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狐疑又危險的目光落到了幾位皇子身上。
聲音低沉不辨喜怒:“你們對此有何異議?”
“阻撓太子繼位,莫不是你們有不臣之心?想取而代之?”
幾個皇子下意識的抬頭就想反駁,觸及元正帝陰沉的眼神心中一驚,連忙垂下頭:“父皇明鑒,兒臣絕無此心。”
父皇真是老糊塗了,也的確該退位了,他們心中嘀咕。
元正帝見裴餘之想開口說什麼,立刻擺手:“朕意已決,天子豈可朝令夕改?”
“還是諸卿對太子有何不滿?”
“微臣不敢。”
麵對今日的帝王,文武百官著實有些無法招架,隻得齊呼不敢。
“既如此,朝會散後欽天監就好好卜算一番。”
朝會草草收場,尚且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群臣,隻見太子追著皇帝匆匆而去。
百官麵麵相覷,相顧無言。
——
乾清宮。
“陛下,太子殿下求見。”
元正帝才到乾清宮,便聽得外邊小太監通傳。
“不見。”
小宦官隻是例行公示的通知一聲,聽元正帝話落,便要去引太子進來,後知後覺意識到元正帝剛剛說的不是快進。
他有些愕然的抬頭,自知失禮又立刻慌亂的垂下了頭,緊繃著聲音應了句是,便有些僵硬的退了出去。
孫束河也是一怔,隨即心裡苦笑,他都不敢想象太子知道皇帝不見得有多委屈。
這位天家父子之間深厚的情誼,他是最清楚的。
元正帝歎了口氣:“你是不是也好奇,朕為什麼如此做。”
整個書房隻有元正帝和孫束河,皇帝在和誰說話顯而易見。
孫束河弓著腰:“陛下所為自有深意,奴婢不敢妄加揣測。”
元正帝又歎了一口氣。
至高無上的皇位,萬人之上的權威,生殺予奪的大權,萬民供養的富貴
誰能不去貪戀?
哪怕他也不能免俗。
昭明逐漸長大,而他雖年紀漸長但身體依舊硬朗。
太醫說他的壽數少說也有二十年,他若不退位,昭明豈不是要在太子位上再待上二十多年?
這二十年間會發生什麼誰都無法預料,元正帝生怕發生什麼讓他追悔莫及的事情。
他而立之年有的昭明,如珠似寶,他堅定的相信他會是一個好父親。
但他這段時間也不免想起那位武帝,武帝二十九才有的戾太子劉據,也曾對劉據疼寵有加,可晚年多疑又喜怒不定,以致劉據一脈被殺得隻剩劉病已這一個獨苗,何其慘烈。
元正帝每每想起便覺心驚,總忍不住胡思亂想,唯恐自己和昭明也走到那個地步。
這是他所無法接受的,由愛生怖。
他再次歎了一口氣,滿目憂愁。
說實在的,他現在心裡也不好受,正值盛年,又掌握天下權柄十數載,怎麼可能輕易割舍?
但一想到未來可能會有的糟糕情況,他也不得不狠心做出取舍。
元正帝不知道自己之後會不會後悔,但至少現在他是不後悔的。
退位詔書在書房放了一年多,前段時間得知幾個兒子後院的妻妾相繼有了身孕,元正帝心裡也鬆了一口氣,就逼著自己拿出了這詔書。
他在朝堂上說的斬釘截鐵,但到底心中不是滋味,如今才稍稍平複了一下心情。
整理好心緒,元正帝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做了什麼,心中升騰起心虛之感。
他剛剛將昭明攔在了門外
元正帝立刻起身。
他看向低眉順眼的孫束河:“剛剛可是有人通報說太子...”
不待元正帝說完,孫束河就立刻點了點頭:“回稟陛下,方才太子的確來過,但陛下方才說有事不見。”
心中那微末的僥幸被打散,元正帝有些焦躁的走了幾步。
看著一旁恭順的孫束河也有了意見,他冷聲嗬斥:
“朕說不見,你便真將太子攔在門外?你怎麼這麼沒有眼力見!”
孫束河:不是...你是皇帝,我就是個下人,還敢違抗聖命不成?!
可惜他是敢怒不敢言,隻能小心的避開明顯惱羞成怒的皇帝。
“還不快去請太子過來!”
元正帝一甩衣袖,“算了,朕親自去。”
話落便匆匆往外趕。
孫束河:我就知道!早知如此,方才又何必將太子攔在門外。
走到昭仁殿,見到來來往往進出的全是太醫院的太醫,元正帝麵色瞬間一肅,他大踏步向前,直接拽住一位太醫。
“可是太子身體有恙?”
他語氣焦急。
太醫眼見皇帝拽著自己的衣袖,一個腿軟就想跪下行禮,直接被元正帝提溜起來。
“朕問你,太子身體可是有恙?”
那太醫看著年齡不大,應該是個新來的年輕太醫,他結結巴巴的回道:“回稟陛下,太子身體無恙。”
元正帝這才鬆了手,隨即皺緊了眉。
“既然太子無恙,太子怎麼會召你們來昭仁殿?”
年輕太醫搖了搖頭:“回稟陛下,微臣不知。”
他隻是跟著師父一起過來的。
眼見問不出什麼消息,元正帝匆匆進了昭仁殿正殿。
太子麵前跪了一排太醫,也是少有的疾言厲色。
“近日是哪位太醫給陛下看診?陛下身體可有異常?”
匆匆退位又拒不見他,太子隻能想到最壞的結果,那就是父皇身體出了問題。
皇帝每日都有太醫診脈,如果真的有什麼不對,太醫定然知曉。
一眾太醫戰戰兢兢,早朝消息尚且沒有傳到後宮,他們隻知道太子貼身內侍拿著令牌,請了近日為皇帝看診的所有太醫。
一進來就被冷著臉的太子嚇了一跳,偏偏說的實話還不被相信,也是有苦難言。
一向溫和的人發起怒來更加讓人恐懼。
“昭明,爹身體沒事。”
剛進來就聽了一耳朵的元正帝訕訕地道。
揮退想要行禮的一眾太醫,元正帝走了進來。
太子緩和了神色,看著元正帝的眼中滿是擔憂,讓元正帝心裡妥帖至極。
——
消息傳到後宮,雖然有些驚訝,但還真沒有太多人感到震驚。
皇帝對太子的看重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她們也早已經接受。
至於那些皇子,則要更加高興一些。
父皇當皇帝和太子哥哥當皇帝,那可是完全不同的。
太子哥哥可比父皇好多了。
幾位可以參政的皇子聚在一處。
“你說父皇是不是真的...”二皇子裴鈺隱晦的比了一個動作。
裴安搖頭:“父皇身體康健,太醫每日都會診脈,我剛查過,沒有問題。”
裴嘉臉上也沒有了往日的散漫,他擰了擰眉:“我的人剛剛傳來的消息,父皇的那封退位詔書是早寫好的。”
五皇子裴承也起身走了幾步,然後麵露古怪之色:
“我們會不會想的太麻煩了,有沒有可能,父皇隻是單純的想退位給大哥。”
此言一出,一臉嚴肅的幾個人皆是一愣。
這...好像很有道理。
“我們去找大哥吧。”裴安提議。
幾人點了點頭,整理好了著裝,幾個少年人就掛上了太子最常見到的單純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