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汽車抵達位於德黑蘭附近的洛德根化肥公司時,遠遠的,張華民就看到了停在巨大的化工罐體前的幾輛汽車。
娜茲公主和她的兒子薩達爾殿下,就站在那裡,十二歲的殿下個頭已經超過了公主,至少有一米七五。
走近了,張華民畢恭畢敬的行禮道:
“公主,殿下。”
在向殿下行禮時,張華民特意看了一眼,雖然殿下的相貌和公主很相似,但是眉宇間……嗯,有點熟悉。
“張先生,非常感謝你抽出時間來這裡,”
娜茲公主在表示感謝之餘,又說道:
“我之所以會來這裡,還是有一些疑問。”
張華民說道:“公主您儘管直言。”
“我知道,這座化肥公司是SEA對伊朗援助的最大的ODA項目。”
娜茲公主指著正在建設中的工廠說道:
“主要生產生產尿素和氨,計劃年產57.5萬噸尿素和27.7萬噸氨。氨的主要用途是生產化肥,氨可直接用作化肥,也可用於生產硝酸銨、硫酸銨、磷酸一銨、磷酸二銨和尿素等化學肥料。”
顯然娜茲公主是做足了功課的,其實她必要做足功課,這個項目雖然是ODA項目,最大的股東是伊朗國家不假,但是還有一些私人股東,而娜茲公主就是最大的私人股東。
而這座化肥廠,是在十幾年前,SEA建設的小型化肥廠的基礎上新建的,SEA通過政府開發援助貸款,提供了項目所需要的25%的資金,伊朗方麵提供了75%。
工廠整體是由SEA的相關企業設計,並提供成套設備。
“按照計劃,工廠會在三年後投產是嗎?”
“是的,公主,您說的非常對。”
“那麼……”
娜茲問道:
“我想知道,昨天我收到一份報告,稱所有的招工都將由國際開發署派專員負責。”
聽著公主的詢問,張華民想了一下,問道:
“是蘇萊曼先生告訴公主的是嗎?”
蘇萊曼是伊朗官方代表,也是化肥公司的經理。
“張先生,我母親的希望知道為什麼,而不是懷疑你的決定。”
雖然薩達爾殿下隻有十二歲,一直跟在母親身邊的他,也學會了處置事務的方式。
“殿下,很抱歉,因為我沒有講清楚,所以引起了您的誤會。”
張華民連忙解釋道:
“公主,殿下,首先,我必須申明一點,國際開發署一直以來所持以的立場,都是儘可能的給予幫助。”
娜茲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隻是跟著兒子繼續向前走著。而張華民則在一旁輕聲解釋著:
“根據計算,工廠將會提供4300個新的工作崗位,因為化肥公司的薪水很高,所以,在伊朗會有很多人願意來這裡工作。”
這是事實,事實就是,在伊朗的現代化過程之中,任何與現代化有關的企業職工的薪水都是非常可觀的,當然,這是以伊朗的標準,他們不僅有薪水,而且還持有股份,也正是因為收入的增加,所以,在德黑蘭以及其它的大城市之中,這些人才能過上現代且時尚的生活。
但是高收入的工作,往往會帶來一些負麵的東西。
“為了能夠進入這裡的工作,人們會想儘一切辦法,事實上,並不僅僅隻是這裡,幾乎每一個工廠都是如此,在德黑蘭,中介們每介紹一個工作,至少會收取30000裡亞爾!”
薩達爾驚訝道:
“什麼!30000裡亞爾!怎麼會這麼多!”
現在的彙率為1美元可以兌換32裡亞爾,這差不多就是1000美元了的介紹費了。
對於絕大多數伊朗人來說,這筆錢都是一筆巨款。
哪怕是作為王室成員,薩達爾仍然覺得這筆錢實在是太多了。
“這是最少的,根據我所掌握的情況,一些人為了進入這裡的工廠,他們甚至需要支付50000裡亞爾!”
張華民的回答,完全顛覆了娜茲公主的想象,
“如此昂貴的費用,顯然不是普通人能夠負擔的,所以,一些人為了來這裡工作,他們甚至不惜借高利貸,而這些人中並不見得所有人都是合格的。
這也是我會親自監管用工事宜的原因——公主殿下,這家化肥公司是伊朗最大的化肥公司,你們需要的是合格的工人,所以,這裡的工作崗位絕不能變成一些人謀取私利的工具。”
他的回答,讓娜茲的俏眉皺成了一團。
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蘇萊曼會私下裡向她告狀,說什麼國際開發署壓根兒就沒有對伊朗有任何尊重。
哪裡是沒有尊重伊朗,而是沒有給他從中牟利的機會。
儘管娜茲公主並不知道蘇萊曼到底有沒有參與其中,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肯定收錢了。
在伊朗這簡直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其中還包括她那位名義上的丈夫。
“謝謝你回答了我的疑問,張先生,非常感謝你的付出,不過我想知道在你的監管下,工廠未來會如何進行工人招聘。”
聽著公主的問題,張華民回答道。
“這非常簡單,無非就是根據我們所需要的工種,進行公開招聘,然後通過考試考核擇優錄取。”
接著張華民又特意強調道:
“公主,經過這些年的教育普及,在伊朗有很多年輕人都接受了現代教育,他們完全可以勝任在化肥公司的工作,而他們所需要的僅僅隻是一次工作機會而已。但是……”
張華民想了一下說道。
“有時候因為種種原因,他們很有可能無法得到這份工作,也正因如此,他們才會產生怨言,甚至對國王陛下充滿不滿。”
實際上說不滿都已經是非常客氣的,來到伊朗的這幾年中,張華民親眼目睹了這裡的人們對國王的敵意如何越來越濃的。
儘管在過去的十幾年裡,伊朗的工業以及財富得到了增長,但是並沒有給他們帶去現代化的社會。且國家增加的那些收入絕大部分都是屬於伊朗國王為首的統治階層的那部分,以下的那些普通中下層民眾不僅沒有得到什麼,更是隨著伊朗經濟的發展而變得更加貧窮。
換句話說就是,伊朗財富增加不僅沒有消除他們的貧困,反而是有了更多的貧困。
甚至就連最普通的工作機會,也變成了那些上層人士謀取私利的機會。結果,人們對國王的敵意越來越濃,對社會也越來越不滿。
“我想我們應該給予他們一個公平的機會,一個公平的獲得工作的機會。公主。”
在張華民的話音落下時,娜茲公主的臉色已經變得非常難看了。
“張先生,您說的非常正確。”
娜茲點了點頭,然後說道:
“蘇萊曼那裡我會去處理的,這件事情,就按照您說的辦吧。”
接著想了一下,娜茲又說道:
“張先生,從現在開始,隻要是我有參股的企業,所有的員工都必須公開招聘,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借助這個機會謀取私利。這件事情最好由你們負責。”
隨後又簡單的了解了一些情況,娜茲就乘車離開了公司,在路上,薩達爾看著母親滿麵冰霜的模樣便說道:
“媽媽,是不是要到皇宮去將這件事情告訴國王?”
娜茲搖了搖頭,然後說道:
“他知道。”
什麼!
這下薩達爾整個人都傻眼了。
“媽媽,你是說他……知道。”
點了點頭,看著一臉懵懂的兒子,娜茲用一種非常無奈的語氣說道:
“或許他並不知道這件事情,但是他非常清楚有很多人千方百計的賺取金錢……”
在說話的時候,娜茲把目光投向了車窗外,儘管這裡是德黑蘭的遠郊,但是這裡仍然是原始的,與德黑蘭的繁華現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過去的這些年裡,儘管我們通過出口石油獲得了巨額的財富,但是,”
娜茲看著兒子說道。
“你記住不是每一個人都願意和彆人去分享財富,對於國王以及他身邊一些人來說,他們更希望自己掌握所有的財富,而不是去分享,更不是和普通人去分享。
這勢必會帶來一些問題,甚至可能會導致危機,而這種危機甚至有可能威脅到國王統治。”
因為母親是埃及公主的關係,所以娜茲公主,非常清楚,如果發生統治危機,對於國王以及王室而言意味著什麼,畢竟,她的姥爺就失去了王國,不得不流亡海外。
正因如此,她才會對現在的局勢非常關注,甚至有些緊張。
但是她又能怎麼樣呢?
對於王室來說,她就像是一個隱形人一樣,而且現在的王後並不喜歡她。
“所以作為統治者必須要竭儘全力避免這一切發生。”
說到這裡的時候,娜茲的心裡又一次想到了他,他曾經不止一次的提醒過她。
現在她真的有些想他了,看著身邊的兒子,娜茲有些沉重的心情這才輕鬆了一些。
“媽媽,為什麼你不去和國王說這一切呢?去告訴他,如果不再做些什麼的話,到時候……”
看著兒子這副擔心的模樣,娜茲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後對兒子說道。
“我不能夠告訴他這一切,因為……我是他的女兒。”
是的,她僅僅隻是國王的女兒而已,而且她的母親還和國王離婚了。
“可是,可是……”
薩達爾似乎理解了母親話語中的無奈,他想了想,然後用一種極其無奈的語氣說道。
“媽媽。要不然我們還是去長安吧?我還是更喜歡那裡。”
“我也喜歡那裡呀。”
娜茲點了點頭,說道:
“可是這裡畢竟是我們的家呀。”
在話音落下來之後,母子兩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就這樣車隊一路向著德黑蘭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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