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叫他抱定這個主意是不可能的,雄心壯誌淩雲夢,也就是想一想。
想到馬上就要沉浸式體驗古代官場,林清就很是激動。
第一天上朝結束,沈絡留下了林清。
他對林清在策論裡寫的治理水患的想法很感興趣。
本來就是作為附加題寫的,沒想到林清竟然真有幾分真知灼見。
沈絡眸色深邃,一個生活在遠離大江大河地帶的農家子,如何能對治理水患如此有見解。
世家精心培養的繼承人也少有能落筆的,大安未曾有水患,紙上談兵也艱難,林清卻能就事論事侃侃而談。
還有他製作冰塊的法子,研究的皂角
因三年前裴餘之一句此人可用,沈絡命人監視了林清三年。
這三年,林清的一舉一動都儘在沈絡掌握中。
看著他從大字不識一個的少年通過三年逆襲成了狀元。“逆襲”二字,還是沈絡從暗衛傳來的信息中了解的。
若他忠心...的確是不可或缺之才。
所以沈絡也樂意給他些殊榮,每每下朝,總要留他敘話,挑起些話題,聽林清的見解。
隻是今日,林清卻是觸了沈絡的黴頭。
隻因林清一句:“這世間本沒有什麼仙神,不過是人心,或者是有人故作玄虛,當不得真。”直接是暗指宮中住著的那位。
隻這一句,就叫沈絡怒火高漲。
他還記得那天失魂落魄的從淩天殿出來,他才知道,原來神明竟是匆匆趕回,甚至受著傷也要費心神為他的皇位鋪上一層神意。
他以為神明不再眷顧凡間,甚至不知感恩的生出不滿的時候,原來神明都在為他們而戰。
沈絡不知道什麼是天地大劫,但他知道隕落意味著什麼,知道小雀口中異族的威脅性。
那是連高高在上的神明都要聯手鎮壓的惡勢力。
他為自己曾經的懷疑和戒備羞愧。
即使神明是為了天地之靈,即使凡間生靈並不真的被神明們重視,可祂們的確在為凡間考慮。
祂們在為凡間的百姓犧牲。
淩天殿中的那位尊上,為了避免人間在失去神明庇護後走向滅亡,更是細細打算,步步籌謀。
想到十多年來一直默默保護他,教導他,陪他成長的尊上被人輕視,沈絡就難耐怒火。
他臉上溫和的笑容瞬間就失了溫度,目光也冰冷起來。
“林卿,慎言。神明非是你能談論的。”
林清正想給帝王潛移默化的傳播些新思想,不料才開口試探了一二,便覺其樂融融的養心殿瞬間冰寒下來。
他心中一驚,看著已顯露不悅的君主,心裡一寒,立刻跪倒在地,連聲告罪。
帝王平日總是言笑晏晏,一派溫和儒雅,卻讓他忘了這位不是真的好脾氣,平日放鬆慣了,現在直麵帝王威儀,不禁讓林清後背發涼,已是冷汗涔涔。
沈絡垂眸看著林清,雙眼微眯,掩下麵容上的冰霜。
他由著林清跪了片刻,這才不疾不徐的扶起他,隻道:“林卿何錯之有?隻是將自己認為對的講給朕聽罷了,林卿對朕忠心耿耿,毫無隱瞞,又見識卓著憂心蒼生,實乃朕之幸。”
“隻是——”帝王話鋒一轉。
“朕知林卿不信神明,神明大度自也不會計較你的失禮,可未見之事未必為假,若林卿一口咬定未見之事,未見之神為假,豈不武斷?”
林清也不敢再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什麼,再次叩首請罪,心下苦澀,暗罵自己蠢貨。
在家裡說一句神明的不是都能被小廝瞪上好幾眼,被自家親娘追的滿院跑,早該知道這個世界對那勞什麼神明的狂熱了,怎麼還犯了這種低級錯誤
真是和皇上聊天太多了,氛圍太輕鬆了,才叫他鬆懈了下來,一時不察講錯了話。
隻希望不要真的觸怒皇上,叫他生了厭煩之心才好。
“林卿快快請起。”帝王臉上掛著歉疚的表情,“這滿朝文武,隻能最敢講實話,朕視你為鏡,以正衣冠明得失,若因朕此次失態讓林卿之後不敢再講實話,那是朕的損失。”
林卿好歹放鬆了一些,甚至還有空在心裡傻樂。
哈哈,我是鏡子,嘿嘿,我就是那唐太宗的魏征,要留名青史了,記錄皇帝和大臣言行的起居郎呢?記下這句話了嗎?
哦,我就是起居郎啊。
見林清不再惶恐,沈絡才放心。
這林清雖然有古怪,但腦子裡的東西是極好使的,萬不能讓他因懼不言。
至於他對尊上的不敬,沈絡揚眉,等讓他見了尊上,他自然會知道他今天的話有多麼的可笑。
懷揣著心事,林清憂心忡忡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來到大安已有三年,他早已憑借著自己的學識和超前的知識賺的盆滿缽滿,
雖說京城寸土寸金,但隻要拿得出銀子,生活還是輕鬆的。
門房見老爺臉色不好看,也不敢搭換,隻是忙的開門請老爺進去。
林清直接進了書房,他覺得自己的思想與這個神權至上的世界格格不入,在你尚且沒有能力改變環境的時候,你最好改變你自己。
他心想著,今後定要更加謹言慎行。
但他也實在不喜鬼神之術。
隻叫他鬱悶至極的是,一樁樁一件件的改革事宜頒布下來,明明今上是有心越過神權的,今日態度又為何如此?
他熟讀曆史,也知前世西方諸國皇權與神權之爭,教皇和國王搶奪權利信仰和金錢。
即使從大安來看,神權的神聖性與皇權的不可違抗性都集中於皇室,但世人對於神明的敬重遠高於天子。
尤其是今上十多年一直被那所謂的神明掣肘——林清認為。
送走林清,沈絡正了神色,轉身去了淩天殿,總管大太監邁著小步在一旁跟著。
皇上去淩天殿的時候不喜歡旁人跟著,也不愛坐龍輦,他心裡清楚。
隻歎神明甚少外出,也不喜宮人伺候,皇上也不允許他進殿,隻讓他在門外守著,他還常常盼望著能夠得見神顏。
“尊上。”
即使已經成為威嚴的帝王,沈絡對裴餘之依舊恭謹,一如他的父皇。
不過比太上皇,他更多些親近之意。
裴餘之睜開眼,瞳孔竟是金色的,闔了闔眼,再睜開時,裴餘之的眼睛便恢複了正常。
神明把詢問的目光投在了帝王身上。
沈絡道:“尊上,您可還記得三年前外出時遇到的那個求醫的人?”
裴餘之了然,是那個沈絡命定臂膀。
神魂與肉身不符,他一探便知是個異界來客,魂體上有天道的氣息,應該是作為交換來的助力。
“可是有什麼不妥?”
沈絡斟酌言語:“他的確有大才,隻是言行舉止間太過古怪,經不起細究。”
“甚至言談中對尊上極為不信任。”
他總結道:“不像是在我大安長大的子民。”
裴餘之點了點頭,沈絡見他並沒有露出什麼意外的表情也放心下來。
看來一切都在神明的意料之中,他的思緒飄散,世界之外,大安之外,還有其他國家嗎?
林清說是年少時看的一本遊記,講世界上有很多不同皮膚的人,有不同發色和眼睛的異邦人,說海的那邊可能有更廣闊的天地。
沈絡是不信什麼遊記的,林清太過不謹慎,他不知道他從小到大的每件事都被查的清清楚楚,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沈絡心知肚明。
那林清有沒有可能是受了哪位仙神的指點
他的一些計策和尊上教導傳授他的一般無二。
沈絡的想法裴餘之知道,總歸是能圓過去的事,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