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寂安靜地靠在他腿邊,體溫透過布料傳來,竟讓他冰冷的手指漸漸回暖。
月寂低頭看著它,忽然怔住。
——那雙眼睛。
濕潤的、漆黑的瞳孔裡,倒映著路燈的碎光,也倒映著他自己的影子。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沉默的、警惕的、孤獨的,卻又在無人處悄悄流露出柔軟的自己。
“你是在告訴我,有壞事發生嗎?”他輕聲問,聲音低得幾乎被夜風吹散。
孤寂仰起頭,喉嚨裡滾出幾聲低低的嗚咽,隨後竟緩緩點了點頭。它的動作很輕,卻讓月寂的心臟猛地一沉。
“你是在告訴我,有壞事發生嗎?”
月寂發問,而孤寂竟對其點了點頭,再次哽咽了幾聲。
夜晚即將降臨,些許雨水滴落在小區內。
雨勢漸密。小狗轉身走向圍牆,步伐沉重得不像動物。它蹲坐在雨中,任憑毛發被雨水打濕,隻是固執地望著小區深處——那裡,月寂家的窗戶漆黑一片。
最令月寂心驚的是,借著路燈的光,他分明看到孤寂眼角滑落的水珠。那不是雨水,因為小狗的臉是乾燥的——它在哭。
汪!
月寂的手指已經按在了進化信賴者上。雨水順著他的下頜線滴落,分不清是雨是汗。他忽然想起父親那條信息——他們約好要一起去泰山的。
沒有任何猶豫,月寂開始朝著家中的方向奔跑,再打開手機後,他也看到了父親一條短信。
那不是微信,但卻是手機發來的短信。
上麵隻有三個字。
對不起。
來到家樓下後,大雨已經傾盆而下,就連此時的月寂也分不清楚這氣候為什麼如此誇張,僅僅隻是一拳的功夫就改變了整個星球的氣候。
大雨和漆黑的天空讓他的心越發不安。
轟!!!
暴雨如注,天地間一片混沌。月寂佇立在樓下,望著那如墨般漆黑的天空,豆大的雨點砸在臉上,生疼生疼的。
樓道內的聲音異常沉悶,在來到家門口時,月寂敏銳的聞到一股鮮血味,這多少有點刺鼻。
月寂心中不安的情緒越發濃烈,他快速扭動鑰匙,並打開了家門。
熟悉的黑暗撲麵而來,卻被那愈發濃烈的血腥味徹底掩蓋。月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踉蹌著衝向臥室,一把撞開房門。
月寂撞開臥室門的刹那,作嘔的畫麵也湧入他的眼眸中。
閃電帶來的瞬間光亮使得月寂看清了麵前的一切。
床上,那分明是月司鴻的軀體,卻已被殘忍地分割成五塊,整齊地擺放在那裡。每一塊肢體的斷口處,鮮血汩汩流淌,在潔白的床單上暈染出一朵朵觸目驚心的血花。
腸胃被殘忍地掏出,在床單上拚湊成一個觸目驚心的死字。鮮血順著床鋪向下流淌,在地麵上彙聚成一片血泊。
腦袋被無情地劈開,腦花如爛泥般溢出,上麵還裹挾著滾燙發紅的石頭,
月寂很確信,自己的父親在生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死的極其痛苦。
這一刻,他心中的防線有些崩潰。
咚。
月寂雙膝一軟,重重地跪倒在血泊之中。冰冷的血液瞬間浸透了他的褲腿,寒意從腳底直竄心頭。閃電再次照亮房間,將他孤獨而絕望的身影投射在牆上。
窗戶已經碎成了片狀的玻璃,帶著血液的點綴著臥室。
……
月寂不是不知道父親的苦衷。
他雖然不是個好父親,但承受能力卻也隻是普通人。
被老婆綠了,兒子不再努力,自己被開除,在外麵被騙上百萬。
打官司幾年都沒有結果,自己的背後也根本沒有靠山,在姑姑欠債近千萬時,他花了所有的錢去彌補,但也同時忘了月寂。
直到最後,一切都隨著月寂的那次跳樓而崩潰。
或許在多年後的今天,月寂終於能感受到久違的父親。
他大部分的苦痛都來自於這個男人,但又這麼倉促的結束。
他心中最難以描述的那個人,在這裡死去了。
“瑪德……”
他重重的捶在地麵上。
“瑪德……都說好了會那樣的,彆到頭來什麼都沒說啊……爸……”
巨大的黑影就這麼消散了,代表著奧特曼之前的月寂,已經消失的差不多了。
光憑現在的自己,什麼都做不到,是嗎???
如果一開始就這樣的話,為什麼還要生下自己啊。
“老是在喝酒,老是在賭博,但卻說那種話,你明明連自己都救不了……”他對著空氣嘶吼,聲音被雷聲碾得粉碎。
記憶裡父親酗酒賭博的模樣與眼前支離破碎的屍體重疊。
到頭來,什麼都不是。
月寂以為自己克服了這樣的情感,很久以前就……
“為什麼現在會這樣……真好笑。明明都砍爆了宇宙,為什麼……為什麼隻有這件事讓我忘不掉……”
不知為何,血泊中竟然橫陳著一把手槍,在暗紅色的血泊中顯得格外突兀。月寂凝視著這把手槍,心中湧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他認出了這把槍,那正是之前他帶回來的那一把。可是,它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難道是月司鴻想要用它來反擊嗎?
月寂緩緩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把沾滿鮮血的手槍。他的手指觸碰到冰冷的金屬,一股寒意瞬間傳遍全身。
一個不成熟的想法在他腦海中浮現,這個想法讓他自己都感到震驚。
“死……不好嗎?”
這個念頭在他心頭盤旋,揮之不去。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打在扳機上,與血水混合在一起,順著虎口緩緩滑落。
反正人生必定會迎來苦痛,既然如此,就這樣死去不也挺好的嗎?
他的目光緩緩移向天花板,看著那晃動的閃電,突然想起兒時父親難得清醒的時候,曾經指著夜空對他說,星星會帶走所有的痛苦。
外麵的雨聲越來越大,而月寂的神情卻越發地顫抖起來,他受夠了這無儘的痛苦和折磨。
雨聲如雷,震耳欲聾,將他的嗚咽聲徹底吞沒。他的手指在扳機上微微抽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