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餘之出來的時候,事情已經解決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的確也不小。
官吏是按吩咐辦事,縣衙門也是按吩咐傳達,至於事情到底是從哪個環節出現了問題,沈絡心中有數。
“兄長。”沈絡還惦記著裴餘之的身體,連忙迎了上來。
裴餘之的視線掃過惶恐的衙役和周遭不安的百姓,出聲詢問:“出什麼事了?”
沈絡回道:“一些小糾紛,不礙事,兄長身體不適,莫要因些小事壞了心情。”
他知道裴餘之是知道的,故而此言。
沈絡轉頭去看那跪伏在地的官吏,“收了該收的便回去吧。”
自覺自己逃得一命,官吏忙不迭謝恩,逃也似的走了。
收起那副冷厲樣子,沈絡又恢複了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安撫了一番一旁的村民。
村民們好歹沒有那麼懼怕,畢竟沈絡也算在村子裡待了一段時間,裴餘之不常露麵,村子裡簡單的人情來往皆是沈絡在處理。
隻有趙嬸兒暗自歎氣,瞧這樣子,趙小哥是當不成縣令的上門女婿了。
不過也是,趙小哥那一身貴氣,想來也不是小家小戶能養出來的。
一路見聞沈絡皆記在日誌上,如今也該是返回了。
來時用的馬車,回時卻是禦風而行。
沈絡踩著綿軟的雲朵,饒是早有心理準備,也不由大腦一陣眩暈。
突然便想起了八年前坐在小雀身上時的緊張害怕。
不過當初心中對神明多有怨懟,加上坐著,也沒敢瞧兩旁的高度。
如今站著,眼看著腳下的城池不斷的縮小,自身不斷的升高,也就莫名的生出了一些恐懼。
隻他也不是什麼等閒之輩,稍適應了些後,便也能重新掛上風輕雲淡的笑容。
一路回到皇宮,待沈絡下去,裴餘之丟下一句“我去去就來。”便也消失不見。
如今的皇宮正忙著太子登基的事情,早便說好了遊曆的時間,承恩帝也在前段時間下了禪位詔書。
時間安排的緊,即位那天恰是沈絡二十歲生辰。
沈絡以為裴餘之過些天便會回來,結果一直等到登基大典前夕,也不見裴餘之身影。
年輕的帝王穿著最為隆重的袞冕,受眾臣朝拜,一步步走向高台。
沈絡不動聲色的望向天際,斂下眼中的失落。
他以為,他登基這天,神明會回來的。
承恩帝看出了他的心思,但神明的意願無人敢強求。
天氣晴朗,萬裡無雲。
卻突然升起了霞光萬道,有虎嘯龍吟之聲,梵音陣陣,像是從遙遠的天際傳來。
這是神的祝福。
所有人腦海裡都冒出了這個想法,並深以為然。
他們都知道的,當今天子是真正的天之子,是神明的寵兒,是注定會帶領他們大安走向強盛的君主。
卸下沉重的冠冕,沈絡匆匆前往淩天殿,他知道神明雖然沒有露麵,但定是回來了。
正欲敲門而入,卻聽著裡麵傳來小雀的聲音。
“尊上,霖琴尊上祂們,撐不了多久了。”
一貫跳脫傲然的語調,透著難以言喻的沉悶和傷感。
他推門的手一頓,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沒有敲門反而是站在原地。
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接著是小雀驚慌的聲音:“尊上,您已傷成這般,就不要再費心籌謀了,神界如今被異族汙染,已沒有神力和神草供您療傷。”
咳嗽聲漸漸平息,裴餘之虛弱但不容置疑的聲音響起:“小雀,如今人間生靈舊習難改,我沒辦法看著他們改變,但沈絡心性堅韌又心懷大愛,會是個合格的君主,若是費些心神能讓他在為君之路上走得更順遂些也無妨。”
“不過人間帝王,區區百年壽命,便是這凡間生靈與您又有何乾?”
那聲音沾了些哭腔:“現在世界壁已然鬆動,您大可以去往其他世界...”
一聲輕歎,神明那溫和的聲音透出些無情的漠然。
“我並非為了這凡間生靈,隻是吾等仙神皆是天地所孕育,受天地之靈恩惠。如今凡間占據世界大半,傷了凡間生靈,天地之靈必會有所損傷。”
“神界在時,尚能為人間提供庇護,可如今神界幾近崩潰,若是異族侵襲人間...”
那聲音停頓了一瞬。
“天地之靈經不得這麼打擊。”
小雀的聲音也低落下來,卻是也不再勸裴餘之前往其他世界,隻是訥訥道
“尊上,小雀知錯。隻是諸位尊上為抵抗大劫皆已隕落,我隻是擔心尊上。”
裴餘之察覺到門外突然停滯的呼吸聲,不動聲色的勾了勾唇角。
好戲還在後麵。
那天之後,沈絡更加沉穩了,隻是一項項措施頒布下來卻顯得更為激進。
朝堂上風雲變幻,哪怕是忠良之臣,涉及自身利益時也會搖擺不定。
匆匆又是三年。
今年科舉狀元名不見經傳,卻是被新皇欽點為狀元。
那正是林清。
今日打馬遊街,新任狀元郎林清穿著大紅色的喜慶衣袍,胸上還彆著大紅花,眉清目秀,好一個鮮衣怒馬的英俊後生。
林清自己是彆扭的扭了扭身子,實在是這身衣袍過於像新郎服。
不過騎在高頭大馬上,聽著耳邊熙攘的喧鬨聲,享受著茶館樓閣上諸位嬌小姐投射來的好奇目光,林清不由得挺直了脊梁。
此刻才算領悟到,什麼叫做“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遍長安花。”
這長安花,既是這天子腳下的繁華之景,也是這如花的閨閣佳人。
隻是林清倒是有自知之明的,沒夢想著被什麼公主郡主相中,然後平步青雲,封侯拜相。
他在前世就是不婚主義者,扛著家裡的壓力到了三十六歲,好在家裡有個哥哥,他不至於被逼的太狠。
隻是前世自己有車有房有存款,日子過得要多舒坦有多舒坦,卻不想穿到了這麼一個鳥不拉屎還封建迷信的地方。
聽聞新皇唯才是舉,又大力開辦醫館,還撥款建設基礎設施。
林清覺得,今上定是位明君,至於什麼神跡不神跡的,雖然他自己能穿越已經讓他堅定的唯物主義思想有所動搖。
但是——
他依舊覺得這世上沒有神仙。
至於什麼異象,熟讀史書的林清對此嗤之以鼻,都是些人為因素罷了,不然也就是些誇大之詞。
至於紫色的眼睛,如果不是大安皇室祖先有這麼個基因,就是虹膜異變,沒什麼大不了的。
林清暗想,他一定要讓馬克思主義唯物思想的光芒撒遍整個大安
今日見了新帝,他隻覺真是千裡馬遇到了伯樂,諸葛亮遇到了劉備,那叫一個如魚得水。
隻是想到皇上也篤信神明之說,他就有些發愁。
林清是看過大安曆史的,近千年的風調雨順的確不可思議,各地也都流傳著關於神明的故事,但他堅信,那隻是巧合!絕對的巧合中的巧合
雖然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但如果接受了世界上有神明這個設定,那豈不是還有鬼怪?
絕對不可
三年一次的科舉落下帷幕,也該到了進士安排職位的時候了。
林清更是萬眾矚目,沈絡讓他做了起居郎。
雖說級彆低,但那可是實打實的天子近臣,有什麼好事,那可是最容易被想起來的。
林清也很滿意。
他自信憑借自己的實力,定能讓大安更加強大。
如今世界上看著仿佛隻有大安一個國家,堪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誰也不知道海的那邊有沒有賤人。
一定要讓大安的光輝撒遍整個世界
當然,這種雄心壯誌他也隻敢在心裡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