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主任，這次謝柔應該會睡超過一天一夜……”
“這麼久？”
方鵬舉一臉擔憂，“要不，我找人幫你把她送回去？”
“不用。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明白。”
謝威看了一眼方鵬舉，覺得他不明白。
“謝柔還小，不知道這樣乾的嚴重後果，將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說完一句，覺得還不夠，又補充了一句：“方主任，目前射程120公裡的遠火，射程還不夠遠。一旦實現了，需要更遠射程的才能形成縱深打擊火力。要持續研究下去，所需經費不少，尤其是120公裡射程的遠火沒訂單的情況下……”
威脅！
赤果果的威脅。
方鵬舉從謝威的話中聽出了對遠火後續項目的威脅，分明是告訴自己，一旦謝柔出現問題，他的遠火項目就彆指望從校企辦得到持續研究的經費了。
威脅很有效。
實錘了！
謝威來哈工大，謝柔來哈工大，都是一開始謝威就謀劃好了的。
虧得當時杜國旺等人還擔心人被中科大搶走，也虧得中科大少年班的招生組派出教授……
謝威的解釋在方鵬舉眼中完全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畫蛇添足。
方鵬舉心中所想，謝威並不知道。
他之前根本就沒有考慮過。
即使知道，也不會有任何解釋。
“謝威啊，謝柔在這裡，咱們也管不了……不管是數學計算還是力學分析，計算到關鍵時刻被打擾，可能又得從頭來……”
方鵬舉覺得，謝柔在自己的項目，好處很多。
可他實在沒法接受謝柔以自己的標準去壓榨自己的研究生，逼得自己帶的研究生跑路。
而謝柔這樣的狀態也非常危險，一旦出了事情，彆說謝柔能為國家做的重大貢獻損失不起，自己的良心會一輩子不安。
“不用。等她醒了我會跟她談談。”
謝威搖頭。
跟著自己的項目？
謝柔的能力足夠，可不管通訊還是計算機，都不是謝柔喜歡的。
目前謝威還沒打算讓謝柔學習編程。
“可是王雨婷已經受不了她了，馮珂也快堅持不住了，另一名男生，已經提了兩次要離開項目……繼續下去，我學生沒了倒無所謂，可整個項目……”
方鵬舉的語氣中帶著哀求。
對謝柔這寶貝疙瘩，他真不知道怎麼辦。
“以後謝柔不會再這樣了。另外，一會兒我跟王雨婷她們談談。”
謝威默默歎了口氣。
自己妹子啥性格，自己清楚情況。
馮珂這麼久，居然都沒告訴過自己。
說到底，還是謝威的失職。
方鵬舉沒有主動告訴自己，謝威也清楚原因：管不了謝柔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方鵬舉這遠火項目折騰了快二十年了，一直都沒有任何機會。現在謝威雖然支持他搞，可他想儘快拿出成果，讓這個項目持續下去。
目前120公裡射程的遠火，對方鵬舉來說，並不是遠火。
在方鵬舉眼中，500公裡以上的遠程火箭炮，才叫遠火！
謝威能怪他麼？
不能。
尤其是方鵬舉自己也陪著謝柔這樣瘋。
“彆哭了，趕緊趁熱吃，一會兒冷了，吃了容易拉肚子。”
謝威出現在隔壁休息室時，同樣一臉憔悴的馮珂正在安慰趴在桌上抽泣的王雨婷，“你們來之前我不就說了情況，讓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你隻說她說話難聽，把我們當傻子……既然我都自認為跟她相比自己就是傻子，可她還這麼逼我……”
淚眼婆娑的王雨婷抬起頭來，咬牙看著馮珂。
“你就是個騙子！”
“……”
這事，馮珂沒法辯解。
之前他確實是這樣給趙萍與王雨婷兩人說的。
沒幾天，趙萍就受不了謝柔這種把自己當不知疲憊的機器、同時把身邊人也當成不知疲憊的機器，回原來的本科專業，等著畢業分配工作。
這輩子，趙萍怕是都不會再搞科研了。
“班長，你來了？”
正當氣氛尷尬時，馮珂感覺到有人進了辦公室。
扭頭一看居然是謝威，一時間，心中的酸楚頓時湧現出來，眼淚眼看就要流出來。
此時的馮珂，就如同盼著紅軍到來的窮苦大眾，終於把紅軍給盼來了。
“班長啊，我快熬不住了……”
馮珂終於再也堅持不住了，向著謝威撲去，想要抱著謝威哭訴。
謝威一個轉身，用手擋住了馮珂的擁抱。
“老馮，你受苦了。”
“謝二妹現在不把我當傻子了，當成跟她一樣的機器啊……”
馮珂就如同對解放自己的解放軍訴說地主老財的深重罪孽一般。
“苦了你了，兄弟。”
謝威拍了拍馮珂的肩膀。
馮珂滿以為班長會安慰自己一番，然後再告訴自己，把謝柔弄到其他項目去，禍害彆人，也比禍害自己強啊。
結果，謝威的下一句話，瞬間讓他呆若木雞：“你難道沒有發現，不管是腦海中建模能力，還是各種專業水平，這段時間提升得都非常快嘛！”
“你還是人嗎？你知道我這段時間過的啥日子嗎？”
馮珂哀嚎一聲。
雖然認可謝威的說法，不然他也堅持不下來。
可心中還是難以接受。
“《孟子·告子下》裡的《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中不就說了：顧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嘛。現在這算是苦你心誌了。要不然，你如何進步？如何為四化做貢獻？”
你不是人！
沒有絲毫安慰，還在自己傷口上撒鹽。
馮坤看著謝威的眼神，充滿了幽怨跟驚恐。
果然，兄妹兩都是一路人。
熟知馮珂性格的謝威沒有過多理會他，轉而看向一旁瞪大雙眼，眼神複雜不已的王雨婷。
“師姐，對於謝柔這段時間對你的傷害，我代她向你道歉，真的非常抱歉。”
謝威滿臉誠懇。
王雨露本想說沒關係i，可想到這段時間自己過的這種非人的日子，實在沒法違心地說“沒關係”，隻是咬牙看著謝威。
“謝柔很小，在人情世故方麵比較欠缺……”
這是人話麼？
謝柔明明把自己當傻子，還強人所難要求傻子在腦海中建模，搞複雜的力學分析……
“謝柔很單純，並不會多想……一旦學習起來，她眼中連自己都沒有……之所以讓你們感覺到這麼大壓力，是因為她把你們當成跟她一樣的了……”
謝威一邊說，一邊考慮著措辭。
要為妹妹辯解，還得不讓對方受到傷害。
聽到這話，馮珂頓時怒了，“班長，你這話就過分了！她不是一直說不跟傻子說話麼！”
是啊！是啊！
謝柔一開始就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我們。
一旁的王雨婷內心狂呼。
“老馮，你摸著良心說，現在謝柔還用以前那目光看你？跟你說話少了？她這樣，是把你們當成跟她擁有同樣學習能力的。這也說明你們有那能力，其實最大的錯誤就是營養跟不上消耗，另外就是休息不足，導致身體一直主語高強度的超負荷運轉，就出現了目前身心俱疲的情況。”
謝威的話，讓兩人麵麵相覷。
難道自己真的是潛力沒有發揮出來？
想想這段時間的進步，好像真的非常快。
“我會跟謝柔溝通，不再像之前那樣不眠不休地瘋狂學習、搞研究。另外，也會跟方主任溝通，加強對你們的營養跟項目補貼……”
“謝班長，你真能讓謝柔不像之前那樣逼著我們不睡覺不吃飯地乾活？”
“我保證。如果她做不到，我就把她帶到彆的項目。”
謝威嚴肅地說道。
王雨婷滿是淚痕的臉上頓時就浮現出笑容。
能有更多補貼，吃得更好，對他們來說沒那麼重要，重要的是不再讓謝柔這魔王繼續折磨他們。
“六哥，營養不營養，補貼不補貼無所謂。”
馮珂還要繼續說下去，被謝威瞪了一眼。
“行了，你們吃了飯後好好休息，明天謝柔睡醒後我如果沒過來，老馮你到土木樓五樓來找我一趟。”
“好嘞~”
馮珂高興地拍著胸脯保證。
“王師姐，以後謝柔還是得麻煩你幫忙照顧。”
“隻要她不這樣折磨我，照顧她就沒問題。”
王雨婷咬牙說道。
她學力學專業，在火箭炮項目中不僅能施展自己所學，同樣也能得到更大的提升，唯一就是謝柔這種變態程度的自虐式學習讓她無法承受。
“不會了。”
謝威再一次保證。
隨後就向外麵走去。
“馮珂，謝班長說的能管用嗎？”
王雨婷有些不相信謝威能管得了謝柔，她導師，堂堂風洞實驗室負責人、動力係主任都管不了呢。
“能的。謝柔就隻聽他哥哥的。她能成這樣，她哥得負主要責任！”
這話王雨婷不理解。
馮珂也沒有向她解釋，“以後你會知道的。”
“怎麼樣？”
在外麵等著的方鵬舉一臉期待地看著謝威。
“沒問題了。方主任，遠火項目的人員，把補貼提升到每人每月15元的標準吧，另外菜金也提升一些，保證他們每天兩頓能吃上肉……”
“這得增加不少成本啊。”
方鵬舉急了。
不是他不願意讓手下的人跟學生生活更好一些，目前研究項目的人每個月隻有6塊錢的補貼，整個研究團隊好幾十號人，一個月下來得增加上千的成本。
“校企辦給這錢！”
謝威平靜地說道，“對於遠火，這點都可以忽略不計，咱們這邊條件艱苦，平時任務重，要是再營養跟不上，損失就大了。謝柔至少要睡到明天，我先回去了。”
“這小子，居然給我安排起來了？”
一直到謝威的身影消失不見，方鵬舉才反應過來。
從風洞實驗室那邊出來，謝威直接回了土木樓的項目處。
於國峰等人已經回來了，跟著孟坤來的三名年輕教師說是長時間坐車太過疲憊，到宿舍休息去了。
“謝威，非常抱歉……”
孟坤看到謝威，一臉尷尬。
他是帶隊的負責人，奈何三個年輕教師根本不給他麵子，畢竟他恢複工作的時間不長，也沒有深厚的背景。
能在首都留校的工農兵學員，沒點背景能行？
“孟教授，沒有關係的。有您能幫忙就夠了。”
謝威回答道。
這讓孟坤一臉的懵逼。
這麼大的項目，即使隻由自己負責電話相關技術，怎麼能完成任務？
“莫靈羽，到時候從79級實驗班抽調一批同學，讓他們跟著孟教授。王征，定三張去首都的車票，明天早上把那三位送走。”
孟坤頓時一驚。
眼前的謝威這麼虎？
一點情麵都不講。
不由向於國峰跟路廣亮等人看去，希望他們能阻止謝威這荒唐的決定。
讓他意外的是，於國峰幾人仿佛不覺得謝威的吩咐有什麼問題。
“好！”
王征跟莫靈羽兩個年輕人沒有絲毫猶豫。
“謝威，那幾位雖然有些傲慢，能力還是還有的……”
“孟教授，我們哈工大雖然目前沒有電話通訊相關專業，無線電技術在全國高校跟科研單位來說，都不算差。”
於國峰看著孟坤，平靜地說道。
這讓孟教授再次一愣。
“孟教授，其實不邀請你們，這項目也不會有問題，隻不過謝威同誌覺得，僅僅是我們學校的團隊，即使搞出來，後麵發展也不會太快。本著共同成長的原則，才邀請貴校的技術團隊。”
平時很低調的路廣亮此刻也顧不得會讓孟坤麵子過不去。
由此可見，他對郵電大學那三名年輕教師的反感程度。
“……”
孟坤看著眾人，臉色通紅。
沒辦法，是三名跟著他一起的青年教師從一開始都沒給對方麵子。
黃慧勤聽到這話，不樂意了。
剛站起來想要反駁，卻被孟坤直接拉著她的衣袖，搖頭示意她不要開口。
否則關係將會搞得更僵。
謝威也很意外於國峰跟路廣亮幾人的態度變化，他不知道在吃飯的時候發生了什麼，顯然那三人非常不遭人待見。
這樣的人絕對不可能留在項目團隊。
“孟教授，這項目的難度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高，這裡已經有詳細的設計方案，我們隻需要整合各方麵的技術就行……”
謝威讓莫靈羽直接把方案遞給孟坤。
本不相信的孟坤，隻翻了幾頁項目計劃書，整個人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