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冷戰(1 / 1)

禍仙 fishhh 2271 字 7天前

唐玉箋發現太一不聿不理她了,準確來說,是不理她那具已經沒有反應的身體。

自從重新回到馬車後,便再沒看過她一眼,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直到進入城中,唐玉箋的腦袋穿過車廂,看到外麵的景色,他竟然將車停在了一處酒樓前。

停下後,他一動不動地坐了許久,隨後將唐玉箋一個人留在馬車裡,刻意不去看她,帶著明顯的回避之態,獨自去了旁邊的酒樓。

唐玉箋頓時覺得殺人誅心。

“彆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兒!”

她喊了一聲,一如既往沒有人聽到她的聲音。

唐玉箋離不開,隻能在原地打轉。

周遭安靜下來後,那具一動不動的屍首存在感就變得格外強烈。

唐玉箋渾身緊繃,腦子裡不受控製的將上輩子看過的恐怖片過了一遍,坐在馬車最前麵,不敢動,也不敢回頭。

另一邊,太一不聿抬步上了酒樓。

有人簇擁著圍上來,目光落在他麵上,不約而同露出驚豔之色。

太一不聿麵無表情抬手,頓時換了麵目,淹沒在芸芸眾生之中。周遭圍著的人像沒有察覺出這他麵容的變化一樣,神色如常將他引進去。

他坐了最好的位置,嘗到了唐玉箋昔日說過許多遍想吃的東西,點了許多種類的美酒,看舞姬美人跳舞。

聽她說,這就是人間樂事。

酒樓喧囂,人聲鼎沸,觥籌交錯間酒盞空了一杯又一杯。

他獨坐其間,卻覺得周遭空無一物。

空得厲害。

奇怪。

他微微蹙眉,有些不解。

明明已經身處吵鬨處,怎麼還是覺得伶仃?

恰逢此時,又有美人送酒進來。

恰逢此時,又有美人執酒上前。

她盈盈跪坐在他身側,一隻手攬著袖子,另一隻手皓腕微傾,為他斟酒。

琥珀色的酒液潺潺流入杯中,太一不聿忽然轉過頭,目光落在她臉色。

美人頓時雙頰飛紅,眼波流轉間滿是風情,“公子為何這般瞧著奴家?”

他卻抬起手,意義不明的隔空遮住她半張臉。

身形是像的,可終究哪裡都不像。

這世間無人像她。

“奴家為公子斟的酒,公子還請賞個臉。”美人又湊近了幾分,吐氣如蘭。

她暗自打量這公子,見他雖然模樣平平,但通身氣度卻是從未見過的矜雅,清冷孤絕。

心下一動,便擎著酒杯貼得更近,“公子……”

卻見他忽然按住胸口,手指攥得發白。

“公子?!”美人驚得嗓音都變了調。

可對方恍若未聞。

眉心緊蹙,麵色慘白到不像活人。

“這、這是怎麼了呀!”

怎會痛成這樣?

莫不是後廚往菜肴裡下了毒吧?

話音落下,就見年輕公子的唇角緩緩滲出一縷血跡。

美人徹底嚇愣住,手中酒盞"當啷"一聲砸落在地。

樓外,唐玉箋困在車廂裡急得團團轉,聽著外麵的喧囂,好像世界還是那個世界,所有人都置身於熱鬨的人間,就有她一個人被遺忘了,隻能困在方寸之地。

尤其是自己一個人呆著的時候,身旁那具沒了魂魄的軀殼便顯出些毛骨悚然。

尤其是車廂狹小,就像躺在棺材裡一樣。

唐玉箋閉著眼捂著耳朵,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會害怕黑害怕密閉的地方。

她在馬車裡將太一不聿罵了一個遍。

也不知道她一個死人怎麼得罪他了,這不是對她使用冷暴力嗎……這樣說也不太對,畢竟太一眼裡看不見她,馬車上那具屍首也不會說話,一直對一個死人說話才是奇怪。

這樣一想,太一不聿倒也沒錯。

日後說不定還會把自己埋起來。

唐玉箋自我安慰,好歹現在他隻是不理她,還沒有把她埋進土裡。

……他們天族應該沒有火化那一套吧?

她正閉著眼瑟瑟發抖的時候,忽覺一陣冷風灌入。

車簾被人掀開了。

唐玉箋的心一跳。

是他回來了嗎?

她睜開眼,眼中那點希冀轉瞬便溺死在絕望裡。

昏黃躍光下,映出兩個陌生凡人貪婪的麵孔。

“這馬車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我還沒見過這麼寬敞的轎子……”

“快,看看車上有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有人鑽進車廂,驚呼一聲,“咦,車上有個人!”

那人正準備逃跑,卻被另一個人一把拽住,腳步頓下,

“等等!小聲些,你看,這人沒反應……”

兩人安靜了一會兒,唐玉箋就在簾子邊,眼睜睜看著他們突然露出古怪的獰笑。

她轉過頭,一陣極其不好的預感湧上來。

的確,裡麵那具沒了魂魄的身體看起來像是安然睡去了一樣,沒有人會認為那是具屍首。

天族的身體不腐不朽,麵容依舊鮮活如生,看起來就是一個睡著了的美人。

結合周遭煙花相柳歌舞升平的氛圍,很容易讓人誤以為這是悄悄溜出府邸的某個富貴人家的小姐,趁著夜色到繁華處尋歡作樂,不勝酒力而獨自在馬車裡安睡。

“他娘的,老子還沒見過這麼標致的。”男人咽著唾沫往馬車深處爬,一雙臟手直往她身上探去。

“這是睡著了還是暈了?”

“看看她身上有沒有值錢的東西。”

被人碰了一把,那具身體毫無意外的向一側倒去。

頭朝下磕在地上,白皙的麵容貼著地,一頭長發散亂下去。

男人驚呼一聲,猛地朝後退,“是個死人!”

“真晦氣!”

“快拿了東西走。”

男人卻紅了眼,“就算是個死人,老子也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死人,身上還軟著,剛死。”

“老三,你可彆犯渾!”

天族的美貌,放在凡間,足以變成災禍。

七分顏色已足以擾亂凡心,更何況天族仙娥之姿,足以惑人心智,攝魄奪魂。

尤其是當這種美貌失去了反抗能力,任人宰割的柔弱,更教人目眩神馳。

唐玉箋這一次真的要氣死了。

這具身體雖然不是她的原身,卻在朝夕相處間早已與她魂魄相連,如今眼睜睜看著它快要被人褻瀆,真的氣到眼紅。

可是她又沒有眼淚,哭不出來。

擋不住,趕不走。

也逃不出去。

她被困在這無形的牢籠裡,徒勞的掙紮。

隻能一邊拍打著透明的結界,一邊罵太一不聿。

“快回來啊,為什麼把我留在這裡?”

“你到底在氣什麼?我還沒有生氣呢!”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太一不聿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她覺得自己一定哭了,可靈魂哪來的眼淚。

“我都死了啊......”

為什麼還要讓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被人糟踐。

倏然,周遭安靜了一瞬。

兩個凡人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摜在車壁上,骨骼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放開她。”

唐玉箋猛地抬頭。

太一不聿立在車外,雙眼爬滿赤紅的血絲,目眥欲裂。

他周身殺氣翻湧,宛如從地府裡中爬出的修羅惡鬼。

聲音像是從牙縫間擠出來的,每個字都裹著寒氣,“你們碰她了?”

“誰允許你們碰她的。”

唐玉箋還來不及鬆一口氣,就目睹了極為恐怖的一幕。因為距離極近,她清晰地看到那些人如同被無形的東西淩遲一般,一寸寸割裂。

天族的手段向來血腥,反而是妖有時利落簡練,唐玉箋見過長離殺人,一把琉璃真火過去,連灰都不剩下。

可太一不聿偏偏像是刻意要折磨他們,讓他們生不如死,隻留著最後一口氣活著,驚恐到崩潰。

唐玉箋捂住嘴,她很害怕,感覺太一不聿好像真的瘋了。

這場屠戮沒有給凡人任何反抗的機會。

就在最後一刻,太一不聿忽然往這邊看了一眼。

這一眼讓唐玉箋毛骨悚然。

恍惚間她產生了一種真的被他看到的錯覺。

下一刻,他出人意料的停了手。

抬手一揮,兩個不成人形的人便如爛泥般飛落出去。

太一不聿轉過頭,俯身進入車廂。

準確的說,是越過唐玉箋,看向她歪斜在車廂裡的身體

他的目光穿透唐玉箋的魂魄,直直落在倒地的軀殼上。與她擦肩而過,扶起那具身體時,他指尖都在發顫,像在對待什麼一碰就碎的東西。

這是唐玉箋死後,太一不聿情緒波動最為明顯的一次。

那雙落筆成讖的手抖得不成樣子,不知要從哪裡開始碰她。

他將她從地上扶起來,手指幾次攥緊又鬆開,一點一點為她撫平衣裙上的褶皺,理順發絲,還很仔細的調整脖頸的弧度,給她擺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然後定定看著她。

肩膀突然塌陷下去,像是被抽走了脊梁。

‘唐玉箋’衣衫仍舊有些散亂,頭發也亂了,頭上那根從太一氏族帶出來的碧玉簪被剛剛那兩個人偷走,沾了血,已經臟了。

太一不聿想,她原本不該是這樣。

她在靈寶鎮看中許多女兒家的珠釵玉飾,可什麼都沒有買,帶著他將大半錢財在酒樓揮霍一空,告訴他什麼好吃,什麼最是享樂。

可他剛剛丟下了她。

太一不聿從手指,逐漸變成渾身顫。

他痛苦極了。

跪在唐玉箋麵前,像是快要瘋了一般。

唐玉箋又開始覺得他神經不正常。

因為他一遍遍的對那具不可能有任何反應的屍首說對不起。

其實那些人並沒有真正出手對唐玉箋做什麼一切都還沒來得及,太一不聿就已經趕回來了。

可是想一想剛剛的情形,唐玉箋抿著唇,心中自己很是委屈。

她抱著手站在一旁,看著太一不聿笨拙地為自己梳理著散亂的鬢發,整理衣襟。

滿臉痛苦與執拗,不知道之前的回避是在折磨誰。

唐玉箋緩慢鬆了眉頭,歎了口氣。

小聲說,“算了,原諒你。”

她在太一不聿旁邊坐下,自言自語,“下次不能再把我丟在這裡了,太可怕了,簾子一放伸手不見五指。”

唐玉箋實在想不通,明明活著的時候她從不怕黑,怎麼死後反而害怕了呢?

想來還是因為失去了自由,這種感覺就像活人被關在棺材裡一樣,讓人窒息又無可奈何。

因為失去了選擇權,所以要是太一不聿真要把她丟在這裡不管,那她就會永遠困在這馬車裡。

……光是想想就讓人毛骨悚然。

正想再抱怨幾句,唐玉箋突然打了個寒顫,圍著太一不聿焦急地轉來轉去。

“你們天族應該不會搞下葬這種事吧?千萬彆把我關進棺材裡啊!”

她急得幾乎要跪地正想再抱怨幾句,“太一不聿,求你了!我前段時間待你不薄,我不是一直溫暖你嗬護你,還帶你離開仙域嗎?”

“千萬彆把我關進棺材裡,求求你了!”

要是真把這具身體埋進土裡,她不就得跟著永遠被困在地下?

噩夢,絕對是噩夢。

唐玉箋越想越投入,代入了一下已經開始生氣了,正想象到要罵太一不聿白眼狼的那一步,視線忽然一頓,透過掀開的簾子,看到摔落在地上的食盒。

太一不聿也不算完全沒有良心,他從酒樓出來的時候還是給她帶了飯菜,一如他們在靈寶鎮時的那樣。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帶,總之就這樣帶出來了。

明明她也吃不到。

唐玉箋臉上的表情一點點消失,也沉默下去。

終於聽見身邊人沙啞的懺悔。

“是因為我。”

那一夜過後,少年眉眼間的青澀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冷的銳利。

與此同時,唐玉箋卻發覺自己的意識開始變得昏沉。

她時常感到沒來由的困倦,思緒漸漸模糊。有時隻是稍稍閉眼,再睜開時,卻發現周遭的景象已然天翻地覆,人事物都多有不同。

她明明隻是抹孤魂。

魂魄也會困倦嗎?

還是說……她要消失了?

又一次閉上眼,再睜開時,唐玉箋看到了幾道熟悉的身影。

其中一人便是在她這具肉身死之前,在雲端看到的那個說幾個年輕人抓錯了人的太一氏族長老。

“家主若是仍要冥頑不靈,那老朽怕是要多有得罪了。”

唐玉箋昏昏沉沉地轉過頭,看到太一不聿被困在陣法裡,渾身是傷,負隅頑抗。

這讓唐玉箋有些意外。

太一不聿在她眼中一直是強大到可怕的存在,怎麼忽然變得這麼狼狽?

而下一刻,她就明白了問題所在。

因為她看到自己身旁不遠處,被幾個太一氏族人鉗製住的那具身體。

這樣想來,太一氏族前段時間消失不見,恐怕是在暗中觀察,發現了這具身體對太一不聿的重要性之後,不知怎麼奪走了唐玉箋的身體,用於控製太一不聿。

怪不得周遭的景色也有些眼熟。

初醒時唐玉箋沒有仔細觀察,現在才發現,她大概又回到了仙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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