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自受!
自食惡果!
這是八個字,如同八記耳光,抽得呂梁老臉火辣辣的疼。
過了幾秒,長長一聲歎息。
“盧局,你知道這事是誰乾的的嗎?”
老婆被拘留罰款,呂梁自然也想知道是誰這麼冷酷無情,連自己的麵子都不給。
好歹自己也是京州檢察院副檢察長!
手握實權的副廳級,許多人敬畏巴結都來不及,居然還有人敢這麼不給麵子。
“這還用得著問?當然是咱們京州市光明區公安分局副局長程度啊!”
呂梁猛然起身。
“啊?他……他瘋了嗎?為什麼要這麼做?咱們跟他無冤無仇的,一定是有人指使他這麼做吧!”
呂梁知道自己的職務級彆,比程度高了不少。
哪怕程度再升一級,成了程局長,也還隻是個正處。
體製內,哪怕單位不同,都講究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所以程度敢抓自己的老婆,顯然根本就沒想著要給自己留麵子,也不怕得罪了自己,將來會被使絆子。
如此鐵麵無私的冷酷執法,背後沒有高人撐腰指使?
“是誰指使他的,我不知道,但我聽說他是從呂州市調來的,呂州市是誰的地盤,不用我多說吧?”
“高育良!!!”
呂梁一聲驚呼。
喊出口後,才猛然意識到不能這麼直呼其名。
人家可是呂州市書紀!
除了職務級彆比自己更高,他人脈關係也很嚇人。
高育良是漢東省前政法書紀梁群峰,從漢東大學挖掘提拔的法學教授,據說是當接班人在培養。
而在大學教書育人期間,高育良就帶出了很多優秀學生,大部分還都在漢東的政法單位裡任職。
用一句話來形容,那就是門生故吏遍漢東!
更有意思的是……
坊間傳聞,漢東一把手趙立春書紀的寶貝兒子趙瑞龍,都要叫他一聲小姨父。
這麼一個手握大權又前途似錦,更有強大背景關係之人,豈能直呼其名?
哪怕他呂梁為人正直,不畏強權,也知道體製內,要有起碼的尊重。
因而他又急忙補充了“書紀”二字。
“高書紀的背後,又是趙家,所以到底是誰在整我們,答案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呂梁唇角微顫。
他這麼多年,也不是白混的。
沒有經曆過殘酷的權力鬥爭,他哪能混到如今的職務級彆?
頃刻之間,他就想通了一切。
程度之所以如此無所畏懼,那是因為高育良在他背後撐腰,而高育良又有趙家當後台,自然是有恃無恐。
而他們之所以要以牙還牙的搞小錯重罰,當然不隻是為了替餐館老板一家出口惡氣。
為小百姓撐腰,哪兒犯得著搞出這麼大的陣仗?
他們真正的目的,是要殺雞儆猴、擴張勢力。
鐘正國書紀調任之後,趙立春就利用林城特大礦難,搞過一次反貪風暴。
但還剩下了一些人,不貪不拿也不聽話,反貪搞不掉,那就找彆的理由。
反正這麼一頓操作下來,不少人被乾掉,又能換上不少自己人,而且沒被乾掉的,也能嚇得乖乖聽話了。
這不僅有利於擴大高育良的影響力,為他將來調來省城任職打好基礎。
這也有利於趙立春,能更好的調度指揮全省公職人員,確保高質量經濟發展試點成功,從而更進一步。
有如此好處,自然要來一場聲勢浩大的行動。
反正小錯重罰,也是自己一幫人先搞出來的,他們也是有樣學樣、現學現賣。
大家都是嚴格執法、鐵麵無私!
這一波互相傷害,顯然最終吃虧的隻是自己這一方。
畢竟現在是漢東省的一把手趙立春書紀,師出有名的殺雞儆猴。
還有誰敢站出來反對?
想通了一切,呂梁長長歎息了一聲。
“那咱們現在怎麼辦?市中院的二審,已經維持原判了,案子終審判決權在省高院。”
“咱們總不至於現在為了息事寧人,又反過來去找省高院的人,求他們判餐館老板勝訴吧?”
呂梁這話一出,電話另一邊的盧局頓時氣笑了。
“老呂你開什麼玩笑呢?”
“這事兒都不用說,高院肯定也會改判啊!”
“咱們真要去求人,反而一點兒麵子都沒有了。”
呂梁咂咂嘴,又連連撓頭。
“那……咱們總得做點什麼吧?”
雖說他不貪不拿,兩袖清風。
但要說他不懂審時度勢,那絕不可能。
一點兒形勢都看不懂的,就不可能混到現在的職務級彆。
“做什麼?我個人的想法,犯錯就得認、挨打要立正!”
“小錯重罰,是咱們搞出來的,那就端正態度、好好改錯。”
“當然,前提是高院做出終審判罰之後,至於現在……咱們還是準備東西,送去拘留所吧!”
呂梁連忙起身。
“好好好,我讚同。”
“就現在這形勢,咱們反抗是找死,道歉又丟人,還是規規矩矩的吧!”
“等終審判決後,咱們檢察院和你們工商局,都派人去一趟那個小餐館!”
……
片刻後。
呂梁拎著大包小包,匆匆下樓。
剛走到車棚,便看到買菜回來的肖鋼玉。
以前呂梁很瞧不起肖鋼玉。
認為這家夥是個靠裙帶關係上位的勢利眼。
工作能力不強,但見風使舵、巴結討好的本事倒挺大。
據說當年,他之所以很快能從市檢察院,調任去省檢察院。
主要就是靠漢東省前政法書紀梁群峰的關係。
又因為梁群峰十分賞識高育良。
所以肖鋼玉一直對高育良很是恭敬,兩人關係也一直處得挺不錯。
這不。
如今這一場轟轟烈烈的風暴,自己老婆都被抓去拘留了。
人家肖鋼玉呢?
不僅屁事沒有,而且似乎心情還挺不錯。
買了好些菜,還有一條大鯉魚,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這是要開慶功宴!
“老肖,今晚吃魚呀!”
呂梁主動打招呼,笑容透著客氣。
“對呀!”
肖鋼玉笑眯眯的看著呂梁,目光掃向他手裡拎著的大包小包。
“你這是要出差嗎?”
呂梁暗暗腹誹不已。
我這是去哪兒,難道你還能不知道?
但想到老婆的事,要不了多久就會傳開。
所以他毫不掩飾的說道:
“我老婆大街上罵人吐口水,被光明區公安分局,以擾亂公共秩序為由抓去拘留了,我給她送點換洗衣服和日用品。”
“啊?真的嗎?”
肖鋼玉一臉驚訝的問道:“罵人吐口水有什麼大不了的?那菜市場裡每天都有人吵架噴口水,居然拘留嫂子,這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吧?”
呂梁微微一笑。
“今時不同往日嘛!”
“況且光明區分局,不也是依法依規、秉公執法嘛!”
肖鋼玉略略點頭。
“這倒也是,依法依規、秉公執法的口子,不就是你們市裡搞出來的嗎?”
“如今人家依葫蘆畫瓢,跟著你們學,這也怪不得人家下手太狠,你說是吧?”
這一番話,如同一把刀子紮進呂梁的心窩,還狠狠絞動了兩圈。
更狠的是,肖鋼玉又接著說道:
“好在隻是拘留罰款,不像那個餐館,用小燈牌打個廣告,沒造成多大負麵影響,都被罰了又罰,人拘留了幾天還不算完,店封了、存款凍結了,房子都要給人家拍賣掉。”
“你們把小老百姓往死路上逼,人家沒氣得跟你們同歸於儘就算不錯了,如今嫂子就進了拘留所,應該還是一件好事,不過你可就要小心了,萬一人家不想活,要拉人墊背呢?”
“……”
呂梁又氣又惱,卻也啞口無言。
這肖鋼玉,果然屬狗的,變臉真他媽快。
剛剛還一副很驚訝同情的模樣,現在又一副幸災樂禍的嘴臉。
可他偏偏說的是事實。
如果沒有小錯重罰,沒有高高在上的強硬到底。
逼得人家小老百姓,都快沒了活路。
人家會打官司告到底?
這事兒會鬨大後,變成了高育良、趙立春,整頓隊伍的機會?
說來說去,這不都是自找的嗎?
當然。
歸根結底,還是脫離群眾太久。
不知人間疾苦,不能體諒勞動人民的艱辛。
當慣了老爺,習慣了高高在上的頤指氣使。
誰知道這次遇到了硬茬,非得要硬剛到底,又惹怒了漢東上層。
搞得現在既讓老百姓不高興,又讓大領導不滿意。
呂梁現在要是能看到自己腸子,絕對已經悔青了。
“咋啦?盯著我乾嘛呀?”
“其實也彆太擔心啦,又不是多大個事兒。”
“等高院做出終審判決後,該道歉就道歉,該請客就請客。”
“不管怎麼說,隻要認真悔改,以後一心一意為百姓服務,大家就還都是好同誌,對吧?”
肖鋼玉笑嗬嗬的,輕拍呂梁的肩膀。
呂梁豈敢不笑?
“是,有錯就改,善莫大焉!”
“這就對了,那你趕緊給嫂子送東西去吧!不過從咱小區到光明區拘留所還挺遠的,我建議你打個車去,不然等你騎自行車趕過去,早過探望時間了。”
說罷,肖鋼玉笑吟吟的邁著八字步走了。
如此這般幸災樂禍、小人得誌的模樣,真是讓肖鋼玉氣得夠嗆。
“媽的,無恥之徒!”
“要不是有高育良撐腰,你能幸免於難?”
“你這種陰險狡猾,特彆愛占小便宜的無恥小人,才是最應該抓進去拘留半個月!”
呂梁剛暗暗咒罵完,肖鋼玉突然轉身。
這不禁把呂梁嚇了一跳。
以為自己剛才的咒罵,被肖鋼玉聽到了。
“還有什麼事嗎?”
呂梁有些緊張的問道。
“你老婆被拘留多少天來著?”
肖鋼玉似笑非笑的問道。
“十五天!”
呂梁壓著火氣回答道。
“罰款呢?不會是兩千元吧?”
肖鋼玉唇角微揚,就差笑容滿麵了。
“是啊,兩千塊。”
呂梁暗暗咬牙,“我還得趕緊去一趟銀行取錢,先不和你說了,回見。”
肖鋼玉略略點頭。
“好好好,那你趕緊去!兩千塊,這個街逛得可真不便宜啊!”
“出來後,搞不好還得重新找工作,這代價也真是夠大的呢!”
聽到這番陰陽怪氣的話,呂梁氣得牙癢癢。
真想轉身回去,抽肖鋼玉幾個耳光,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肖鋼玉很有可能,就是在故意激怒自己,想讓自己也犯錯。
幾個耳光抽過去,自己是可以暫時解氣,但也百分之百會被拘留罰款。
在這個節骨眼上,違法被拘留,搞不好就會被降級降職,甚至開除公職,白奮鬥了那麼多年。
“他們一幫人正我不貪不拿不犯錯,沒機會和理由搞垮我。”
“所以他肯定巴不得我一氣之下大打出手,我可不能隨了他的心願!”
想到這兒,呂梁加快腳步離開。
而看著“落荒而逃”般的呂梁,肖鋼玉差點笑彎了腰。
“呂梁啊呂梁,你也有今天!”
“不是高高在上,不是很講原則嗎?”
“這回動真格,跟你講原則了,你又慫得不行了!”
感慨之餘,肖鋼玉也突然覺得無比慶幸。
不止是慶幸自己和親朋好友沒被抓,更慶幸自己沒交錯朋友。
要不是程度提前給祁同偉透露了行動,祁同偉立馬給自己打了招呼。
以自己多年來的習慣,這周末肯定會邀約朋友一起打麻將,娛樂放鬆一下。
若真如此,那不就成賭博了嗎?
呼朋喚友的自己,甚至還會扣上聚眾賭博的罪名。
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自己何止是被一擼到底,甚至還會鋃鐺入獄。
小錯重罰嘛,當然是能有多重,就判罰多重。
呂梁的老婆罵人吐個口水,都能拘留半個月,罰款兩千元。
自己要是聚眾賭博,豈能不判刑入獄?
“這就是你死我活的權力鬥爭啊!”
“沒有那麼多的花裡胡哨,就是這麼的簡單粗暴!”
“而且這還沒有栽贓陷害,否則收拾他呂梁也是輕鬆簡單!”
昂首闊步,肖鋼玉拎菜回家,走得那叫一個瀟灑。
而他和呂梁,都完全沒有注意到,三樓陽台邊上的季昌明。
剛才肖鋼玉和呂梁的對話,季昌明都聽到了。
作為體製老油條的他,當然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
漢東一把手趙立春書紀,三令五申要做好法治建設、搞好營商環境,但下麵的人卻陽奉陰違、層層加碼。
死硬教條的粗暴執法和不近人情的冷血判罰,這和公然唱反調又有什麼分彆?
所以如今引發一場風暴,不少人烏紗帽都不保,季昌明隻想說一聲活該。
這點政治嗅覺都沒有,也是活該挨收拾。
不過隻是幸災樂禍,季昌明覺得還不夠。
自己想要進步,想將來當上漢東檢察院的檢察長,又豈能不趁此機會搏一把?
這些年陸續收集到不少黑料,現在正是用來發揮作用的時候。
自己可不是落井下石,而是為民除害!
離開陽台,季昌明回到書房。
戴上手套,將不少材料裝進信封裡封好。
然後用左手寫上地址和郵編,貼上郵票。
最後出門溜達去公園,路過一個郵筒時,快如閃電的塞了進去。
“就讓這場風暴,來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