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攝的日子比安雲熹想象的還要辛苦一些。
她算是完全的新人,沒有足夠的經驗。
沒有自己的鏡頭時,就在旁邊看其他演員們的表演,並且觀察著劇組的各種拍攝習慣。
晚上回去除了把第二天的拍攝內容再熟悉一遍,還需要抽出一些時間來學習。
為了能儘量平衡學業和工作,除了在沒有工作的時間裡把能修的學分拉到最高,就算是這樣因為工作不能去學校的日子,安雲熹也在緊趕慢趕地完成學習任務。
終於把這科的作業搞定。
安雲熹推開電腦,眼神空洞地用吸管杯咕嘟了好幾口水,又從書桌上的書立裡抽出了筆記本。
安雲熹一邊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麼,一邊時不時停下來思考著,簽字筆戳在下巴上,眉頭微皺。
房間裡放著一麵立式穿衣鏡,還有架好的攝像機,是她用來練習表演的設備。
一直到淩晨左右,她才揉了揉因為不停練習表情而僵硬的臉部肌肉。
簡單洗漱之後就把自己砸進了柔軟的床墊。
安雲熹隨手扯過毯子,把毛絨玩偶壓在懷裡,閉上眼睛低頭蹭了蹭毛絨小狗的腦袋。
“Cut!很好,你們來看一下。”
史密斯導演在監視器後麵衝幾個演員招了招手,示意他們過來。
“艾琳,這個地方你要注意,莉娜,你們這次的對手戲很好,要保持這樣的衝突感,明天甚至需要再強一點。”
史密斯手裡拿著劇本,灰撲撲的攝影馬甲加上沒有打理的花白發讓他看起來像是個普通的小老頭。
莉娜和安雲熹認真聽導演講劇本的神情看起來有些嚴肅,她們稍後還要等編劇一起把明天的戲再詳細說一說。
助理們過來把毛巾和新的化妝棉遞給兩個人。
今天下了點小雨,雖然不影響拍攝,但是這會兒兩個女孩子臉上難免沾了些雨水。
莉娜馬上要再拍一條單人,安雲熹坐在場邊的小凳子上拿著毛巾仔細看著莉娜的表演。
莉娜童星出道,已經拍了不少作品,她雖然也是二十幾歲的年輕女孩,但是演技已經很老練,對於鏡頭的把握相當成熟。
不過,這次莉娜的壓力很大。
這不是她第一次挑大梁飾演女主角,但是無論是《安娜》這本經典名著的力量還是史密斯導演的嚴格要求,都是不小的挑戰。
《安娜》劇組彙集了不少很好的演員,史密斯甚至將已經拿過兩次影後的布琳女士請來出演了安娜的母親。
安雲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監視器,時不時又把目光放在站在布景裡的莉娜身上。
“艾琳,那我先走了,我們明天再見。”
“嗯嗯,明天見。”
莉娜下午在劇組沒有通告,安雲熹下午倒是還有個很重要的鏡頭。
“莉娜,明天記得給我們帶點零食來!”
女主角弟弟的扮演者伯尼從遠處跑來衝著莉娜已經開走的車子大喊。
安雲熹在旁邊看著身上還穿著盔甲卻努力跳著大喊的伯尼,笑得直不起腰。
史密斯導演輕易不會批假,沒什麼事情,他們這些演員是要一直待在劇組的,莉娜也是因為下午還有重要的工作通告才拿到的假條。
“艾琳,你沒囑咐她多帶點蛋糕回來?”
還不及安雲熹回答,伯尼就開始自己絮叨了,“不行,我得再給她發個信息,劇組甜品師的水平真是該死的嚇人。”
聽到伯尼的話,安雲熹也想到了甜品師那甜到發苦的甜品,不禁渾身抖了一下。
開玩笑,伯尼這樣的嗜甜者都接受不了,更不要提他們這些對甜食一般的人了。
“伯尼,告訴莉娜姐姐,我想吃檸檬派!”
“知道知道!還有副導演的櫻桃蛋糕!”
安雲熹蹦到了伯尼旁邊,兩個人在手機上開始敲敲點點。
“好,再確認一下馬匹的狀態,演員準備。”
副導演拿著對講機有條不紊地吩咐著。
這是一個長鏡頭。
貴族小姐貝拉因為反抗婚約受到了父親的責罵,滿腔怒火回到莊園從馬廝裡牽出了馬匹,騎著馬在草地上狂奔發泄著自己的情緒。
飾演貝拉的安雲熹需要在較高的騎馬速度中完成委屈、憤怒、不解、迷茫再到思考與堅定的多階段情緒轉變。
同時不能丟掉“她”作為一個貴族淑女的儀態。
攝影長軌道以及無人機攝像機已經準備就緒,安雲熹翻身上馬。
“二號鏡頭不能用,草皮飛起來太多了。”
“貝拉,這裡眼神變化要更明顯一點。”
“無人機為什麼突然卡頓?!仔細檢查好,再來一次!”
“貝拉,注意你的脊背角度還有胳膊。”
“三號鏡頭左平移一點。”
……
這個後來被無數人拿出來欣賞、觀摩、剪輯、再創作的騎馬鏡頭拍攝整整一個下午。
最後安雲熹下馬的時候腿軟了一下,接著被李恩迅速扶穩。
她的大腿內側火辣辣的,安雲熹低頭抬腿的瞬間,表情不可控製地扭曲了一下。
晚上,葉生找來的醫護人員去了安雲熹的房間。
“能稍微輕一點嗎?”
因為反複摩擦產生的麻感褪去,安雲熹現在隻能感覺到皮膚上灼燒般的痛感。
很怕疼的小姑娘看到小桌上的各種消毒液瓶子,緊張地抓著衣角。
“好,彆害怕。”護士緩了緩聲音。
裡層的襯褲被剪開,安雲熹緊張地閉了閉眼睛。
坐在安雲熹旁邊的李恩伸手摟住了一直往後蜷縮的小姑娘,安雲熹抓住李恩的衣袖。
帶血的襯褲布麵和皮膚分離,消毒液倒在了滲血的皮膚上。
“啊——!”
安雲熹幾乎是瞬間就痛出了眼淚。
等傷口上好藥包紮好,安雲熹的眼眶已經紅得不成樣子,額角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謝謝,麻煩你......”
“不客氣,要好好注意傷口啊。”
帶著哭腔的聲音還有些因為疼痛產生的懵感讓人心生憐惜。
收拾著東西的護士小姐姐又細心地再次交代了一遍注意事項。
李恩仔細記下來,把藥膏和紗布都仔細放好。
藥留在創麵上也疼,安雲熹把被子團到身上,臉埋在被子裡通紅。
李恩聽著被子裡隱約的抽泣聲,伸手輕輕拍著安雲熹的背。
做助理一年已經知道自家藝人痛覺神經敏感,是個很怕疼的人。
演員因為工作或是練習的原因難免受傷。
安雲熹這樣強忍著離開工作現場才失態已經是儘了最大努力了。
而且…想到剛才安雲熹大腿內側已經有些血肉模糊前兆的創麵,李恩在心裡歎了口氣,這得多疼啊。
“怎麼樣?不行的話,就吃片止痛片再睡覺。”
葉生從外麵走進來,蹙著眉。
聽醫護人員的描述,那樣的創麵今晚肯定會是最疼的時候。
這次是疏忽了,早知道應該讓李恩給安雲熹在摩擦位置再多墊兩層棉布的。
雖然不一定在這麼長時間的騎馬拍攝中完全保護皮膚,但是起碼不會像現在這麼嚴重。
第一次敷藥肯定疼,安雲熹又是怕疼的人。
“如果晚上睡不著的話我就吃。”
安雲熹這會兒鼻音重得厲害,聽起來精神很差。
葉生沒再多說什麼,開始跟李恩交代事情,包括傷口防護以後之後有動作戲份的身體防護,事無巨細。
安雲熹躺在床上,整個人埋在被子裡,傷口傳來的疼痛似乎連接到了頭部。
疼得指尖也覺得麻酥酥的。
淚珠迅速沒入被子裡,安雲熹吸了吸鼻子,注意力渙散到聽不清臥室門口處葉生和李恩的話。
厚厚的敷藥緩慢地吸收,安雲熹最後皺著眉沉入了夢鄉。
李恩仔細地把被子弄好,防止壓到安雲熹的傷口,隨後關上了臥室的燈。
她今晚就在外麵臨時安置的小床上休息一晚,以防安雲熹出現什麼問題。
結束上午的鏡頭,安雲熹歪在保姆車上淺眠。
昨天半夜疼醒了幾次,還是吃了兩片止痛藥。
今天早上換藥的時候,她緊緊抱著團成一團的毯子,疼得滿頭大汗。
換完藥李恩被安雲熹蒼白的嘴唇嚇了一跳,跟葉生說的時候重複了好幾遍。
但是安雲熹說她能堅持。
其實昨天是下戲之後才覺得很疼的,不隻是因為當時大腿內側已經發麻,更因為她在貝拉的世界裡——
貝拉騎馬沒有受傷,自然不會疼。
安雲熹也就感覺不到什麼疼痛,可是從角色中出來就不一樣了。
會感覺到疼,劇烈的疼,越來越疼。
這個看著嚇人的傷口讓安雲熹冷汗連連,稍微碰到都要緩一會兒。
受了傷總歸休息不好,葉生已經溝通把後麵的馬場戲延後了。
上午有場群戲一連拍了五六次才過,精神高度集中後更加疲憊。
雖然傷口都包裹妥當,但長時間的站立還是讓安雲熹換了一次藥。
下戲之後更是腿軟得需要人一直攙扶。
休息的時間裡,她把頭靠在李恩的肩膀上。
她很難受。
傷口疼,身體不適引發的疲憊,睡眠淺到不行。
夢裡好像還在回憶著下午長獨白的台詞。
“唔...”
感覺到手機的震動,安雲熹揉了揉眼睛,從放平的保姆車座椅上小心翼翼地撐起了身子。
因為不小心牽動了傷口,她咬著牙咧了下嘴角。
“喂...”
聽到那邊鼻音很重的聲音,安東尼握著的手鬆弛了下來:“是在午睡嗎?”
聽到對麵的聲音,安雲熹抱著手機在座椅上挪了挪,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嗯呢,上午拍攝有點累。”
“傷口今天怎麼樣了?有讓醫生再看一下嗎?”
安雲熹好像從來都不是會隱瞞這些事情的人,除非是自己調皮搗蛋乾了“壞事”。
“現在比昨天好一點了,但是今天我一離開鏡頭就感覺像小螃蟹走路一樣。”
安雲熹聲音越說越小,安東尼幾乎可以想象她癟著嘴臉紅紅地試圖把自己縮成小烏龜的樣子。
想到電話那邊的情形,安東尼不禁笑起來。
“艾琳小姐,你親愛的男朋友已經有整整十八天沒有見到你了,請問你的下一個假期在?”
安東尼的聲音裡帶著些無奈。
沒進組之前,安雲熹為了修學分瘋狂趕功課,他功課也並不輕鬆。
進組之後兩個人幾乎隻靠著電話和短信來聯絡了。
“唔...”安雲熹的聲音拉長,安東尼歎了口氣,剛想要說話,就聽到對麵再次傳來聲音,“下下周導演給我們放兩天假~”
“那艾琳小姐想吃點什麼嗎?”
安東尼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落地窗邊,突然覺得桌子上堆滿的工作也沒有那麼讓人煩躁了。
“我想——”
“有些不可以吃,會影響傷口恢複。”安東尼及時打斷了她的話。
“好吧......”
被迫遠離美食的安雲熹側臉埋進了柔軟的外套裡,又想起了劇組恐怖的甜品,翻身捧起了手機:“想吃好吃的甜品!”
安東尼坐在皮椅裡,手指摩挲著桌邊,聲音裡滿是笑意:“好。”
受傷後安雲熹休息了一個完整的半天,便接著又開始了拍攝。
幸好傷口的恢複速度還不錯,李恩每天盯著自家藝人勤勤懇懇地塗藥膏,一周之後傷口已經全部都結痂了。
安雲熹也終於不會在每天晚上換藥的時候變成小紅眼哭包了。
裙子裡的襯褲被李恩換成了更柔軟的麵料,安雲熹扶著椅背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一層層套上裙裝。
“今天的好像輕一點哎。”安雲熹提了提裙擺表示很滿意。
不過裙裝再簡單也不能避免一整天下來腿上的傷口被磨紅了。
“再堅持堅持哦。”
安雲熹撩起睡裙的下擺,一邊塗軟膏一邊自言自語。
接著她就齜牙咧嘴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挪到了躺椅上,舒舒服服地躺了下來。
在劇組忙綠的生活過得很快,不知道今天是周幾,有時候也晝夜顛倒。
每次熬大夜之後都感覺腦袋暈暈乎乎的,安雲熹抱著毯子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