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穀雨(1 / 1)

禍仙 fishhh 1149 字 7天前

唐玉箋決定,要向太一不聿傳播愛與和平。

隻不過這件事情實施起來有一定的難度,尤其是太一不聿已經被關在那個變態宗祠裡剜肉取血近百年的時間,三觀岌岌可危,許多認知已經定型了。

他模仿唐玉箋笑,唐玉箋也覺得他笑起來好看,會讚美他笑起來的模樣。

可當問他覺不覺得開心時,少年認真思考片刻,搖了搖頭。

他不是不開心,而是不明白什麼是開心。

就像沒有吃過糖的人無法理解什麼是甜的,所以沒有被善待過,也沒有體會過喜悅的人,是無法理解為什麼要喜歡這個世界的。

怪不得他以後視蒼生性命為螻蟻,多問了兩句,唐玉箋發現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活下去。

不好好活一次,確實沒辦法讓少年理解生命的美好。

遑論尊重世人性命。

恰逢人間穀雨,是春日裡最後一個節氣。

山間的雨來得毫無預兆,雲霧裡飄著濕意,漸漸便成了細密的銀線。

唐玉箋帶著太一不聿躲在橫伸出來的石頭下躲雨,望著外麵被水衝刷過後綠瑩瑩的枝椏,一時間詩興大發。

隨口背了幾句上輩子小學課文裡的古詩詞,唐玉箋讚歎,“許多人都歎春宵苦短,因為春天很美,又很短暫。”

少年無法理解春天美在哪裡,從未離開過太一氏族的領地,對四季變換沒有真切的概念。

唐玉箋便讓他親眼去看。

“遠山如黛,近水含煙。”

她指向遠處,“你看,從這邊看過去,山巒是不是有一種淡淡的青黑色?像美人用黛色描畫的眉毛?”

她又指向旁邊的溪水潭,“那邊的水麵上是不是有一層淡淡的霧氣?這就叫近水含煙。”

遠處群山的輪廓在雨霧中漸漸模糊。

山澗裡若隱若現的水流聲也隨著雨勢漸漸大了起來。

泥土被打濕後特有的氣息與草木清香混合雜糅,在這場山雨中彌漫開來。

太一不聿一知半解,學著唐玉箋的樣子,掌心向上,伸出去接雨水。

“我上輩子很怕水,但水生萬物,是至善至柔的好東西。”

唐玉箋收回手,將水珠灑在他臉上,笑眯眯的問,“感受到了嗎?”

少年沒有開口,睫毛上掛著霧氣,緩慢的感受著。

一場雨後,山花大片大片打落,留下一地如雪的粉白。

唐玉箋摘了幸存的花讓他聞,對他說,“這就是春。”

掛著雨滴的野山櫻沒有味道,可太一不聿還是小心翼翼的聞。

於是,他第一次對季節更替產生了好奇。

唐玉箋便開始對他講人間的四季。

眼下物資匱乏,唐玉箋無法用實物舉例,於是她開始絞儘腦汁地跟少年描述那些她覺得有趣的東西。

就著一地花瓣,她講人間的冬季,與春日草長鶯飛相反的季節。

講凍湖上厚重的冰,講冰釣時鮮美的魚,講晨起推開窗時樹上晶瑩剔透的雪。

她講人間的夏,講仲夏夜沿河道漫步,講人間有趣的詩會雅集,講泥湖底下脆生生的嫩藕,講夏天吃一口泡在溪水裡冰鎮過的西瓜通體冰涼的感覺。

她還講自己喜歡的酒樓裡漂亮的姑娘,唱曲的美人,和腰扭的很好看的小倌。

她講到祭七月半,講人間中元,講冥河上高大的陰兵,沒有臉的無麵鬼,講死後還會出來串門的遊魂,講城隍廟裡帶她吃糕點的李小姐。

還講到了極樂畫舫,以及名冠六界的妖琴師。

唐玉箋講得來氣,忍不住說,“你身在仙域,應該沒見過妖怪。可彆像你們仙域那些刻板印象一樣,覺得妖怪都是惡的。妖界也有許多好人,你沒去過,不知道那裡多有意思。”

少年點頭,消化著她口中的世界。

好像……真的很有趣。

太一不聿視線偏移,看到綿延不儘的山巒。

偶爾有山風掠過,嘩啦啦地驚起一群山雀。

唐玉箋講得津津有味,語氣浮誇。

她覺得有些東西單靠語言太蒼白,便讓少年閉上眼,讓他去想象,妖界高如小山、比酒樓還大的石獸,會說臟話的燈籠,能在空中飛舞的金色遊魚。

太一不聿不知道是在配合她,還是真的覺得有趣,聽得十分專注。

唐玉箋把自己的見聞講得七七八八,又加了許多藝術創作,給他編造童話。

少年懵懵懂懂,也不管她的話有沒有道理,隻是跟著點頭。

他是個很好的聽眾,很會提供情緒價值,不管唐玉箋說的有沒有邏輯,他總是聽得非常認真。

唐玉箋對這樣的聽眾頗為滿意,短短兩日,便把年幼版的太一不聿奉為知己,覺得他格外懂自己。

一路上走走停停,唐玉箋沒忘記給少年摘了許多果子。

吃到酸的,就說失誤,算他倒黴,吃到甜的,就說,“看吧,我就說世上好吃的東西很多,隻可惜身上沒調料,不然給你烤山雞。”

中途路過小溪,唐玉箋卷起袖子跳進去抓了魚,用自己的經驗告訴太一不聿,“抓完魚後,你要跟它說兩句話,確認它不會說話了才能吃。”

太一不聿信以為真,跟魚聊了一會兒,唐玉箋點起了火堆,一回頭,看到少年正在絞儘腦汁跟死了半個時辰的小魚找話題。

烤魚不出意外的失敗了,連鹽都沒有能烤出什麼好東西。

唐玉箋挫敗不已,讓他暫時忘了這個口感,下次有了條件一定讓他嘗到真正香噴噴的烤魚。

少年聽了後緩緩點頭,彎著唇角跟著笑。

比以前多了點真心。

她對太一不聿的了解原本極為有限。

一部分是從太一洚口中聽說的,說公子不聿是天脈的家主,畫技出神入化,模樣也有千般變化,很少有人知道他真實的模樣,生來便是一具美人骨,很像披著一層畫皮。

另一部分是太子殿下帶她入鎮邪塔時提到過的。

他下筆生靈,點睛即生,畫作會活過來,筆下一幅上古凶獸的畫作就能引來天災。偏偏年少頑劣之際四處遊曆,畫了不少,點了睛的幾幅封藏在鎮邪塔裡。

還有一部分,是唐玉箋親眼看見的。

人間的血肉菩薩,墮落成魔的璧奴,無一不是在供奉傳說中的“太一救苦仙君”。

原本唐玉箋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處處作惡,在昆侖時,太一不聿自己輕描淡寫地提及,年少時有人奪他血肉煉製法器。

當時她還不懂,因為他那句話輕描淡寫代過的過往。

直到親眼看到了,才發現,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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