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鐵錘此刻著實無暇顧及一隻落水之犬。

隻因他正身處溫室大棚之中，棚內的黃瓜已然成熟，那一根根翠綠的黃瓜垂掛於藤蔓之上，瞧著煞是可愛。咳咳……應當說是極為可口。

李鐵錘提起籃子，正欲采摘幾根黃瓜，他的手剛觸碰到一根修長且微微彎曲的黃瓜

那剛才還不見蹤影的周教授竟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伸手攔住並抓住了他的手。

“李顧問，請住手！”

李鐵錘頓時愣住：“老周啊，這黃瓜不是已經成熟了嗎？難不成我身為領導，連一根黃瓜都吃不得？”

“並非如此，這根黃瓜距離真正成熟尚有兩日之期……”周夫邊說著，邊抬起手腕瞧了瞧那塊梅花表，而後又神奇地從懷中掏出一個筆記本。

一番仔細翻查後，周夫給出了精準的答案：“距離成熟還有兩天零五個小時八分鐘。”

李鐵錘：“.......”

要不是看在這周夫能白嫖的份上，他已經把周夫攆出了餘溫溫室。

“李顧問，您或許有所不知，黃瓜的生長亦需遵循時間規律。您彆看這根黃瓜比其他黃瓜長一些，實則它尚處少年時期……”周夫或許也覺自己有些過分，遂絮絮叨叨地解釋起來。

李鐵錘衝他擺了擺手：“且慢。這根黃瓜處於少年期，那是不是意味著有其他黃瓜已然成熟？”

“那是自然。您瞧瞧這根黃瓜，雖說個頭略小，卻已是中年黃瓜，正適宜食用。”周夫隨手一指旁邊的另一根黃瓜。

李鐵錘看著這兩根模樣相差無幾的黃瓜，實在難以理解周夫是如何辨出其中差異的。

不過這倒也無關緊要了。

“周教授，你身為溫室的大管家，此刻便勞煩你為我挑選出幾根……中年黃瓜。我需檢測黃瓜的水分、甜度等指標。”李鐵錘說道。

“這個好辦，您等著。”

周夫立馬轉過身走進了架子中，不到片刻功夫後，抱著幾根黃瓜跑了過來。

“這六根黃瓜是第一批成熟的黃瓜。李顧問，您收好了。”

看來不是周夫這個員工不好用，是咱沒有找到正確的打開方式。

李鐵錘檢討了自己的錯誤，接過黃瓜放進帆布包中，就準備離開。

“等等，李顧問，你彆忘記了，要把黃瓜的水分和甜度等指標記錄下來啊。”

聞得身後傳來的呼喊，李鐵錘腳下步伐加快了幾分，迅速衝出了餘溫溫室。

此時外麵已然飄起了細小的雪花，寒風呼嘯而過。

待李鐵錘騎著自行車回到家中，身上與頭發上已沾滿不少雪花。

高中生柳晏荷已然放學歸來，正準備溫習功課，見李鐵錘回來，趕忙放下課本迎上前去。

她輕輕幫李鐵錘抖落身上的雪花，而後握住那雙冰冷的大手，心疼地說道：

“天越來越冷了，我應該給你打雙毛線手套....”

提及毛線手套，李鐵錘憶起一事：“媳婦，我記得在靠山屯之時，常常見你織毛線手套，那些手套呢？”

“啊……那手套尺寸太小，我已拆了……”想起自己織毛線手套的手藝，柳晏荷略帶羞憤地捶了捶李鐵錘的肩膀，“你就會欺負我。”

她那嬌俏可愛的模樣，著實令人心動……

就在李鐵錘伸出手準備為所欲為的時候，身後傳來兩聲咳嗽聲。

“即刻便要開飯了，晏荷，你到廚房幫忙端菜。”不知何時，丈母娘已站在他身後。

柳晏荷的小臉瞬間漲得通紅，如熟透的蘋果一般，狠狠剜了李鐵錘一眼，轉身隨丈母娘走進廚房。

李鐵錘滿心鬱悶地撓了撓頭：“看來等過了年，便得搬入新房，在此處著實太過拘束。”

夜晚，萬家燈火璀璨。

柳家的客廳中擺著一桌晚宴。

說是晚宴，實則不過是一盤炒豆腐、一盤炒大白菜、一盤土豆絲以及一盤花生米罷了。

然而在這年月，這頓晚餐已勝過大多數人家。

尤其因解決了李有福之事，柳宗山心情格外舒暢，特意取出一瓶茅台酒，還將大嫂與大哥喚來。

一家人圍坐於飯桌旁，正欲享用這頓美味的晚餐。

李鐵錘突然想起了什麼，扭頭看向柳晏荷：“媳婦兒，我帶回了點好東西，就在帆布包裡，你給取過來。”

柳晏荷站起身就要去取，大嫂搶在了她前麵：“什麼啊，是不是雞蛋？我可告訴你們啊，這陣子千萬彆買雞蛋了。”

“我幫著水電料商店賣出去不少水膠布。

水電料商店那個喬經理，年紀不大，卻是個講原則的人，當真給我了五十個雞蛋。

那麼多雞蛋我跟你大哥兩個人怎麼吃得了。”

“等有空給你們送回來，也讓你們嘗嘗.....哎吆，鐵錘，你搞不正之風了？”

門口傳來大嫂大驚小怪的聲音，柳宗山眉頭微微皺起，放下酒杯，站起身道：“胡說什麼呢。老大家的，鐵錘是什麼人你不知道？”

大嫂拎著幾根黃瓜走進來，大聲說道：“爹，你看看，這可是黃瓜啊。這玩意進了冬天，在咱們京城就是特供品。

就連您的級彆也買不到黃瓜，鐵錘竟然帶了這麼多黃瓜回來，他不是搞了不正之風，是什麼？！”

看到黃瓜，柳宗山先是愣了下，旋即便醒悟過來。

“鐵錘，你那個餘溫溫室的黃瓜已經成熟了？”

“是啊，剛成熟了六根，我給帶回來了，想著給大家夥嘗嘗鮮。”李鐵錘笑道。

大嫂聽到這話，感覺到不對勁，詫異的說道：“爹，你們在談什麼呢？什麼餘溫溫室？”

柳宗山看了看那幾根黃瓜，滿意的點點頭：“老大家的，你妹夫這次可又搞出來了好東西啊，他利用浴室的餘溫建造了一間溫室大棚，在大棚裡種植了不少反季節瓜果蔬菜。這幾根黃瓜就是餘溫溫室的成果。”

大嫂愣住了，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那幾根黃瓜：“鐵錘，你所謂的種菜，是種這種反季節蔬菜啊！”

一想起自己前陣子因為李鐵錘種菜的事兒，還在柳晏荷耳邊嘀咕李鐵錘泥腿子的毛病又犯了，大嫂頓時感到臉皮發燒。

人家確實是種菜了，不過種的卻是這種高級反季節黃瓜。

這黃瓜到了冬天，大嫂也就在一個老領導家裡見過一次。

李鐵錘佯裝什麼都不知道，笑著說道：“大嫂，麻煩你把黃瓜洗了，給大家夥分了。”

“誒誒，我現在就去。”

聽說能吃到黃瓜，大嫂立刻來了精神，轉過身進到了廚房。

片刻這話，她端著一個盤子走了出來。

綠瑩瑩的黃瓜擺在白色的瓷盤裡，看上去煞是好看。

一共有六根黃瓜，屋內正好六個人。

大嫂迫不及待的拿起一根放進了嘴巴裡麵。

哢嚓。

黃瓜獨有的清香味道瞬間彌漫全身。

大嫂猛地瞪大眼：“好吃，這黃瓜實在是太好吃了，我這輩子還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黃瓜。”

姚雪茹感到有點疑惑：“不就是黃瓜嗎，雖然現在是冬天，有點稀奇，也不至於讓你讚不絕口吧。”

姚雪茹說著話，也拿起黃瓜咬了一口。

黃瓜鮮嫩的汁液迸射。

姚雪茹低頭看看那根黃瓜詫異道：“鐵錘，這黃瓜跟咱們平時吃到的黃瓜，好像不太一樣啊。更脆，水更多，更嫩.....”

李鐵錘道：“這是用無土栽培辦法種出來的黃瓜，使用的還是農科院的種子，所以味道更好一些。”

無土栽培.....多麼高大上的技術啊。姚雪茹低頭看看那根黃瓜，更覺得這是個好寶貝了。

李鐵錘見柳晏荷一直沒有拿起黃瓜，拿起一根帶給了她：“媳婦兒，你也嘗嘗。”

柳晏荷接過黃瓜，彎彎的眼睛卻一直盯著李鐵錘。

這糙漢子，就算是種地也能種出一朵花來！

“咳咳....晏荷啊，你要是不喜歡吃黃瓜的話，能不能給我啊。”此時大嫂已經把自己那根黃瓜乾掉了，眼饞的看著柳晏荷那根。

柳晏荷慌忙把黃瓜塞進嘴巴裡。

哢嚓。

柳晏荷幸福大道眯起了眼睛。

柳宗山是個老古板，本來不太喜歡吃這種花裡花哨的玩意。

但是看到李鐵錘喝一口茅台酒，啃一口黃瓜後，頓時也有些眼饞。

他有樣學樣。

彆說，這味道確實不錯。

“鐵錘啊，這黃瓜彆的不說，肯定能成為頂級的下酒菜。”一向很少誇人的柳宗山對黃瓜給出了高度的評價。

一場晚宴在歡聲笑語中結束，李鐵錘本來打算進屋跟柳晏荷玩貼貼，卻被柳宗山喊住了。

“鐵錘，你到書房裡來一趟。”

想到柳宗山可能要談李有福的事兒，李鐵錘讓柳晏荷先回屋溫習功課，跟著柳宗山進了書房。

柳宗山從抽屜裡摸出一包白包煙，抽出一根遞給李鐵錘，並且攏著手，親手給李鐵錘點上了煙。

這種待遇讓李鐵錘有點受寵若驚了：“爹，您這是....”

“我此時是以廠長的身份幫你點煙，感謝你幫助咱們紅星廠除了一害。”柳宗山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有些動容，手有些發抖。

人非聖賢，孰能不記仇。

特彆是在那些年，柳宗山遭受了無數苦難，其中大部分要拜李有福所賜。

可以說，柳宗山之所以能夠撐下來，除了廠裡麵有幫老夥計，有工人支持外，也有一定的運氣成分。

自打重新當上廠長後，柳宗山一直想要討回公道，讓坑害自己的李有福付出代價。

但是。

柳宗山清楚自己不是單獨的個體，而是紅星廠的廠長。

他的所作所為都會影響到紅星廠數千工人。

再加上李有福行事謹慎，很少露出破綻。

柳宗山自認為沒有辦法在不影響紅星廠正常運作的情況下拿下李有福。

所以才能將這些仇恨壓在心底。

仇恨就像是種子一樣，如果埋在心底，將會生根發芽，最終成長為參天大樹。

這些仇恨帶來的痛苦，經常折磨得柳宗山痛苦不堪。

現在。

李有福竟然被李鐵錘直接以強迫女同誌的罪名送進去了。

他不但永遠不可能再回到紅星廠，需要在笆籬子裡蹲十幾年，還身敗名裂了。

長久以來，壓在柳宗山心口的那塊石頭一下子消失了，他豈能不激動。

李鐵錘收斂了笑容，任由柳宗山點上煙，淡淡的抽了一口。

“爹，您客氣了。”

“行了，咱們爺倆不聊這些了....”

柳宗山笑著拉著李鐵錘的胳膊，請他坐下來：“看來，你的餘溫溫室已經成功運轉了，下一步，你有什麼考慮沒有？難道僅僅是打算用餘溫溫室裡麵種的菜給食堂供菜？那也太可惜了吧。”

李鐵錘原本還真是打算用溫室的菜，讓工人們吃上美味的蔬菜。

但是品嘗過黃瓜的美味後，李鐵錘有了個新的想法。

“廠長，現在溫室裡種植的黃瓜，完全可以作為水果銷售到市場上。”

“這倒是個好主意，這些黃瓜價格高昂，完全可以換成錢，然後購買肉食為工人改善生活。這事兒明天我在廠委會上過一下，就交給你辦了。”柳宗山也讚成這個建議。

兩人聊了一會，見李鐵錘打起了哈欠，柳宗山這才把李鐵錘放回去。

回了屋。

柳晏荷已經躺在了床上。

“爹也真是的，明知道你工作那麼忙，下了班還拉你談工作。”

柳晏荷邊嘟囔著，邊拉開被子：“快上來，我幫你暖好了被窩。”

有個能暖被窩的小媳婦兒，小日子太快樂了。

李鐵錘嘿嘿一笑，鑽進了被窩裡，一雙大手開始探索美好的事物。

因為李有福的案子證據確鑿，再加上被捕後，勾結保衛科的敗類準備刺殺調查人員。

部裡麵得知後，部委領導格外憤怒，指示從快從嚴處理。

李有福的案子在第二周的周一時候，已經有了結果。

一大早，李鐵錘冒著寒風來到紅星廠，廠門口圍滿了人。

工人們身穿藍黑棉襖，戴著耳罩，被凍得直跺腳，此時卻哈著白氣，搓著手圍在了一張布告前。

看到李鐵錘走過來，工人們紛紛分開了一條路。

李鐵錘走進去，隻見白色宣紙製成的布告上，有毛筆字撰寫的宣判書。

“李有福，原紅星廠副廠長，身為副廠長，不以身作則，反而強迫女同誌。

被抓後，還企圖行刺調查人員.....數罪並罰，判處李有福有期徒刑三十年....”

一個戴著眼鏡的工人將布告念了一遍，現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