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江森的庇護，獄霸隻是惡狠狠地盯著他，卻再沒有找過他麻煩。

但是，讓江森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們計劃和另一夥獄霸打架的事情，被這個人出賣了。

等江森從禁閉室出來後，才知道，983因為舉報立功減刑，提前釋放了。

所以，江森看到張誌強對他揮手笑著的時候，讓他過來的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就也對他笑了下，點了個頭，就坐下了。

背後，張誌強眼裡透著明顯的失望，緩緩收起笑容，低下頭。

沒一會兒，李朝陽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兩個人，貨場大門也開出了幾輛大卡車，就停在知青隊伍旁邊。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等著李朝陽說話。

李朝陽看了一眼，轉頭跟身後的人低聲說了兩句，才又轉頭高聲說道：“按照之前的隊伍，第一排上第一輛車，第二排上第二輛，以此類催，不要上錯車，把自己的東西都帶好！”

聽到安排後，原本排好的隊伍開始出現混亂。

江森拉住王建國沒動，因為他們的車在後麵，等第一輛車走了，後麵的車會陸續開過來。

但是很多人不清楚，手忙腳亂地朝後麵跑。

李朝陽一皺眉，吼道：“跑什麼？”見那些人茫然地停下腳步，又繼續說道：“原地等候！”

跑出去的人，也不敢多說話，看李朝陽的樣子就打怵，慢悠悠地回到了原地。

第一排上車的二十個人，也好不到哪裡去，擁擠在一起，都想第一個爬上去。

結果誰都沒上去。

李朝陽又是一皺眉，“先上去兩個接行李，再把人拉上去！”

有了這一嗓子，場麵才好一些。

王建國偷偷問江森，“為什麼要擠？卡車那麼大，二十個人都寬鬆的。”

江森眉頭舒展了一下，笑道：“可能以為還是跟坐火車一樣，上去晚了就沒座位吧！”

“可……卡車本來就沒座位啊！”

解放牌大卡車，上麵可以蓋上篷布。

拉人拉貨基本上都用這車，隻有到了一定的職位，可能會有吉普車。

場部就有一輛。

江森跟王建國說：“等會兒我先上去，再拉你上去。”

王建國點頭。

先上去的人，會把行李往裡麵放，再拉人上去。

人上去後，就會去找自己的行李，行李在哪兒就坐在哪兒，不太會換來換去的。

畢竟卡車後麵的車鬥裡，都是一樣的。

一輛車一輛車開走了，終於輪到江森他們了。

江森把自己的行李先扔了上去，扒著車沿兒，踩著橫檔，一用力就翻了上去，轉身對著王建國伸出手，“行李給我！”

他跟另一個男知青把行李都放進去後，回來拉人上來。

王建國找到自己和江森的行李後，發現在最靠近駕駛室的地方。

他這才笑了，這個位置靠近駕駛室，算穩當的，越靠近車尾越顛，十幾個小時下來，換成誰都受不了。

等人都上來坐好後，江森還沒來得及跟王建國說話，就聽見一個女子聲音傳來，“同誌，我能跟你換一下嗎？”

江森抬眼看去，又是一張熟悉的麵容，一路上怎麼沒有看到？

說話的女知青，十八九歲，梳著齊耳學生頭，眼睛很大，很漂亮，但是嘴也很大，把漂亮壓下去不少。

她叫徐蘭蘭，南方人，前世和江森分在一個農場，很綠茶的一個人。

嘴巴很能講，總把口號掛在嘴邊，得罪她的人，毫不費力地就能給人扣一頂帽子。

“你不努力，思想覺悟怎麼能提高？”

“我這麼說，都是為了你好，你也不希望拖大家的後腿吧？”

“你這是思想問題，要是再不糾正，很容易出問題！”

巴拉巴拉，思想思想！問題問題！

江森一瞬間，眼裡似乎隻能看到兩張嘴皮子上下翻飛。

他也得罪過她，然後就被她說得讓所有人都覺得江森出了思想問題。

而且，還把自己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山貨寄給黃麗萍的事情，也被她拿來說事。

說是沒下鄉就找了老婆，還有了孩子，是因為思想裡沒有把祖國建設放在第一位。

每個人都應該舍小家為大家，不能總想著給小家撈好處，畢竟農場裡還有人在挨餓。

“同誌，能不能讓女同誌坐在裡麵？”有人幫著說話。

江森回神，看了眼車內，昏暗中，隻看到他們對麵同樣坐著一個女知青。

江森朝那邊揚了下下巴，說道：“女同誌和女同誌坐在一起比較好，就算我把位置讓給你了，旁邊都是男同誌，說出去對你不好，還是要保持點兒距離。”

徐蘭蘭有些尷尬，還想要說點兒什麼，卻什麼都沒說。

她點點頭，和旁邊的男知青換了個位置，跟女知青挨著。

之所以找上江森，是因為他和王建國身後還有卡車上留下的一大摞麻袋，坐在上麵，就不用直接坐在卡車車板上。

這輛卡車之前可能拉過煤，一層薄薄的黑煤灰，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沾上一些。

車鬥裡重新恢複了安靜，身體隨著卡車顛簸，前後左右晃動著，根本沒有辦法睡覺。

王建國靠近江森，用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問道：“你怎麼不換？女生坐這裡更合適。”

江森歎了口氣，也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回道：“這種地方，隻能自己顧自己，不能爛好心！這次你讓了，那下次呢？”

王建國不說話了，江森知道他心裡肯定是不讚成的。

沒有辦法，上輩子吃過的虧，這輩子不會再吃。

而且，上輩子僅存的那些良善，這輩子也不會再輕易出現。

王建國或許是個例外，因為江森知道，他父母可能要不了幾年就能恢複原職。

當年，大學老師幾乎都被下放，而年底就要恢複高考，大學老師，缺啊！

隻是消息傳到他們這裡，要到79年了。

按照江森的猜測，王建國應該會參加高考，而且一定會考上。

看他的氣質就是好學生。

不像他！

江森心裡自嘲了一下，上輩子上高中的時候，所有心思都在跟人打架，和黃麗萍壓馬路、看電影上了，就是沒在學習上。

不管卡車怎麼顛簸，還是扛不住長途奔波的疲憊，所有人都睡了過去。

江森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外麵已經天亮了。

青山綠水，一片盎然的景象。

他記得這條路，也記得進山後最後的這處平原。

路的兩側種滿了玉米高粱，是另一個農場下麵一個連隊所在地，好像有三輛卡車跟他們分開，往那邊農場去了。

連隊是根據當年北大荒開始的時候，全都由退伍兵組成，所以也按照部隊的叫法，叫團部、連隊什麼的。

後來才慢慢叫場部、大隊，和當地村子合在一起的，還有公社、大隊。

再往前開，就進了山，大興安嶺茂密的原始森林，他們能看到的，隻是冰山一角。

路旁還有林場開出來拉木頭的火車道。

忽然，車“嗤……”的一聲，停下了，有開關車門的聲音傳來。

李朝陽在下麵打開了後麵的擋板，“歇一會兒！男的去車左邊，女的去車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