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霜耳中嗡的一聲,握著酒壺的手不住顫抖。
謝則安抖出方帕,厭惡地掩住口鼻,“姑娘可讀過書?”
他聞到了,元霜極力平穩呼吸,低聲道:“讀過幾年。”
“既讀過,可知廉恥二字怎寫?”
指尖幾乎掐進肉裡,元霜狠狠咬了下唇,沒法再說。
謝則安橫了她一眼,往旁邊挪動了下,“姑娘既讀過書,想必出身也不算卑微,既淪落至此,就該以死證清白,而不是在這裡賠笑賣弄風情,好歹不枉費家中父母教誨。”
謝則安出身高貴,為家中獨子,自出生以來一生便是順風順水,他不理解這群女子,既家中遭了事,被貶為賤籍,就該以死證清白,而不是苟活,丟人。
元霜渾身駭冷,臉色刷的慘白了下來,好久她才將倒好的酒推到他麵前,斷斷續續說,“可,可是,不是隻有活著,才,才有希望嗎?活著,才有未來,死難道不是最簡單,最懦弱的做法嗎?”
謝則安不認同,“姑娘直說自己連死都怕,不必為自己的低賤找借口。”
這些話,一字一句像利刃一般劃著她的心口,元霜不怨謝則安,隻怪霍岐山。
若不是他,這輩子她都不會聽到則安對她說這麼多惡毒的話。
霍岐山撐著手肘,看著她慌亂複雜的表情,喝了口美人喂來的美酒,咽下辛辣,品味著她的痛苦。
滋味……好像沒有想象中的好。
他推了把身側美人,“去,把她換回來。”
那美人卻不情願,半靠在他身側嬌嗔道:“我可不去,那謝將軍說話毒得很,人家都是勸人從良,他可好,勸人從死,還是霍大人好。”
她捏起一粒葡萄要往霍岐山口中送,對上他陰惻惻的目光,嚇得愣在那。
在昌樂府她也有所耳聞,坊間言,這位霍大人三年時間從千戶爬到如今的位置,可謂是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上通達官顯貴,下通綠林異士,凡是擋了他的路,唯死有已,行事作風狠辣歹毒。
美人打了個冷顫再不敢多言,急忙跑去了謝則安那。
元霜得知被喊回去,長長鬆了口氣,這種場麵,她待在謝則安身邊,每個呼吸都覺得煎熬。
她失魂落魄往霍岐山那去,沒走幾步,一雙油膩膩的手扯住了她的手腕。
“霜兒姑娘,來,陪本官喝一杯。”
李大人大腹便便,打了個酒嗝,拉著她死命往身側拽。
在他來看,元霜不過是昌樂府的一員,既是昌樂府的人,那就是用來服侍他們的,隨便用。
元霜看著他肥腸滿肚的模樣,忍不住惡心。
可想想,她本來就是被霍岐山安排來做這些的,若她拒絕了,霍岐山還能給她藥物和銀兩嗎?她和柳兒張嬤嬤,要如何在元府自處?
霍岐山饒有興趣地盯著她,照她的脾氣,定是會給那狗官一拳,然後破口大罵。
然等了片刻,卻見元霜認命般在那狗官身側坐了下去。
霍岐山眉頭緊皺,拳頭不自覺攥緊。
“霜兒姑娘,早聽聞昌樂府有位琵琶高手。”李大人大笑著,倒了杯酒遞到她麵前,“喝了這杯,不知有沒有榮幸,單獨聽姑娘彈一首?”
元霜硬著頭皮接過,看到他那隻肥胖的手已經緩緩向她伸來。
終究還是忍不住,她閉上眼,想著眼不見心不煩。
然片刻,沒有油膩的觸感,響起李大人疑惑的聲音。
“霍大人?凡事要有個先來後到吧?”
元霜睜開眼,霍岐山正立於她身前,高大的身軀擋在她和李大人之間,隔絕了那猥瑣的視線。
“確實叨擾大人了,但霜兒,是我的人。”
“簡直可笑。”被攪了好事,李大人惱羞成怒,“誰不知昌樂府的人,是大家的,現如今還成了你獨有?”
霍岐山森寒的目光從他臉上掃過,也斂了將才的笑意,“我早已同馮公公將霜兒從昌樂府贖了出來,從今日起,她便是我的人。”
“李大人,你若不信,可到馮公公那裡問個明白。”
馮公公那是聖上麵前的紅人,任司禮監掌印,在場的官職再高,不過二品三品,哪來的資格去同馮公公言語什麼。
而霍岐山,竟與馮公公相交甚好,還能從他手中贖人出來。
李大人頓時吃癟,狠狠喝了口酒,把臉扭到一旁。
元霜還在發怔,就被那人抓著胳膊,粗魯的拽了起來,在眾人驚愕,畏懼的目光中離去。
行至三樓,他將她甩進屋內,眼底情緒晦澀,“服侍我,你不情不願,比上吊還難耐,服侍那頭豬頭,我看你是挺享受,元霜,還是你天生就是入昌樂府的貨色?”
還以為他是幫她呢,元霜將將湧上的那點動容瞬間消失得一乾二淨。
“你也不用這般用言語糟踐我,左右你今日喚我來,就是為了給這些人取樂,眼下也如了你的意,你還有何不滿足?”
他下頜緊繃,漆黑的眼仁濃稠如夜,盯著她那張麵如死灰,像死了丈夫的臉半晌,倏然氣笑了。
“你說得對,我原本就是想拿你送人取樂,隻是不是今日,待有一日,我定把你剝光了,送那些權貴床上,看著你受儘折辱!”
元霜牙關緊咬,滿眼不甘的瞪著他。
恰時房門被敲響,傳來元柔的聲音,“岐山哥哥,你在裡麵嗎?大哥讓我來喊你喝酒。”
霍岐山轉身開了門。
元霜今日穿的是昌樂府的衣裳,酥胸半露,鬢發微垂,戴著人皮麵具扮成琵琶手霜兒,雖不敵原貌豔麗,卻也是嬌柔嫵媚。
元柔登時火冒三丈,“怪不得哥哥這麼久不來,原是在這被這種狐媚子絆住!”
說著一手提裙,一手揚起就打來。
手腕在半空被截住,她怔愣地望著眼前人,心頭不可控製地跳動了下。
這是他第一次碰她!
隨即就有些委屈。
“岐山哥哥,你……”
“妹妹現在是元家二小姐,不再是鄉野丫頭。”霍岐山甩開她的手腕,“打一個藝妓,未免有失身份,當心落人口舌。”
原來,他是在為她著想!
一瞬間,元柔心頭的委屈消散,紅霞撲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