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處四年多，陳先十分了解厲元朗的脾氣秉性。

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不告訴他的後果很嚴重。

猶豫著說：“沒什麼大事，就是羅佳最近總跟我吵。”

厲元朗板臉說：“還不是大事，你妻子對你報怨，都影響到你的工作狀態了。說吧，因為什麼？”

從這句話就能看出，厲元朗對陳先無比關注。

一般來講，領導很少摻和下屬的家庭瑣事。

每天有大量的工作都忙不過來，誰還願意操這份閒心。

可陳先不同，他是厲元朗最信任的人。

陳先和徐小可以及羅佳的關係，厲元朗從頭看到尾。

說句過頭的話，他都不拿陳先當自己的秘書，簡直當成家人看待。

見陳先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厲元朗示意他坐下說。

需要自己出麵解決，他會找機會和羅佳談一談。

小兩口沒有隔夜的仇，床頭打架床尾和，家常便飯，並不丟人。

陳先坐下後，方才娓娓道來。

究其根源，在於這次出國回來，羅佳向他提出，要麼辭職，要麼離婚。

當她得知陳先有可能遭遇不測的消息，整個人都崩潰了。

想不到才結婚不到一年，丈夫就和她陰陽兩隔，感覺自己的天都塌了。

甚至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要不是好姐妹相勸，還有聾啞父親需要照顧，羅佳恨不得一死了之。

直到之後，陳先平安歸來。

羅佳見到丈夫，哭著撲進懷裡，又捶又打，眼淚裡既有喜悅又有恨意。

她萬萬沒料到，給省長當秘書，竟然還有生命危險。

思來想去，才提出兩條路供陳先選擇。

她不想再過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何況，她的生意需要有人幫襯。

陳先辭職後，有些跑腿的事情，就讓陳先去做。

自己也好安心養胎，有朝一日退居幕後，相夫教子。

不圖有多富貴，但求一家團圓，平安快樂，比什麼都強。

一聽羅佳懷孕，厲元朗的心為之一動。

他是五個孩子的父親，理解羅佳的想法。

這是為家庭、為將來出生的孩子考慮。

的的確確，這次出國之旅，充滿風險和不確定性。

好在他能把所有成員，全部毫發無損的帶回來。

不過，這也給他一個教訓。

像莫巴利安這種動蕩局勢的國家，今後切不可再去冒險。

十幾個人，就是十幾個家庭。

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毀掉的可是好幾十號人。

也會改變這些人的人生和命運。

正如盛良醒和他講過的一樣，他批評厲元朗行事魯莽。

功勞有，但不計後果的行為，今後儘量避免。

當時，自己還沒當回事兒。

認為隻要考慮周全，就像這次，事先和沈放取得聯係，成功逃脫危險，應該沒什麼問題。

可從陳先的敘述中，厲元朗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已經戒煙的他，從抽屜裡拿出一盒煙，抽出一支夾在手指上。

陳先趕緊點著打火機，厲元朗卻沒有點火的意思。

在手中把玩幾下，緩緩問道：“陳先，你的真實想法是什麼？”

見陳先悶聲不語，厲元朗強調，“你要和我說實話，你要辭職，我馬上就批，絕不怪罪你。”

“羅佳的想法人之常情。我這次回家，我愛人也說過我。其實，她們都是為我們好，也是為家庭和子女著想，無可厚非。”

“我們相處四年多，感情早已超越上下級關係，我甚至把你當成家人看待。”

“我從政快三十年了，身邊的秘書走馬燈似的換了不少，給我印象最深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你，另一個叫方炎。”

“隻可惜，方炎為了救我，獻出寶貴生命，這是我至今都難以邁不過去的坎兒。”

“一想起他，總覺得虧欠他很多。所以，我不希望他的悲劇再次上演。”

“陳先，我說的是實話，不是氣話。你若提出辭職，儘早寫一封辭職信，我會讓田澤以最快的速度辦完。”

“你回歸家庭，也有時間伺候羅佳。女人懷孕階段，本就容易出現情緒波動，有你在身邊，羅佳還能好一些。”

這時候，厲元朗抓過打火機，點燃後深深吸了一大口。

隨後站起身，走向窗戶前，背對著陳先。

說實話，厲元朗真舍不得陳先。

可他知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他們分開是早晚的事兒。

即便陳先不辭職，終究也有外放出去的那一天。

厲元朗心情低落，卻不想在陳先麵前顯露出來。

故而留給他一個背影，以免被陳先發現。

陳先跟隨厲元朗多年，怎能不知道其中的關竅。

其實，他心裡挺矛盾的。

一邊是妻子，一邊是老領導。

失去誰，他都不願意。

沒辦法，擺在他眼前的不是多選，是單選題，他必須要有決斷。

經過一番思慮，陳先說道：“省長，是您慧眼識珠，把我帶入這個圈子。也是您，對我言傳身教，使我學到很多東西。”

“不單單是讓我學會如何做事，還學會了怎樣做人。說您是我的指路明燈，一點不為過。”

“我想好了，我會做通羅佳的思想工作，繼續在您身邊服務，聆聽您的教誨。並且請您放心，我不會再因為家庭原因而耽誤工作。請您相信我，我說到做到。”

這些話，猶如一股暖流，瞬間湧入厲元朗全身，讓他通體熱乎。

不過，厲元朗並未展現出喜悅神色。

慢慢轉過身來，望著陳先，從他眼睛裡看到了堅定的意誌。

走過來，掐滅香煙，抬起右手輕輕拍在陳先的肩膀上，意味深長的說：“陳先，你這麼說我很高興。”

“但是，我勸你還是不要急於做決定。羅佳年齡比你小，又是女人，考慮問題的角度肯定不一樣。”

“這樣吧，我們都要冷靜下來，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案，既能照顧家庭，又不至於離開你喜歡的事業。”

陳先馬上說：“省長，我……”

厲元朗擺了擺手，“不談這個了，今天我這邊沒什麼事，給你放半天假，回去照顧羅佳，多陪一陪她。”

眼見厲元朗已經做了決定，陳先隻好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等陳先走後，厲元朗把田澤叫過來。

直截了當的談起他的想法。

田澤詫異的問：“省長，您打算外放陳先？”

厲元朗“嗯”了一聲。

以前他也有過這個打算，可總感覺舍不得，暫時擱置。

現如今，陳先麵臨家庭和事業的單項選擇。

厲元朗不能拖下去了，是時候為陳先和他的家庭考慮。

叫來田澤，主要是想聽一聽他的建議。

而田澤卻有些不理解。

陳先乾得好好的，厲元朗為何在這個時候外放呢？

難道說，陳先做了什麼錯事，引起厲省長不滿？

不應該啊。

厲元朗問到他了，就不能裝聾作啞，總要給出個答案。

田澤試探問：“您打算外放陳先去什麼地方？省政府還是下麵地市？”

“省裡吧，漢林市也行。陳先的愛人懷孕，需要他留在身邊陪伴和照顧。去外地的話，不方便。”

厲元朗歎了口氣。

思索片刻，田澤說道：“陳先現在兼任辦公廳副主任，若要不想大動的話，我會給他布置輕鬆的工作。”

厲元朗搖了搖頭，“辦公廳事物繁雜，即使他分管那一攤工作量小，總窩在這種地方，不利於他將來的發展。”

田澤頓時明白厲元朗的用意，建議道：“地震局還缺一個副局長，級彆和陳先匹配，要不……”

田澤的意思很明顯，地震局工作不那麼繁瑣，正廳級單位，陳先擔任副局長，也是副廳。

隻是這麼年輕就去清閒地方，還是省長前秘書，有點說不過去。

這話一說出來，田澤就有些後悔了。

殊不知，厲元朗並沒有責備他，反倒說：“你倒是給我提供了一個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