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漢林市某家料理店的雅間內。
端坐在榻榻米上的竹內方平,向對麵而坐的羅謙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看到酒杯,羅謙有些猶豫,他很少喝酒。
認為喝酒會使頭腦不清醒,不利於思考,還誤事。
除非在迫不得已的場合,羅謙才肯破例。
但喝得也很少。
反正他喝點酒臉紅,加之很會演戲,佯裝喝醉的樣子信手拈來,已然達到爐火純青。
久而久之,給人造成一種他不勝酒力的錯覺。
竹內方平普通話非常流利,得益於他的家族對這片土地的熟悉。
從小他就學習我們的語言,研究曆史文化,對我們了解非常透徹。
他見羅謙躊躇,勸說道:“清酒度數低,不醉人。您看,這麼好的氛圍,若是沒有酒的加持,就缺少味道了。您隨意,淺嘗即可。”
竹內方平都這麼說了,羅謙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還是被酒精成分給嗆到了,忍不住咳嗽起來。
竹內方平微微一笑,“羅先生,您喝不了酒,嘗一嘗這些東西,都是從我們國家空運過來的食材,非常新鮮。”
羅謙拿起筷子嘗了嘗生魚片,算不上多麼美味,但也不難吃。
吃飯隻是個幌子,羅謙過來,主要是想談一談,漢林市引資事宜。
一直以來,厲元朗對竹內方平乃至森竹會社頗有成見。
趁厲元朗出國之際,羅謙加快步伐,促成森竹會社興建學校的計劃。
還就他們出資建設展覽館,達成口頭協議。
這還不算,羅謙希望森竹會社大力投資漢林市。
隻要他們願意,無論什麼行業,漢林市都將全力支持和配合。
但這項計劃屬實太過龐大,而且,森竹會社緊盯洛遷省礦產資源,最想在這個領域注入資金。
可這些都是省裡管轄,漢林市根本做不了主。
現在得知厲元朗有可能駕鶴西遊,最大的絆腳石沒了,郭啟安那裡則好說很多。
畢竟,郭啟安對羅謙心存忌憚。
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彼此相安才能無事。
所以,羅謙迫不及待的聯係竹內方平,想就這個話題,進行深入勾兌,以便儘快成真。
可竹內方平卻不樂觀,他闡述了自己的觀點。
“羅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可我覺得,厲省長到底出沒出事,還有待商榷。”
羅謙驚愕地說:“竹內會長多慮了,據我所知,厲元朗和代表團乘坐的就是那架飛機。”
“當時,飛機飛躍莫巴利安領空,恰巧那裡正是反對派占地盤,他們用先進導彈襲擊了飛機,才導致這次空難發生。”
“請竹內會長放心,厲元朗凶多吉少,估計連屍首都找不到了。”
“不見得。”竹內方平輕輕搖著頭,“厲省長這次去莫巴利安,是以私人身份前往。”
“到目前為止,貴方一直沒公開承認新政權,尚未恢複外交關係。”
“因而,厲省長的行程非常低調,甚至莫巴利安當地媒體,都沒進行過相關報道。”
“就連厲省長居住酒店附近,發生汽車爆炸事件,都沒上頭版新聞。”
“奇怪的是,他出發前一刻,訪問貧民百姓,參觀礦場,還接受媒體采訪,包括臨行前,和沃寧王儲話彆,這些全都報道出來,您不覺得不正常嗎?”
“按說,出現酒店附近的爆炸事件,厲省長應該低調,更加隱秘。但他卻反其道而行,足以表明,絕非是無意,而是有意為之。”
“還有,您換位思考一下。反對派公然襲擊厲省長,對他下毒手,不是給自己惹麻煩嗎?萬一惹惱了你們,得到的報複可是災難性的。”
羅謙仍舊不解,喃喃說:“可我得到的消息,飛機的確是反對派打下來的,是千真萬確,消息源絕對可靠。”
竹內方平玩味的笑著,“反對派打下那架飛機,恰恰說明,厲省長不一定在飛機上,他們才敢動手。”
羅謙被竹內這番話,刺激得瞬間人間清醒。
不免陷入沉思,一言不發。
難道自己費勁心思得到的消息是假的?或者故意隱瞞,沒告訴他實情?
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回到家,羅謙望著桌上話機,猶豫再三,始終下定不了決心,這個電話到底要不要打。
之前,郭啟安否決他的考核建議,羅謙就麻煩過人家。
這才多長時間,又要找的話,可就不那麼簡單了。
怎麼,遇事就找彆人幫忙,你羅謙的能力可就備受質疑了。
什麼事自己做不成,全靠外援,還要你做什麼!
可不打吧,厲元朗的事情關乎他本人。
關乎他到底和森竹會社建立怎樣的合作關係。
看得出,竹內方平一門心思幫他,要什麼樣的政績,需要何種支持,全都儘量滿足。
其目的,就是讓羅謙脫穎而出,為日後更進一步全力以赴。
思索再三,羅謙終於下定決心,抓起話筒,打了一串號碼出去……
這個電話,羅謙隻打了五分鐘。
確切的說,整個過程,羅謙幾乎插不上嘴。
被人家貼臉輸出,把他批了個狗血噴頭。
羅謙蔫了,傻了,話筒裡傳來的“嘟嘟”聲,他都沒聽見。
就這麼一直舉著電話,如泥塑木雕一般,一個動作,整整僵硬了十幾分鐘。
直到胳膊發酸,他手一滑,任由話筒掉下去,來回擺動,羅謙熟視無睹,雙手掐在太陽穴上,痛苦的緊閉雙眼。
原以為,自己才是整盤棋的操盤手。
可結果忙乎一圈才赫然發現,操盤手是厲元朗,自己不過是個棋子罷了。
隻是他這枚棋子,比較重要,備受矚目而已。
從始至終,厲元朗都比他看得遠,比他高明。
人家不聲不響,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就說這次出國訪問,帶回來三十名科學家。
這些人,表麵上看沒什麼亮點。
卻是各個深藏不漏,一經給予大幅度投入,成果立馬顯現出來。
還有就是,厲元朗和沃寧王儲秘密洽談,合作開采稀有礦產。
那種稀有礦,可比什麼鑽石、寶石有用多了。
正好填補我們在製造業個彆領域的空白。
用處不是金錢才能衡量。
這隻是其一。
其二,厲元朗及其所有代表團成員安然無恙。
這條消息最為炸裂。
還有讓他倍感意外的是,郭啟安已經知道此事。
但他卻擺出一副厲元朗出事的態度,說明在這場博弈中,人家可比羅謙成熟多了。
郭啟安看出來要將客機被炸一事大做文章的苗頭,便迎合胃口,儘量做得逼真一些。
到底薑還是老的辣。
把羅謙都給蒙騙了,還看不出一點漏洞。
和以上兩人比起來,羅謙都不如一個小學生。
天真的以為,厲元朗作古,反倒給他羅謙上升機會。
用那位老領導的話說,“你差的不是一星半點,是差的太多,根本不是一個量級。”
最後那句話,更讓羅謙如坐針氈。
“不要和森竹會社走得太近,他們有問題。”
森竹會社有問題?
羅謙至今還沒弄明白,森竹會社的問題出自哪裡。
他總不能傻嗬嗬問,因為什麼吧。
不由得認真反思起來,在這場變局中,他走錯了哪步棋。
腦子裡一遍又一遍的反複回想,從森竹會社辦學開始,他做的每一個決定,是不是太過自信和獨斷專行。
與此同時,一架軍用飛機剛剛跨進我們領空,朝著漢林市機場飛來。
厲元朗靠在椅子靠背,眯縫雙眼,一言不發。
雖說看上去他在休息,實則厲元朗一丁點困意沒有。
這兩天的經曆,猶如坐過山車一般。
忽上忽下,一會兒頂峰,一會兒低穀。
尤其聽說原本乘坐的那架客機墜毀,不免後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