極低,沒用多久就沒了。

所以,這時代曰本對土硝這種礦物極端缺乏,基本全靠刮茅房、牆腳,或偶爾在某個山洞裡能找到一些天然土硝,而這些方法獲取土硝極慢也極不穩定。

至於進口,這時代的硝石,亞洲產量最高的國家是大明,但硝石在大明是受到嚴格管控的物資,嚴禁私人販賣,更彆提出口了,甚至就是一直表現十分恭順的朝鮮想買,十次裡九次都會被拒絕,那曰本在中日貿易已經近乎斷絕的情況下,想靠正常途徑采購,基本屬於白日做夢,隻能靠小規模走私,獲取更是極為不穩定。

因此,在曰本戰國時代,硝石非常貴,貴到什麼程度呢?

一石硝石要賣七百貫文,一斤硝石平均要三貫文,能夠一兩家農戶吃一年的。這還是低價時期,高價時一石千貫也有過,一般人看看價格就要頭暈目眩。

在中古世代的曰本,“一兩金沙一兩硝”並不是開玩笑的話,就真是這麼貴。

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這會兒鐵炮才剛剛興起,海外硝石輸入還沒跟上,大部分時間你就是有錢想高價買硝石,也沒地方可以買。

現在丹羽長秀就遇到這問題了,他的主公織田信長剛剛組建了尾張國第一支鐵炮足輕,列裝了三百支大口徑鐵炮,還在戰鬥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那他身為目前內政方麵的大頭目,需要保證這些鐵炮不會成為燒火棍,能夠正常開火。

也就是說,他需要在硝石又貴又難買的情況下,弄到大量的硝石,以配製足夠多的火藥。

那三百名鐵炮足輕,以每人每次戰鬥配發一斤火藥來計算——這已經壓縮到極限了,這時代想把鉛子發射出去,需要和鉛子重量基本相等的發射藥(此時黑火藥還較為原始,以後才會達到1:2的發射效率),那以每次約37克鉛彈(含小彈丸)算,每開一槍需要約30-40克老式黑火藥,一斤火藥也就夠開十幾槍,大約能提供三四分鐘的遠程火力,而這點射擊數量,能不能完成一場戰鬥都不好說,確實已經是最低消耗了。

所以,就算以最低消耗來計算,每次戰鬥也至少需要消耗兩百斤硝石,更彆提發火藥、製作火繩同樣需要大量的硝石。

這還是一次低烈度戰鬥,萬一某場戰爭曠日持久,來上三五次乃至十幾次戰鬥都難分勝負,萬一敵人籠城不出或是己方被敵人堵在城裡,需要長時間天天放槍放炮……這就沒法算了,搞不好兩三千斤也打不住。

此外還有日常消耗,鐵炮足輕也不可能隻重複裝彈瞄準等訓練,隔一陣子怎麼說也要讓他們開幾槍練練手,日積月累這也不是個小數目。

甚至更可怕的是,織田信長並不滿足於三百支鐵炮的規模,他還想繼續擴充鐵炮足輕數量,那消耗量還要再翻番。

綜合算起來,織田彈正忠家對硝石的需求量真的很大……

丹羽長秀折騰了三天,人就麻了,感覺這哪裡是三百支鐵炮啊,這是三百個活祖宗——之前戰鬥就消耗過一批硝土了,他又連續下令把尾張下四郡的茅坑牆角又刮了好幾遍,再加上原野從渠道收集到的硝土,最後才提煉出五六百斤硝石,根本完不成織田信長要求他至少儲備三千斤火藥的命令。

三千斤火藥放到現代連個屁也不算,放到曰本中古世代,這就真要了命了,畢竟未來加藤清正受命侵略朝鮮,四處搜刮,咬碎了牙也才湊出一萬斤火藥,時間再倒推三十年,以尾張下四郡這點地盤要弄出三千斤,真的很為難。

隻是以織田信長的孤拐性格,從來不在意這些麻煩,他待近侍家臣極其優厚,所以隻要他下了命令,近侍家臣們想儘一切辦法都要完成,如果完不成就彆怪他翻臉不認人,脾氣開始不好。

於是丹羽長秀去交任務三天挨了六頓罵,被迫把所有中級奉行招集起來集思廣益,結果所有人都沒辦法,紛紛感覺前途一片灰暗——買買不到多少,還賊貴,茅坑也不是今天刮完明天又能生土硝的神器,他們實在想不出怎麼完成任務。

幾次三番下來,織田信長都沉不住氣了,硝石的庫存和產量,關係到織田彈正忠家的安危,更關係到他未來組建更大規模鐵炮部隊的設想,絕對無法輕忽,乾脆親自出麵督促,把所有中層奉行都召集在一起,非逼他們拿出一個可行的辦法來不可。

眾人回以沉默,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盯著地板看,生怕被他當成了出氣筒。

原野也混在裡麵,坐的位置離織田信長還很近,隻是他也望著地板,仔細研究木板紋理,一樣不說話。

織田信長斜歪在最上首,等了半天,拿著扇子敲打手心,一下比一下重,麵色也越來越不耐,最後重重一敲案幾,忍無可忍了:“都說話,在這裡等著吃飯嗎?!”

丹羽長秀一哆嗦,暗歎一聲,硬著頭皮往外挪了幾下,低聲道:“主公,確實沒辦法了,目前我們隻能搜集到這麼多,不如……再等一段時間?”

織田信長探身拿著扇子就給了他腦袋一下,罵道:“蠢貨,明天敵人來了,你也讓他們再等一段時間嗎?!”

丹羽長秀不敢躲,隻能拿腦袋硬頂扇子敲擊,艱難道:“確實沒辦法了,主公。界町、島津那邊也沒有大宗硝石,所有豪商我們都問過了,隻能等明年的新船。”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茶屋幾位也保證過,以後會多考慮從海外購入硝石。”

“在尾張真找不到土硝?”織田信長不太想命脈受製於人,還是想自產自用,同時沒上過地理課,不信尾張會沒有土硝,又敲了丹羽長秀的腦袋一下,“混蛋,你真的認真找過了嗎?”

“真的認真找過了,主公,所有能收集到的土硝,已經全部收集完畢。”丹羽長秀伏身在地,被打得一點招也沒有,“屬下辦事不利,請主公責罰。”

現在的織田信長還是講點道理的,眼見丹羽長秀都準備認罰了,知道他確實儘力了,是真的沒了辦法。隻是他十分不甘心,現在弄到的這點硝石,一年下來連次大仗都打不了,更彆提他還想再把鐵炮隊伍擴一擴。

他又挨個兒把在場的奉行看了一遍,最後目光落到“鶴坐雞群”的原野身上,越看他越不順眼,抬起手來就打算也給他兩扇子撒撒氣,隻是突然記起他是來幫忙的,不是能隨便打罵的小姓,便沒好氣道:“你,對,就是你!連酒也不敢喝的那個家夥,你不是經常能弄出點新花樣嗎?你就沒想出什麼好辦法?”

“沒有,殿下,短期內我也沒有什麼辦法。”原野直接回了一句,不過“短期”兩個字讀音重了點。

“短期內沒辦法?”織田信長愣了愣,“時間長一點你有辦法?要多長時間?”

“一年吧!有一年時間我也許能試試!”原野平靜說完看他又要發怒,趕緊又補了一句,“不是等明年新船,是在尾張自產硝石。”

織田信長又愣了一下,但隻要能解決問題他態度立馬就開始好轉,直接把扇子收了起來,但嘴上還是罵道:“你這家夥怎麼不早說?我不是已經付過你工錢了嗎?”

原野看了丹羽長秀一眼,不想和他交惡,解釋道:“我隻是能試試,也沒把握一定能成功,所以……不好說。”

織田信長開始感興趣了,認真起來,正經問道:“你打算怎麼試?”

“隻是一個粗淺的想法,也許硝土尾張不是沒有,隻是和彆的石塊泥土混合在一起了,也許我可以試試能不能把它們分開。”原野沒打算老實交待怎麼種硝的技術,而且目前也不確定種硝是否可行,說話留的餘地很大,“當然,這種想法有些……太過新奇了,完全沒有先例,可能隻是我在胡思亂想,所以我無法保證什麼,確實不太好說。”

“新奇倒沒什麼。”織田信長不是老派人物,對有沒有先例根本不在乎,更是財大氣粗,略微一想就同意了,“你儘管去試吧,無非就是一點錢財而已,讓萬千代(丹羽)支給你。”

“錢不需要多少。”原野也沒打算坑他,隻是順便想要點東西,直接道,“隻是真要嘗試的話,我需要一塊土地,非常大的一塊土地,至少要有幾百町,最好上麵還要有些人手。”

“土地?幾百町?人手?”

在場的所有奉行瞬間都抬起了頭,開始注視他,目光謹慎、懷疑又微妙,而織田信長也遲疑起來,沒了剛才的豪氣。

原野不是他的家臣,沒向他效忠,直接讓他當莊頭代官不合適,那可是個肥差,相當於一地之主,更事關重大。

至於直接給他就更不行了,他的近侍家臣現在還都在領年俸,沒有一個擁有知行領地,原野要是先拿到了,本身還沒什麼奇功大功,根本無法服眾,麻煩事很多。

室內一時寂靜,直接冷場了,原野也不意外,“一所懸命”嘛,土地沒那麼好拿,他有心理準備,隻等織田信長的家臣們和他開始bat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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