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武離開後，日子一天一天過去。

時間好似小河一般悄悄從人們身邊流過，有人在這條長河中留下的歡樂，有人洗去了一身鉛華，而有人則惡心巴拉的往裡麵拉了一泡粑粑！

李鐵錘這些日子過得相當舒心。

掛車車間隨著工人技能的熟練，生產效率越來越高。

現在每個月從原來隻能生產五輛掛車，已經提升到了八輛掛車。

關於收割機的研究也接近了尾聲，隻要周有誌將割台的圖紙繪製完畢，就可以正式著手製造樣機了。

今天是周末，忙碌了一星期的李鐵錘正準備抽空回一趟靠山屯。

卻被周有誌給攔住了。

“鐵錘主任，我，我想借一點錢。”周有誌顯得有點不好意思，嘴巴張了幾張，嗓子裡最終還是擠出一絲聲音。

“錢？你準備借多少？”李鐵錘也沒多想，從兜裡摸出一把鈔票。

“十五塊....”

“十五塊錢？”

李鐵錘聽到這個數字隱晦的皺皺眉頭。

周有誌現在是正式工人了，剛進車間就拿到了二十五塊錢的工資，現在借這麼多錢乾什麼？

隻是周有誌不是那種輕易開口借錢的人。

李鐵錘也沒詢問原因，抽出十五張大團結遞了過去。

“你放心，我肯定會儘快還給你的。”

周有誌接過錢後，鬆了口氣，就在李鐵錘要離開的時候，他又攔住了李鐵錘。

“剛才忘記了，我還需要一封介紹信。”

“介紹信？你是不是想回京城？也好，你有陣子沒有回去了，趁著現在是工人，回去看看父母也好。”

李鐵錘還是沒有在意，回到辦公室裡，拿出筆就要寫介紹信。

周有誌卻說：“不是回家，是看病。”

“看病？什麼病？”李鐵錘皺起眉頭。

“不是我生病...是....”周有誌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老周啊，你這人就是喜歡婆婆媽媽的，咱們兄弟，有什麼事兒你就直說吧。”

李鐵錘苦笑著搖頭。他端起搪瓷喝口茶。

“是想帶人去打胎。”周有誌艱難開口。

噗....茶水噴了一地，李鐵錘顧不得擦拭嘴角，瞪大眼睛上下打量周有誌：“老周啊，沒想到你看這麼老實，竟然乾出了這事兒。”

“你誤會了...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你幫人家打胎....”李鐵錘倒吸一口涼氣，這是沸羊羊嗎？

李鐵錘當時就決定跟周有誌斷絕關係。

開玩笑，他最看不起的人就是舔狗了。

隻是聽完了周有誌的解釋後，他一時間竟然哭笑不得。

事情還要從半個月前說起。

周有誌此時已經適應了改造廠的生活，每天按時上下班，閒暇的時候還跟李鐵杆，白得寶這幫子靠山屯的社員一塊嘮嗑，日子過得好不自在。

但是有一天，秦大爺突然來到車間裡，表示外麵有人找周有誌。

周有誌感到有些奇怪，他在鬆原縣城並沒有彆的朋友。

等來到大門口，才發現那人竟然是張春豔。

他當時就詢問張春豔有什麼事情。

張春豔告訴他，她懷孕了，希望能夠跟周有誌借一筆錢打胎。

還讓周有誌陪她去醫院裡。

周有誌此時才注意到張春燕的肚子確實有些大。

他本能的想要拒絕。

但是周有誌雖然跟張春豔算不上朋友，但是畢竟在一塊當了那麼久的知青，也算是有些感情。

況且張春豔還拉著他的胳膊，苦苦哀求他。

周有誌心地善良，最受不了這些，隻能答應了下來。

周有誌將事情解釋完，看到李鐵錘一直用奇怪的目光盯著自己看。

“怎麼了？”

“我想看看你的腦袋是不是被驢踢了。”

“......”

李鐵錘轉身關上門，半靠在椅子上，斜睨著周有誌。

“老周，張春豔是什麼樣的女人，你難道不明白嗎？”

“鐵錘主任，你放心吧，張春豔保證會把錢還給我的，她也隻用借用我的名義，去醫院打胎，絕對不會麻煩我。”

周有誌歎口氣說道：“都是一個知青點的朋友，我不能見死不救。”

“救人可以，但是不能將自己給賠進去。”李鐵錘知道周有誌這人是個死腦筋，直接說道：“俺是不會給你開這個介紹信的，另外，你把剛才借我的錢還回來吧。”

周有誌覺得李鐵錘有些不近人情，但是也沒有辦法，隻能將錢又還了回去。

“鐵錘主任，我去工作了。”

“記住俺的話。”

李鐵錘叮囑了周有誌兩句，這才騎著自行車朝著靠山屯奔去。

柳晏荷得知李鐵錘要回來，一大早就把小院清理得乾乾淨淨的。

見到李鐵錘後，立刻接過包裹，把裡麵的臟衣服拿出來，在小院裡清洗了起來。

“鐵錘哥，我爹又打來信，想要我早點回去一趟。我擔心有什麼事情，所以....”

“回，你那麼多年沒有回過家了，該回。”李鐵錘站起身道：“俺現在去公社裡幫你辦介紹信，你明天就乘坐火車前往京城。”

李鐵錘是說乾就乾的性子，當時就去了趟公社。

白書記聽說柳晏荷要回家探親，沒有多問，便開了介紹信。

柳晏荷也把要回京的事兒告訴了李母。

李母表麵上笑嗬嗬的，給柳晏荷準備了不少土特產，讓她帶回去，等到李鐵錘回來，卻把李鐵錘喊到了廚房裡。

“鐵錘，現在柳晏荷還沒懷上，要是回到京城，不回來了，咱們該怎麼辦呢？”

“娘，你聽聽你的話，什麼叫不懷上就不能走啊，咱是拐賣人口啊？！”李鐵錘有些惱怒了，但是看到李母關切的目光，心中頓時一軟。

他拉著李母的胳膊，讓她坐在板凳上。

“娘，強扭的瓜不甜。”

“但是解渴啊。”

“......”李鐵錘沉默了。

他知道李母是從解放前走過來的人，雖然現在解放了，但是老思想總是有慣性。

再加上隔壁公社那個娶了女知青的社員，現在已經變成了光杆子，她難免會擔心。

李鐵錘道：“娘，你就放心吧，柳晏荷不是那樣的人。”

“俺也知道.....就是心中有些發慌。”李母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柳晏荷嫁入李家後的表現可以稱得上優秀，上孝敬公婆，下照顧弟弟妹妹，李母實在是舍不得這樣好的兒媳婦兒。

但是現在人家父親有事要求女兒回去，也不能攔著。

李母深吸一口氣站起身，決定將這種想法拋到腦後，來到小院裡忙碌了起來。

山核桃、山棗、小米、大米.....各色特產裝了滿滿一大袋子。

“娘，沒有必要，我父親不是那種計較的人。”柳晏荷感到不好意思，這些東西雖然不值什麼錢，但是在靠山屯算得上頂流的禮物。

“看你這話說道，親家是大城市的人，眼光高，咱靠山屯是小地方，沒有什麼好東西。”李母拿著袋子往柳晏荷手裡塞。

柳晏荷還要推辭，最後還是李鐵錘說了句：“你就拿著吧，這是咱娘的一片心意”

柳晏荷這才接過袋子。

夜晚降臨。

柳晏荷為了防止李鐵錘胡亂拋灑種子，花費了一番大功夫，將糧食種子全部都搶到了自己的倉房內。

兩人都累得氣喘籲籲的。

李鐵錘看著屋頂，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光著身子趿拉上鞋子，走到櫃子前翻找了起來。

“鐵錘哥，你忙什麼呢？”柳晏荷也想站起來，但是她擔心辛辛苦苦搶回來的種子灑落了，隻能撐著身體看著糙漢子忙碌。

糙漢子翻箱倒櫃找了好一陣子，總算是找出一個紅布包。

他打開紅布包看了兩眼，滿意的點點頭：“這玩意送給老丈人，老丈人肯定會高興的。”

柳晏荷接過紅布包，看著裡麵那根黑乎乎的棍子，棍子上還有倒刺，感動有些納悶：“這玩意是什麼啊？”

“你甭管了，你隻要交給你爹，他會喜歡的。”李鐵錘自信滿滿。

柳晏荷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是還是收了起來。

畢竟這是毛頭女婿送給老丈人的一件禮物，她肯定得完整無缺的送到。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

李鐵錘起了個大早，將包袱掛在車子把上，讓柳晏荷坐在後座上，推著自行車出了小院。

柳晏荷依依不舍的看著小院：“真不想離開這裡啊。”

她來到靠山屯後，就一直住在知青點，後來到了小院裡，才找到了家的感覺。

家總是讓人難以割舍的。

“過陣子你就回來了，走吧，咱娘他們估計等久了。”

李鐵錘騎著自行車往村外趕去，公社的社員們看到兩人這樣子，都好奇的上來打聽。

當聽說柳晏荷要回去探親後，社員們嘴上表示應該的，臉色卻有些古怪。

“李鐵錘還真是心大，女知青也敢放回城裡麵。”

“飄了唄，他覺得自己當上了車間主任，就不用擔心了。”

“人家是京城人啊，聽說現在隔壁公社的知青已經開始回城了。”

“李鐵錘這是要丟了西瓜，撿了芝麻。”

聽到那些社員們的議論聲，坐在後座的柳晏荷身體僵硬了起來，雙手緊緊攥住李鐵錘的衣服下擺。

“鐵錘哥，我會回來的。”

“嗬，這話你已經重複八百遍了，要是再重複的話，俺的耳朵就磨出繭子了。”

李鐵錘哈哈大笑兩聲，車子把右轉，拐過了路口。

柳晏荷身體微傾，忙將小臉藏在了李鐵錘的身後。

她一個小媳婦兒，現在變成了一個囉嗦的老太婆，太丟臉了。

村口。

李母、大哥、大嫂、二姐還有李鐵鉤和李鐵梅全都來送柳晏荷。

“娘，你最近血壓不穩，我不在家，讓鐵梅經常帶你去李先明那兒測血壓。”

“大哥，大嫂，你們多照顧點娘。”

“鐵鉤，你最近數學成績又下降了，現在韓老師代課，你上課要認真聽講。”

“鐵梅，你語文成績不好，我給你留下了幾本書，你放了學後，要認真看，等我回來要進行考試。”

這些人不知不覺中已經成了她的家人，在艱難困苦中，她們相互扶持，現在卻要分彆。

柳晏荷看著他們，一時間竟然舍不得走了。

直到李鐵錘抬起手腕看看時間，催促她說等會趕不上火車了，柳晏荷這才摟著李鐵錘的腰坐在了車子座上。

“再見。”

李母幾人一直到自行車消失在道路儘頭，這才晃悠著回到了小院裡。

剛回到家，二嬸子就上門了。

“老大家的，俺聽說鐵錘媳婦兒回京城了。”二嬸子拍著大腿說道：“哎呀，鐵錘不懂事兒，你咋也犯糊塗呢！人家知青回城，還能還來嗎？”

她一臉的關切，嘴角夠掛著笑意。

李母淡淡的說了一句：“我聽鐵錘講起鐵杆最近一陣子的表現好像有點不好。”

此話一出，正說得起勁的二嬸子立刻閉上了嘴巴，剩餘的話哽咽在了喉嚨裡。

“老大家的，麻煩你讓鐵錘多照顧著鐵杆....俺還得去地裡麵乾活兒，就先走了。”二嬸子頓時失去了嘮嗑的興致，轉過身一溜煙的跑了。

看著二嬸子的背影，李鐵梅笑嗬嗬的說道：“知母莫若子，鐵杆哥的這個辦法果然好用。”

前陣子，李鐵杆在前往縣城前，特意來了李家一趟。

他表示二嬸子要是再來李家鬨事兒，就拿他當擋箭牌。

“鐵杆那小子也不是個笨人啊....”李母歎口氣道：“隻是你二嬸子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

李鐵梅臉色的笑意消失了。

鬆原沒有火車站，等到了縣城後，李鐵錘去改造廠借了吉普車，一路奔馳，將柳晏荷送到了火車站。

揮手跟柳晏荷告彆。

目送火車離開，李鐵錘這才重新開著吉普車回到了改造廠裡。

此時已經是深夜十二點多了。

喇叭聲驚醒了值班的秦大爺。

他扒拉開窗戶，看到是吉普車，緩步走出來拉開了門。

“鐵錘，你回來了。”

“秦大爺，耽誤您休息了。”

“耽誤啥啊，這就是俺的工作。”

秦大爺等吉普車進到廠裡麵，準備關上門，突然想起了什麼，慌忙跑過來攔住了吉普車。

李鐵錘忙一腳踩下刹車，搖下車窗問道：“秦大爺，出什麼事兒了？”

“你還不知道吧，今兒街道派出所的人來到咱們改造廠把周有誌帶走了。”秦大爺道。

“什麼！”李鐵錘驚得瞪大眼睛，熄了火之後，問道：“秦大爺，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具體的情況俺也不清楚，隻知道派出所是以亂搞男女關係的名義把他帶走的，咱們保衛科的張科長想攔也沒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