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乎所有關於長安的照片裡,永遠都有各色各樣的霓虹招牌。
白天,它佇立在那裡,充當都市的點綴物,黑夜,它們閃爍光影,將城市裝飾成人間天堂。
這座城市是建立在一片發光的高樓和立牌上的。在很多人看來,這樣的畫麵,充斥著某種奇幻的未來感。
以至於在許多有關未來的畫麵中,總會出現這一切。似乎,這些就是未來!
每到夜幕降臨時,這片霓虹總會吸引著很多人,人們總是會為這些絢麗的霓虹而驚歎。
“真是一種畸形的繁榮啊!”
置身於霓虹燈下的孫啟雲發出這種感歎的時候,他的心情是有些複雜的。
在過去的幾個月中,他和同事們一直在這裡進行著“商業考察”,其實也就是進行采訪而已,然後,他們要寫出一篇文章,揭露這裡畸形繁華背後的殘酷。
這正是他的工作。
就像在璀璨的霓虹燈背後就有著無數勞動人民的血淚——那些洗腳屋,桑拿養生會所以及舞廳,特約茶室等等,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在那些地方雲集著來自菲律賓,爪哇,越南,韓國,日本,印度,伊朗等一些國家的女人,她們在那裡飽受淩辱。
這裡就像是舊社會一樣,把人變成了鬼。
在這耀眼的霓虹燈下,又到底隱藏著多少的罪惡呢?
紅色的霓虹燈,閃動的哪裡是繁華,分明就是勞動人民的血淚。
孫啟雲就這樣用他犀利的目光去打量著這一切,燈光是璀璨的,可是在燈光的背後呢?
“黑暗永遠都是黑暗,即便是最耀眼的燈光也無法驅散黑暗。”
在發出這聲感歎之後,孫啟雲繼續前行,但是他的目光不時的審視著周圍,
突然孫啟雲一下定住了雙腳。
在走出餐廳的時候,在絢麗的霓虹下,正準備和朋友告彆時,卻意外的看到了璀璨的燈下,路人之間有一個熟悉的人。
看到他的時候,男人不禁愣住了。
霓虹燈下,站在街道邊的孫啟雲同樣也看到了那位剛剛從茶樓中走出來的男人。
僅僅隻是一瞬間,孫啟雲就認出了男人。
“老,老師……”
男人看著站在路邊的孫啟雲目光中帶著驚喜,他連忙走下去,問道。
“啟,啟雲……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男人用驚喜的語氣看著孫啟雲,目光是驚訝。
“你不是在,不是在……”
突然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男人並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握著孫啟雲的手,說道:
“這麼多年不見,你還好嗎?”
孫啟雲先是有些警惕的看了一下左右,在確認這裡隻有自己之後,才說:
“老師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你。”
孫啟雲緊緊的握住老師的手,看著老師說道:
“老師,您老了。”
“啟雲你也老了。”
久彆重逢的兩人就這樣站在茶樓前緊緊的握著彼此的手,然後他們就走進了茶樓,在茶樓裡要了一個包間。
隨後師生二人就像幾十年前一樣,那裡聊著天,不過和幾十年前不同的是,他們誰也沒有去試圖說服對方。
因為他們都非常清楚,自己是無法說服對方的就像過去一樣。
當然孫啟雲並沒有忘記介紹家裡這些年的變化,工業上的,經濟上的,當然還沒有忘記去提到原子彈。
對於這一切,男人隻是微微的點了點頭,並沒有給予任何評價。
“這麼多年過去了,一切都還好吧。”
“都還好。”
孫啟雲點了點頭,然後問道:
“老師,您呢?您一直都在這裡嗎?”
男人搖了搖頭,然後說道:
“我來這裡是做手術的,心臟這裡剛剛做了一個大手術。”
孫啟雲一聽,立即有些擔心的問道
“啊,老師,你的身體現在恢複的怎麼樣了?”
“基本上已經康複了,不得不說這裡的醫療條件還是非常發達的。”
男人讚歎讓孫啟雲說道。
“其實我們那的醫療條件也是很好的,如果老師您回去……”
話隻說了一半,孫啟雲就不再說話了。
而男人隻是默默的搖了搖頭,他並沒有說話,隻是臉帶著一絲苦笑,
隨後他們兩個人就在那裡聊著,在聊天的時候,男人總是會問起自己其他的一些學生。
在老師問及那些人的近況時,孫啟雲總是會左顧言他,並沒有給予什麼正麵的回答。
不過,也正因如此,男人似乎已經明白了什麼。
“……現在他們都在各地,我們彼此之間的聯絡也是很少的,而且最近幾年我一直在港島那邊。
對他們的近況也不太了解。”
學生的回答讓男人長歎了一口氣,並沒有繼續問下去。
良久,男人猶豫了一下,問道:
“那……你的那位師弟呢?就是……”
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男人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僥幸,畢竟在多年前他就曾得知兒子已經死了。
不過對於這個消息他是將信將疑的,且從心理上對這個消息的真實性予以排斥,他猜想可能是一種有惡意的謠言,因為按照他小兒子的那種玩世不恭的性格是不可能自殺的。
現在看到曾經的學生,男人自然想知道小兒子的近況。
麵對老師的詢問,看著老師目光中的關切,再看著那張有些蒼白的麵孔。,孫啟雲想了一下,然後說道。
“老師,最近幾年我一直在港島,他的近況我不太了解,但是早年間他被下放勞動了,目前應該一切還好吧。”
“哎呀,這就好,這就好,我就說嘛。他那性格是一定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男人的臉上帶著一絲解脫,他笑著,這是最近幾年他得知的最好的消息。
看著老師臉上的笑容,孫啟雲的心裡一陣五味雜陳,最後他就借口岔開了話題,兩個人又聊了很長一會兒。
又過了差不多半個多小時,孫啟雲才主動的和老師告彆,在離開時,男人握著孫啟雲的手說道。
“啟雲,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機會的話,要是你能夠見到你那位小師弟,請你務必告訴我和他母親都非常想念他,我也從來沒有怪過他。”
“嗯。”
孫啟雲點了點頭,然後就和老師告彆了。不過在告彆的時候,他也答應了老師的要求去打聽那位師弟的下落,還承諾一旦打聽到的話就會寫信給他。
“總之一切拜托了。”
在得到學生的承諾之後,男人的目光裡燃燒著的全是滿滿的期待。
最後看著學生的背影。男人臉上的笑容變得極其燦爛,在回到酒店之後,也在第一時間和妻子分享了這個好消息。
在得知兒子的消息後,江東秀同樣也是極其高興的,畢竟那是多年未見的兒子,這些年,在夢裡她總是會想起兒子,儘管他們夫妻很少聊到小兒子,但又怎麼可能不想念呢?
其實,這些年,所有的思念都一直埋藏在他們的心裡,而現在,終於得到了某種釋放,因為得到了兒子的音信。
那怕是這個音信依然是含糊的,但有消息總好過沒有消息。
這天晚上他們夫妻兩人就那樣在那裡聊著孩子,聊著孩子的過去,回憶著過去的點點滴滴,對於他們來說,沒有什麼比這樣的回憶更加寶貴的了。
聊著那些不曾觸碰的話題,江東秀看著丈夫說道:
“先生,你一定要好好的養好身體,等到將來,將來或許還是會有機會見到他的。”
聽著妻子的勸說,男人握著妻子的手,然後用力的點了點頭,說道:
“嗯,我知道,我知道,以後,我每年都會來這裡進行檢查身體的,這裡的醫療條件還是非常好的,那個CT機,就能把人體看得清清楚楚,有什麼小毛病,都能提前查出來,東秀,回頭你也去做個CT檢查。”
“嗯,要的,要的……”
江東秀也跟著表示了讚同。
這天他們夫妻兩人是激動的,甚至憧憬著將來的重逢,並不僅僅隻是兒子,還有兒子的妻子、孩子……
人有時候,是需要希望的。
在附近的一間旅館裡,孫啟雲看著前的文章久久不能言語,最後隻是默默的長歎了一口氣,然後又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
“我這也是為了他好。”
說罷,他輕歎一口氣,然後就收拾起心情又繼續俯身於案前書寫著文章,將之前的探訪一一記錄下來,當然是以其特有的視角。
就這樣一直寫到深夜,這天晚上孫啟雲整整一夜都沒有休息。
次日清晨時當曙光刺破黑暗,孫啟雲才從書案前站起身來,他看著窗外的城市在心裡自言自語道:
“好了,終究還是要離開這的。”
終究是要離開這裡的就是今天了。
就這樣,這天上午孫啟雲和兩名同事一同乘出租前往了機場,一路上他們總是會把目光投向車外,看著車窗外繁華的城市,他們三人的目光是複雜的,心情同樣也是複雜的。
但是誰都沒有說話。
僅僅隻是默默的看著窗外,看著窗外的這座城市。在過去的幾個月裡他們就像是拿著顯微鏡似的,把這座城市和這個國家裡裡外外觀察了一個清清楚楚,對於這裡的一切他們都是了解的。
但這樣的了解也就僅僅局限於他們三個人的心底而已,畢竟,有些東西隻能存在於他們的心裡。
等到了機場之後,看著機場裡往來如往的人潮,孫啟雲抿了一下嘴唇,然後說道:
“好了,終於可以回家了。”
“是啊,終於可以回家了。”
身旁的兩位同事也都這麼說著,很快他們就取了進入了候機廳,在候機廳裡,三個人坐在那裡的時候,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打量的周圍的一切,似乎是想要把這一切都記在心裡。
哎……
心底發出一聲歎息,孫啟雲再把目光收回來的時候,看到旁邊不知道是誰落下了一份報紙,拿起那份報紙就看了上麵的新聞。
“我國科學家再次斬獲諾貝爾獎。”
看著報紙上的這篇新聞,孫啟雲的目光是複雜的,在過去的幾天之中,到處都充斥著這個新聞,充斥著與這個諾貝爾獎得者的采訪。
幾乎所有報紙的頭版都是和他有關的,對於人們來說,就好像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了。
甚至就是在地鐵上,在公交車上。人們也會談論著這些,諾貝爾獎這種事情儘管距離普通人是那麼的遙遠,但是他們仍然願意去討論。
相比之下,這裡的人們對於政治之類的事情反而是沒有任何興致。相比的政治,他們更願意去討論經濟、科學,以及音樂、藝術、哲學,甚至他們還去討論旅行,遊玩以及其它諸如此類的事情。
而這些事情在孫啟雲看來,甚至有些不務正業。
而且這裡的報紙上也是如此,永遠都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八卦新聞,似乎,對於他們來說,生活就是這樣的,他們所關心的僅僅隻是掙錢之類的生活瑣事,還有種種花邊新聞,除此之外,什麼國家大事之類,一點都不關心。
孫啟雲的心裡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或許這才是最大的區彆吧。”
就在這個念頭閃現的時候,那邊廣播中傳出了提示聲,開始登機了。
即將登機的時候,孫啟雲又一次回頭看了看,有些複雜的目光中所隱藏著的是隻有他自己才能夠體諒的心情。
心情是複雜的。
十幾分鐘後,飛機起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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