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副廠長被陳大發攔住的時候，一時間竟然有些懵逼了。
“你是...陳...陳.....”
陳大發看著肥頭大耳的劉副廠長，心中一陣鄙夷。
就這種人放在解放廠裡麵連車間副主任都當不上。
竟然能在改造廠當主任，小地方的人能力就是不行。
心中鄙視，陳大發臉上卻也帶著和煦的笑容，伸出手跟劉副廠長主動握了握。
“劉廠長，我叫陳大發，我們在營區見過麵。”
“對對對對，你就是解放廠的銷售經理，陳經理！”
劉副廠長在認出陳大發後，頓時激動了起來，肥胖的麵頰抖動起來。
陳經理可是國營大廠的領導啊。
雖然隻是銷售科的經理，但是人家是國營大廠，放在鬆原縣城，那就是了不得的人物。
“陳經理，一看您就是青年才俊，才不到三十歲就當上了銷售經理，以後前途一片光明。”
“客氣了劉廠長，您是常務副廠長，管理整座改造廠，才叫做了不得呢。”
聽到陳經理的誇獎，劉副廠長心中跟喝了蜂蜜差不多，嘴巴合不攏。
“陳經理，你眼力還真不錯，彆看我隻是個常務副廠長，但是在平時工作中，就連廠長也得聽我的。
搞出掛車的那個李鐵錘知道吧？他對我特彆尊重。”
“是是是....劉廠長，我今天找您是想請您吃頓飯。”看到劉副廠長的樣子，陳經理覺得時機差不多了，緩聲說道。
“你請我吃飯？”劉副廠長有些懵逼了。
他想不明白，解放廠的領導有什麼必要跟他拉關係。
也難怪劉副廠長會這樣想。
像他們這種廠領導搞關係唯一的目的，就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用後世的話講，那就是避免無效社交。
“我們解放廠的訂單雖然被你們改造廠搶走了，兩個廠子之間鬨得有點不愉快，但是我個人對你挺尊重的。
明天我們就要返回吉春了，臨行前想請您喝酒。”
陳經理笑著將編造好的理由講了一遍。
劉副廠長早有結交解放廠的心思，慌忙不迭的答應下來。
“害，遠到是客，我怎麼能讓你們請喝酒呢，走走，今兒我做東，咱們一醉方休。”
看到劉副廠長上了勾，陳經理嘴角勾起隱晦的冷笑。
劉副廠長要請貴客喝酒，自然要選擇上檔次的地方，吉普車一路奔馳，來到了鬆原招待所。
劉副廠長身為改造廠的領導，平日裡經常在這裡招待上級領導和兄弟單位的領導，所以也算是熟門熟路。
很快招待所的服務員同誌便端上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劉廠長，您今兒還是掛賬？”
“掛賬！你們放心，我們改造廠現在能生產掛車了，不差錢。”
這年月像改造廠這種廠子，平日在飯店吃飯消費，掛賬是最常用的辦法。
服務員同誌回到總台後，將酒菜的種類和價格，記在了賬本上。
這種掛賬需要等到年底才能拿到改造廠後勤科結清。
包間內。
陳經理看著一大桌子酒菜，心中一陣唏噓。
改造廠是個小廠子，工人也就拿十幾二十塊錢的工資，劉副廠長請客的標準可不低。
這些酒菜，就算是放在解放廠裡也是上檔次的。
劉副廠長站起身拎著一瓶茅台酒，給兩人倒上，又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雙手捧著說道：“二位領導，我們小地方沒有啥好東西，讓你們見笑了，現在我就先喝一杯，以示歉意。”
陳經理和張書和兩人也端起酒杯陪了一杯。
三兩杯酒下肚後，酒桌上的氣氛頓時熱烈了起來。
陳經理是搞銷售工作的。
在這年月銷售並不像後世那樣求爺爺告奶奶，但是還是練就了一張好嘴皮子。
一句一個劉廠長有大魄力，一句一個改造廠離不開劉廠長，很快就把劉副廠長灌得暈乎乎的。
看到時機差不多了，陳經理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神情突然低落了下來，連劉廠長敬給他的酒都沒有喝。
劉副廠長詫異道：“陳老弟，你這是怎麼了？遇到麻煩了?告訴老哥，在鬆原就沒有哥解決不了的麻煩。”
陳經理道：“彆提了，這次掛車訂單丟了，我回到解放廠恐怕是要被領導批評了。”
扯起這個話題，劉副廠長有些氣憤的說道：“李鐵錘這人就是不講道理，你們明明已經要跟營區簽署協議了，他偏偏從旁邊衝出來！
他這麼乾，就是破壞咱們廠子之間的團結。”
聞言，陳大發和張書和的眼珠子差點掉在了地上。
要知道正是有了李鐵錘的主動出擊，改造廠才能拿到訂單，領導和工人年底才能拿到獎金。
現在劉副廠長非但不感激李鐵錘，還覺得人家做得不對。
有這種廠領導，改造廠要是不黃掉的話，那就是天理難容了。
隻是這對他們更有利了。
陳經理主動從兜裡摸出一根大中華，站起身遞給劉副廠長，並且拿出一個打火機，雙手攏著給劉副廠長點上。
劉副廠長有點受寵若驚，嘴裡說著使不得，眼睛卻一直盯著打火機。
陳經理看出來了，笑眯眯的將打火機遞過去：“這種打火機是我一個朋友去港城的時候帶回來的，咱們兩個一見如故，我也忘記準備禮物了，打火機就送你了。”
“哎呀，那多不好意思....”
劉副廠長嘴上說著不好意思，手卻很誠實，將打火機接了過來，在手裡把玩起來。
這種打火機是純金屬製造，上麵鐫刻有花紋還有外國字母，一看就價值不菲。
劉副廠長覺得自己認識了一個大氣的好兄弟。
陳經理見時機已到，自己也點上根煙，抽了口後，接著剛才的話題說道：“劉廠長，鐵錘同誌是你們改造廠的人，他也是為了你們改造廠好。
在訂單的問題上我也不埋怨他。”
“兄弟宰相肚子裡能裝一座山！”劉副廠長絞儘腦汁想出了一個文縐縐的詞語。
沒文化，那是能裝船....陳經理心中腹誹。
他笑笑：“隻不過我們廠領導說了，讓我們搞清楚液壓自卸側翻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也知道，我們廠一向服務大眾，在技術上精益求精，現在遇到了新技術，自然要格外關注。”
“搞清楚液壓自卸側翻.....”
劉副廠長有點想不明白了，皺著眉頭說道：“這事兒你直接去問李鐵錘不就知道了嗎，這玩意是他搞出來的，他那裡有全套圖紙。”
“我們也想到了，今天我們還特意通過張廠長跟李鐵錘進行了接觸，誰知道李鐵錘直接拒絕了我們請求。”
“什麼?李鐵錘這家夥也太小氣了！”劉副廠長義憤填膺道：“他覺得自己搞出點小技術，就能夠無法無天了！他難道不知道，液壓側翻技術拿到你們解放廠，才能發揮更大的作用嗎？”
劉副廠長停頓片刻，又看向陳經理問道：“張廠長呢，他是什麼態度。”
“彆提了，你們那個張廠長完全站在了李鐵錘一邊，將我們攆了出來。”
“....這個老張，思想覺悟實在是太低了。自從李鐵錘進入改造廠後，就一直護著李鐵錘，我曾經數次批評過他，他就是不聽！”
劉副廠長趁機給張廠長上眼藥。
雖然陳經理和張書和不是鬆原人，無法介入改造廠的事情，但是壞名聲要是傳揚出去，要想再改變就很難了。
“不知道老兄你能不能幫幫忙。”
“我.....”劉副廠長尷尬的笑笑：“你也知道，我這個人作風正直，跟李鐵錘關係很差，他不會聽我的。”
“您誤會了，我們不需要圖紙，隻不過是想看看液壓係統的實物罷了，我聽說那輛裝載了液壓側翻係統的掛車，就在你們工廠裡停著。”
陳經理壓低聲音說道：“隻要你能帶我們進去，讓我們瞅兩眼，回去之後，我們也好跟廠領導交代了。”
劉副廠長不以為然的說道：“不就是看看掛車嗎，我是改造廠常務副廠長，帶幾個人進入改造廠那是小事兒一樁！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劉副廠長很為能幫到這個小兄弟而感到高興。
到時候一旦事情辦好了，能夠借此跟解放廠拉上關係就更好了。
隻要解放廠的領導講句話，他在改造廠裡就能壓過張廠長。
陳經理沒有想到劉副廠長的警惕性會這麼差，頓時大喜過望，端起酒瓶子連連敬了劉副廠長幾杯酒。
考慮到晚上還要去改造廠，陳經理也擔心劉副廠長喝多了誤事，三人僅僅喝了三瓶茅台酒，就在陳經理的建議下，離開了招待所。
劉副廠長覺得還沒有儘興，拉著陳經理的胳膊說道：“陳老弟，等你們離開前，我再請你們喝一頓，到時候咱們一醉方休。”
陳經理口頭答應著，心中卻替改造廠感到委屈。
今天晚上喝掉了三瓶茅台酒，一瓶的價格是八塊錢，再加上那些肉菜，一頓飯足足吃了五六十塊錢，等於一個工人三個月的工資了。
嘖嘖，還真是崽賣爺田不心疼啊。
夕陽西落。
夜幕鋪天蓋地的籠罩在改造廠的上方。
一輛吉普車行駛到廠門口。
門房秦大爺聽到喇叭聲走上前看了兩眼。
“老秦頭，是我啊，老劉，快開門。”劉副廠長搖下副駕駛的玻璃，扯著嗓子喊道。
秦大爺看到裡麵還有人，疑惑道：“劉廠長，這幾位是？”
“你管那麼多乾什麼！”看到秦大爺還不開門，劉副廠長也知道他性子比較執拗，隻能解釋道：“這是隔壁廠子的領導，到咱們廠裡麵參觀的，彆耽誤事兒了。”
秦大爺雖然覺得晚上參觀廠子比較奇怪，但是改造廠這陣子確實接待了不少來參觀的領導，也沒有多想。
他走過去打開門廠門，吉普車轟鳴著進到了廠院內。
此時的李鐵錘還在車間裡忙活，經過一個星期的忙碌，第一批的兩輛自卸掛車終於製造好了。
他吃過晚飯後，帶著一幫子技術師傅對掛車進行了全方位檢查，確定掛車質量沒有任何問題。
李鐵錘讓參與製造的技術師傅和檢驗的師傅都在材料上簽上名字。
這些材料留作備份，以便於後期掛車出了問題，能夠溯源。
“主任，時間已經不早了，您是不是該回去休息了？”趙師傅見李鐵錘忙碌了好幾天，熬得雙眼眶發黑，有些擔心的說道。
李鐵錘計算了下剩餘的時間，看看那些正在加班的工人說道：“大家夥今天就到這裡吧，好好回去睡一覺，明天咱們開始第三輛掛車的製造工作。”
那些工人也不是鐵打的，連續加了一個星期的班，心中的熱情早就被磨滅的差不多了。
況且，有些還拖家帶口，一個星期沒有見媳婦兒孩子也想念得慌。
他們紛紛放下手頭的工作三三兩兩離開了車間。
隨後，李鐵錘又喊來白得寶幫著趙師傅將掛車送到停車場，這才晃悠著回到了宿舍裡麵。
一周沒洗澡，整天在車間裡忙活，全身已經泡出機油味了。
拎起搪瓷盆子，拿了幾件換洗衣服，肩膀上耷拉了一條毛巾，李鐵錘晃悠到了浴室裡麵。
浴室是改造廠的福利之一，每個工人每月發一張洗澡票，可以憑票洗澡，領導是三張。
嘩啦啦....熱水衝在身上，帶走了一個星期的疲憊。
打上胰子，搓澡澡，洗白白。
正快樂著。
趙師傅從外麵衝進來。
“李主任....哎呀，您屬驢的啊。”趙師傅的目光下移，頓時驚得嘴巴合不攏了。
李鐵錘神情坦蕩：“老趙，出什麼事情了，能讓你追到這裡？”
“主任，我們在停車場逮住了兩個奇怪的人。”
趙師傅的儘力不去看那嚇人的玩意，但是眼睛卻不聽使喚，隻能扭過頭去。
“奇怪的人？”
“您去看看知道了。”
見趙師傅講不清楚，李鐵錘隻能快速清洗掉身上的泡沫，換上了一身乾淨衣服。
他連盆子都沒時間送回去，隨手放在浴室門口，跟著趙師傅一塊快步朝著停車場走去。
等來到停車場，隻是看了兩眼，便驚得合不攏嘴巴。
隻見白得寶和李鐵杆帶著幾個社員，將兩個身穿中山裝的家夥綁了起來。
那兩個家夥被撂倒在地上，此時正一邊蛄蛹，一邊扯著嗓子喊道：“誤會啊，這全都是誤會，我們是你們劉廠長邀請來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