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元朗麵朝窗戶,倒背雙手極目遠眺。
緩了緩神,他長歎一聲,轉過身來望向白晴,倍感惆悵的說:“穀政川出來了,還去見了穀雨。”
白晴一怔,“他和穀雨都說些什麼?”
厲元朗輕微晃了晃頭,“沒說彆的,就是專門看他。”
緩慢走到沙發跟前,厲元朗單手撫摸著沙發靠背,深有感觸的說:“他夠可憐的,六十多歲的老人,老伴沒了,兩個兒子,一個伏法,一個還在服刑。家散了,生活下去的指望也沒了。”
“是啊。”白晴理解丈夫。
怎麼說,穀家對厲元朗有恩。
拋開彆的不談,縱然是不相乾的陌生人,遇到難處,隻要是撞見,也沒有不管的道理。
“你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厲元朗緩緩坐下,眼望窗外璀璨的夜景,有感而發,“我已經派人打聽他的下落了,爭取和他見一麵,聽聽他的意思再做打算。”
“穀政川專程來楚中看穀雨,他是不好意思找我,也不願意麻煩我。其實他想複雜了,於情於理,我不會坐視不管。”
白晴表示讚同,“穀政川本質不壞,沒有害過你。風光無兩的時候,就是有些霸道。”
“沒辦法,他是穀家長子,要確立家族地位必須展現出威嚴,才能一言九鼎、說一不二。”
“你去見一見他也好,了解他的想法,以便我們幫他安度晚年。”
厲元朗同意,並說:“穀政川的所有開銷,都從我的工資裡扣除,不要家裡出一分錢。”
白晴一陣猶豫,最後還是堅定的答應了。
她明白厲元朗的心思,這是厲元朗替穀雨鄭立小哥倆儘孝道。
水家一家三口已不在,穀雨鄭立是穀政川的後輩親人。
穀政川走投無路,隻能投奔他倆。
但穀雨和鄭立還沒自立,根本幫不到他什麼忙。
這個忙,隻能由厲元朗代勞。
所以說,厲元朗才會要求白晴幫忙。但幫忙歸幫忙,若是白晴既出錢又出力,厲元朗於心不忍,又有悖於他的初衷。
消息源回複很快,次日早上,厲元朗就知道穀政川的落腳點。
居住在城中村一處出租屋內。
為了安全起見,白晴派了兩名年輕小夥子陪同厲元朗一同去,還不放心,又讓如蘭身兼保鏢和司機。
而且,厲元朗還簡單化了妝,戴上墨鏡,穿著普通衣服。
還彆說,這一套打扮下來,給人的印象,他就是一個小老板,壓根聯想不到,會是一省之長。
雖然厲元朗不在漢嶽省任職,考慮到諸多因素,還是低調為好,免得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車子停在城中村外麵的停車場,厲元朗等四人,步行走進去。
路兩邊竟是居民自建樓房,最高不過五層。
臨街開設的商鋪,全都將商品堆積在門口,使得原本不寬的道路更加狹窄。
車輛經過時,都以極低速度行駛,並不時按動喇叭,以提醒過往路人注意。
由於距離市區較遠,房租便宜很多,深受外來打工人的青睞,成為居住在這裡的生力軍。
近年來,楚中市對存在的幾處城中村進行了房屋改造,唯獨這裡尚未開發。
據說,當地村民和村委會對於賠償方案有分歧,市裡正在協調,估計早晚難逃改造命運。
一行人走了二十幾分鐘,拐入一條小胡同。
頭前引路的小夥子來到一個黑色鐵門前,指了指,示意到了。
厲元朗點了點頭,那名小夥子上前輕輕叩動大門。
過了一會兒,裡麵傳來一個男子蒼老聲音,“誰啊?”
隨著聲音落下,鐵門打開一條縫,露出一張老者的臉。
厲元朗定睛一瞧,正是穀政川。
穀政川打量小夥子,同時將目光掃向其他人。
很快與厲元朗四目相對,不禁略顯驚訝。
“元朗,怎麼是你?”
厲元朗摘掉平鏡,說道:“大舅,我看您來了。”
“好啊,快請進來,都進來。”穀政川回過神,打開大門,把厲元朗幾人讓進院子裡。
這是一處老房子,看樣子至少在百年以上。
院子不大,但很整潔。
地上鋪著磚頭,院裡還有一個小花壇,種著幾樣厲元朗叫不出名字的花卉。
可是在花壇旁邊,厲元朗赫然發現一大摞紙殼箱子,平整碼放在一起。
“元朗,進來吧。”穀政川挑開門簾,將厲元朗讓進屋裡。
如蘭和其餘兩名保鏢都沒跟進去,而是站在院子裡負責警戒。
穀政川把厲元朗讓進藤椅裡就坐,自己則忙乎著給厲元朗沏茶。
厲元朗連忙擺手阻止,“您彆忙了,我不渴。”
從見到穀政川第一眼,厲元朗心裡就不是滋味。
穀政川老了,頭發白了一大半,皺紋也多。
好在身板仍舊挺直,說話聲如洪鐘,中氣十足。
穀政川一邊燒水一邊說:“你好不容易來一趟,哪有不喝水的道理。我這兒沒有名貴茶葉,普通的茉莉花茶,你湊乎著喝吧。”
很快,將冒著熱氣的茶水端到厲元朗麵前,他才坐在厲元朗旁邊。
“大舅,您早就來楚中了?”厲元朗問道。
穀政川抿了口茶,悵然道:“我是去年年底出來的,表現好,提前半年釋放。房子早就收回去了,家裡也沒什麼人。就是有親戚,也都躲得遠遠的,誰願意收留我。”
“思來想去來到楚中,租下這個房子。尋思找你敘敘舊,可一打聽,你調到洛遷省工作,全家人也都去洛遷陪你過年,就沒打攪你。”
他說得輕鬆,厲元朗卻能猜想到,穀政川一個人在出租房裡過年,是何等的孤單寂寞。
不由得有些心酸,埋怨說:“我不在楚中,您可以給我打電話啊。我還是原來的手機號,就是擔心舊友親朋聯係不到,號碼始終沒換。”
穀政川苦笑道:“元朗,我進去十幾年,早就和社會脫節了。又沒手機,也不知道你家住在哪裡。你現在情況,我還是通過王龍仙幫我查到的。”
“王龍仙幫我查到你的近況,已經不容易,我哪好意思麻煩他查彆的。”
王龍仙曾是穀政川的秘書。穀政川獲刑後,他受到牽連,雖說沒有獲罪,想來日子也好不到哪裡去。
但他仍然幫助穀政川,說明這個人有良心,念舊情。
“您可以去洛遷找我……”
穀政川輕輕搖了搖頭,麵露苦澀,“楚中離洛遷那麼遠,坐火車得三十幾個小時。我年紀大了,坐不了那麼長時間的硬座,身子骨吃不消,況且……”
剩下半截話,穀政川沒說,厲元朗卻能猜得出來。
應該是穀政川囊中羞澀,又摸不準厲元朗會不會理他,心裡沒底,擔憂白跑一趟。
彆看穀政川曾經身居要位,但他清廉,沒有攢下巨額財富。
這也是厲元朗對他高看一眼的原因。
縱然穀闖穀翰兄弟倆得過不義之財,但不能把穀政川和兒子混為一談。
穀老爺子在世時一再告誡兒女,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拿應該拿的錢,花出去才能坦然,睡覺才能踏實。
有了他老人家的嚴格要求,其兒女在這方麵的詬病很少。
就像水慶章一樣,出獄後身無分文,要不是厲元朗幫助,恐怕得露宿街頭了。
厲元朗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便問穀政川下一步有何打算。
穀政川無奈說:“哪有什麼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政綱給了我一筆錢,夠交今年房費的。閒暇時,我會去周邊散步,順便揀點東西,既鍛煉身體,還能貼補家用。”
經他這麼一說,厲元朗忽然想起來,自己在院子裡見到的那些紙箱子是乾什麼用的了。
不由得心生酸楚,誰能想到,穀政川都淪落到撿垃圾的地步。
幫他,必須馬上就幫。
於是當機立斷,提出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