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越來越大,豆大的雨點砸在傘麵上,發出沉悶而急促的聲響,順著傘的邊緣滑落,在地上濺起一朵朵細碎的水花。
墨羽呆呆地看著這片無邊無際的雨,灰蒙蒙的天空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一種沒來由的衝動讓她鬼使神差地放下的手中的雨傘,任由那冰冷的雨水打在她的臉上,身上。
而後,她閉上眼睛,微微抬起頭,感受著這份刺骨的冰涼。
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滴落,浸濕了她的衣衫,帶來一陣陣寒意,但這寒意卻似乎無法穿透她內心的麻木。
這場雨……還要下多久?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問天,還是在問自己。
雨幕中的世界,一切都是如此灰暗,冰涼。
模糊的燈光在雨中暈染開來,像是垂死者眼中最後的光芒。
周圍的喧囂聲也仿佛被雨水隔絕,變得遙遠而不真切。
她似乎又回到了那個最無助的時候。
墨家那座陰森冰冷的宅邸,那些冷漠無情的麵孔,那些殘酷無情的訓練,日複一日的折磨與絕望。
如同跗骨之蛆,再次清晰地浮現在她的腦海。
母親那張溫柔卻帶著深深哀傷的臉龐,那雙總是充滿了擔憂和不舍的眼眸。
以及最後,那冰冷的、沾染著血跡的身體……
一切都在纏繞著她,就像這場無休無止的雨,將其死死地困在了原地,一步也不能動彈。
冰冷的雨水不斷地衝刷著她的身體,也仿佛在衝刷著她內心深處那些不願觸碰的傷疤。
恐懼,如同潮水般洶湧而來,一點點吞噬著她的理智。
墨羽的內心越來越恐懼,越來越不安。
她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心臟在胸腔裡劇烈地跳動,仿佛要掙脫束縛,逃離這令人窒息的絕望。
她感覺不到薑槐的存在了。
那種曾經如同呼吸般自然的聯係,那種無論身處何地都能感受到的溫暖和力量,消失了。
就好像……她又變回了那個孤身一人,在黑暗中掙紮的墨羽。
不,不僅僅是薑槐。
她甚至感覺不到霜冉,感覺不到“監獄”的存在。
那個曾經是她力量源泉,也是她精神寄托的特殊空間,此刻也變得遙遠而模糊,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迷霧,無論她如何努力,都無法觸及。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是因為他去了另一個世界嗎?
是因為距離太遠了嗎?
還是……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在她心中滋生——
是不是……他已經不需要我了?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般啃噬著她的心,讓她不寒而栗。
她甚至已經將手按在了腰間,那裡曾經是她佩戴“寂滅”的地方。
雖然現在“寂滅”被包裹著,但那種熟悉的感覺依然存在。
而後,一絲猩紅的血氣從她的指尖彌漫開來,用鮮血凝聚成了一把鋒利而妖異的刀。
血紅色的刀身在灰暗的雨幕中散發著不祥的光芒,映照著她蒼白而絕望的臉龐。
她想要揮刀,想要斬碎這種令人窒息的恐懼,想要將那些不斷湧現的、折磨著她的回憶徹底撕裂。
仿佛溺水之人,拚命地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卻發現周圍隻有無儘的冰冷海水。
她的世界裡,幾乎已經連雨聲都聽不到了,隻剩下自己急促的心跳和腦海中不斷回蕩的恐懼。
揮刀!揮刀!必須……
她緊緊地握著血色長刀,手臂上的青筋因為用力而凸起。
她的眼神空洞而瘋狂,仿佛已經失去了所有的理智,隻想用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來發泄內心的痛苦。
直到一聲帶著焦急和擔憂的輕呼將她拉回到了現實。
“小羽毛!”
周圍的雨聲瞬間回歸,嘩啦啦的雨聲,汽車的鳴笛聲,遠處行人的交談聲,一下子湧入了她的耳朵。
而後,陸晚吟搖著輪椅,艱難地在濕滑的地麵上移動,十分焦急地向她這邊來。
雨水打濕了陸晚吟的頭發和衣服,她的臉上寫滿了擔憂。
陸晚吟終於來到墨羽身邊,伸出冰涼的手,拉住了墨羽握刀的手,語氣急切地詢問。
“你怎麼回事!叫了你好幾聲了!你怎麼不答應!還有,怎麼不打傘!”
她的聲音因為焦急而有些顫抖。
陸晚吟看著掉落在一旁的雨傘,以及墨羽手裡那把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血色之刃,秀眉緊緊地皺了皺眉。
她能感覺到墨羽此刻狀態的極度不穩定。
這裡是機場門口,四周已經有很多人因為這邊的異狀而看向墨羽了,他們的眼神中帶著好奇、不解,甚至還有一絲畏懼。
陸晚吟很吃力地彎下腰,撿起地上的雨傘,然後有些手足無措地對周圍的人喊道。
“彆看啦!彆看啦!有什麼好看的!”
但是又突然想到,現在她們已經在扶桑了,這裡的人都聽不懂中文。
好在這時,白雪帶著幾名穿著黑色西裝的凜上家族護衛人趕了過來。
她看到這一幕也是一愣,尤其是看到墨羽手中那把血紅色的刀,眼神中閃過一絲凝重。
然後,白雪沒有絲毫猶豫,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握住了墨羽拿刀的手低聲說道。
“墨羽小姐……我家的車已經到了,我們……上車,好嗎?”
她的聲音輕柔而帶著安撫的力量。
墨羽有些恍惚,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的刀,那血紅色的刀身在雨中顯得如此刺眼。
然後就像是受到了驚嚇一般,猛地鬆了手。
血色長刀掉落在地上,瞬間化作了一灘血水,被雨水衝刷,很快便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
墨羽看著和自己同樣淋著雨的陸晚吟和白雪,看到她們眼中毫不掩飾的擔憂和關切。
臉上露出一絲愧疚和茫然。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最終隻是不停地小聲嘀咕著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
幾人上了車,那是凜上家族的一輛寬敞舒適的高級轎車。
車內溫暖而乾燥,與外麵的風雨隔絕開來。
墨羽的情緒稍微恢複了一些,但依然顯得有些失魂落魄。
白雪和陸晚吟都沒有詢問她到底怎麼回事,她們知道,此刻的墨羽最需要的不是追問,而是安靜和陪伴。
墨羽一直低著頭,握著自己剛才握刀的手,那隻手還在微微顫抖。
內心十分焦躁不安。
感覺不到……感覺不到哥哥……
這個念頭依然像魔咒一樣縈繞在她的心頭。
因為他去了另一個世界,但是……為什麼我連霜冉……連“監獄”也感覺不到?
為什麼……為什麼?
她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
這種感覺,就像是被整個世界拋棄了一樣。
她微微轉頭,看向了放在座位旁邊的一個長條包裹,那把快要斷裂的“寂滅”就沉寂在包裡。
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包裹的表麵,仿佛能感受到裡麵那把陪伴了她無數歲月的刀的微弱氣息。
一個更加絕望的念頭浮現在她的腦海。
我也和“寂滅”一樣……
已經是一把將死之刀了嗎……
失去了與“監獄”的聯係,她就失去了力量的源泉。
一把沒有了鋒芒,甚至連刀主都感應不到的刀,還有存在的意義嗎?
原來如此
哥哥.......是知道我已經快要失去力量了。
所以他選擇了讓我留下
我已經
派不上用場了嗎。
車窗外的雨依舊在下,模糊了城市的輪廓。
墨羽靠在車窗上,看著那些被雨水打濕的、飛速倒退的景物,眼神空洞而迷茫。
她的心,也如同這雨天一般,陰沉而冰冷,看不到一絲陽光。
扶桑北國的港口,清晨的薄霧尚未完全散去,空氣中彌漫著海水的鹹腥味和柴油的刺鼻氣味。
一輛大型貨輪如同鋼鐵巨獸般靠岸,沉重的船身激起陣陣波瀾。
隨著汽笛一聲長鳴,工人們開始忙碌地卸貨。
他們穿著沾滿油汙的工裝,頭戴安全帽,臉上帶著一夜未眠的疲憊。
吊車發出刺耳的轟鳴聲,將一個個巨大的集裝箱從船上吊起,再穩穩地放到碼頭上。
工人們熟練地操作著叉車,將集裝箱運往指定的堆放區域。
生活不易,但他們依然用自己的汗水,支撐著這個龐大港口的運轉。
但是,就在一片繁忙的景象中,卻發現一個不起眼的集裝箱裡傳來了一些不尋常的動靜。
那是一種細微的、仿佛指甲刮擦金屬的聲響,夾雜著某種低沉的、類似野獸的嗚咽聲。
幾個正在附近作業的工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麵麵相覷。
“喂,聽到了嗎?”
一個身材魁梧的工人問道,他黝黑的臉上帶著一絲警惕。
“好像……是從那個箱子裡傳出來的。”
另一個年輕些的工人指著那個發出異響的集裝箱。
幾番討論,有人猜測是偷渡客,有人認為是走私的動物,還有人開玩笑說是鬨鬼了。
有人決定先打開看看,畢竟這種事情可大可小,萬一是有人走私或者偷渡,可以立刻報警。
他們找來了撬棍,費力地撬開了集裝箱厚重的門鎖。
“吱呀——”
隨著一聲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集裝箱的門被緩緩拉開。
打開集裝箱後,裡麵卻出奇地安靜,沒了動靜。
隻有一股濃鬱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從裡麵飄散出來。
一名膽子稍大些的工人打著手電,小心翼翼地進入查看。
他一邊往裡走,一邊喊道:“喂!有人嗎?出來!”
手電的光柱在黑暗的集裝箱內部晃動,照亮了堆積的雜物和一些模糊不清的汙漬。
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驚呼之後,那名工人的聲音戛然而止,手電筒也“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光芒熄滅,便沒了動靜。
集裝箱外麵的工人們心中一緊,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怎麼回事?福田!福田你還在嗎!?”
有人焦急地喊道。
而後,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一個裹著厚重、破爛布袍的身影從黑暗的集裝箱中緩緩走了出來。
它身材高大,但佝僂著背,看不清麵容,隻能看到布袍下偶爾露出的、如同乾枯樹枝般的手指。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手中,還提著那名叫福田的工人血淋淋的人頭。
那顆人頭雙目圓睜,臉上還殘留著極度驚恐的表情,鮮血順著斷裂的脖頸不斷滴落,在地上形成一灘觸目驚心的血泊。
工人們剛要慘叫著逃走,瞬息之間,那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動了。
它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隻留下一道道模糊的殘影。
伴隨著幾聲短促而淒厲的慘叫,那些剛才還在活蹦亂跳的工人,都死在了這東西手裡。
有的被擰斷了脖子,有的被撕開了胸膛,鮮血和內臟灑滿了一地。
這東西將工人們的屍體**全拖進了集裝箱,然後,集裝箱內開始發出窸窸窣窣、令人頭皮發麻的如同啃食血肉的聲音。
間或夾雜著骨骼被嚼碎的“哢嚓”聲。
過了許久,那令人作嘔的聲音才漸漸平息。
最後,那東西再次走了出來。
它的布袍上沾染了更多的血跡,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也更加濃鬱。
它微微抬起頭,露出了布袍下一張猙獰可怖的臉。
那是一張布滿了甲殼和複眼的、類似昆蟲的頭顱,口器還在微微翕動,似乎在回味著剛才的“美餐”。
看著扶桑北國灰蒙蒙的天空,任由冰冷的雨水淋濕它的蟲頭。
它低聲說道,聲音沙啞而怪異,帶著一種非人的冰冷。
“氣息很微弱……典獄長的左膀右臂,你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嗎,可憐的小家夥?”
“明明手握著如此強大的力量,但你卻從沒有將其真正發揮過哪怕一次。這種萬物皆斬的力量……如果你不會用,那就交給我吧。”
它的複眼中閃爍著貪婪而殘忍的光芒。
而後,身影如同融入了雨水一般,消失在了港口的雨幕之中,隻留下滿地的狼藉和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
…
第二天,陽光終於驅散了連日的陰雨,透過密林層層疊疊的縫隙灑下,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清晨的森林空氣清新,鳥鳴啾啾,充滿了生機。
薑槐等人也準備再次啟程。
莉拉的母親並沒能給他們太多的關於林墨的情報,畢竟她隻是一個普通的精靈平民,對那些高層的事情知之甚少。
但是,在他們臨走前,卻告訴他們,在精靈之都中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據說她已經活了上萬年,見證了無數曆史的變遷。
也記得當年的英雄和那場幾乎毀滅世界的災難。
如果需要詢問當年的一些事,可以去向她打聽。
薑槐等人向母女倆道謝,感謝她們的收留和提供的情報。
又留下了一些之前用剩的納米治療藥品,並仔細囑咐女孩兒按時給她母親治療,相信很快她母親就會完全康複。
女孩兒莉拉感動得無以複加,幾乎跪在地上給薑槐道謝。
薑槐隻是淡淡地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如此。
他一向不習慣這種過於熱情的感謝。
等薑槐等人離開後,女孩兒小心翼翼地握著那些珍貴的藥品,然後有些疑惑地詢問母親。
“媽媽,那個大哥哥……不是曾經的勇者大人嗎?為什麼他看起來和雕像上不太一樣?”
母親艾拉娜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她隻是一個普通的精靈,對這些事情並不了解。
她想了想,隻是說:“可能是……勇者大人的新朋友吧。”
女孩兒歪著頭,回憶著薑槐那張冷峻的臉龐。
“他看起來凶凶的……但是……但是我感覺……他非常溫柔。而且……”
女孩兒眼裡再次含著淚,聲音有些哽咽地說道。
“我覺得……他很痛苦……”
雖然薑槐總是板著臉,話也不多,但莉拉卻從他偶爾流露出的眼神和細微的動作中,感受到了一種深深的疲憊和隱藏的悲傷。
母親輕輕抱著女孩兒,歎了口氣說道。
“或許……他的內心,也有著自己的一場雨……一場彆人看不見,也無法理解的雨。”
…
…
離開了莉拉母女的小屋,李牧寒和薑槐決定還是要進入精靈之都。
既然精靈王不肯接見,那他們就不能硬闖,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衝突。
既然不能來硬的,那就用彆的方式。
“開門,放薑槐。”
李牧寒一聲令下。
薑槐衝上去放倒了精靈之都門口的幾名士兵,然後故意製造出一些動靜,引出了那位身著重甲的戍衛隊長。
戍衛隊長看到他們又來了,臉上露出了明顯的無奈和十分頭疼的表情。
“幾位,為何去而複返?吾王已經下令,不許你們進入艾拉瑞安。”
薑槐上前一步,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堅決。
“無論如何,我們都想進去打聽點事。事關重大,還請閣下通融。”
戍衛隊長沉吟片刻,他看著眼前這幾個人類,雖然人數不多,但每一個都有著驚人的本事。
強行驅趕,恐怕會引發更大的衝突。
而且,他對那個“擒獲”了米莉安娜的薑槐,也抱有一絲好奇和敬佩。
他思索良久表示。
“諸位身手不凡,這一點我深信不疑。若是能替我們解決一個長久以來的麻煩——剿滅了那隻一直潛伏在幽暗密林深處的褪色之獸,或許吾王會因此改變主意,接見諸位。”
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期待,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
那隻褪色之獸已經困擾了精靈族許久。
最近更是活動頻繁。
已經有好幾處哨站被它摧毀。
如果這些人真的能解決它,那無疑是大功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